薛讷的回答,讓薛紹有一種聽到了童話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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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五六年前,也就是薛楚玉偷偷跑去從軍的時候,因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薛楚玉曾經定下過一門親事,可以說就隻差洞房花燭了。
女方是一位姓姚的人家,出身吳興姚氏大姓,算起來也和薛仁貴的家世門第比較匹配,而且親家翁曾是薛仁貴的一位多年好友。
可是因為薛楚玉的“逃婚”,這棕婚禮最終沒有如期舉行。
這不僅僅讓薛仁貴失去了他的一位好朋友,還讓這戶姚氏人家從此在親族當中擡起不起頭來,待嫁的女子也幾乎一死以明志。
在如今這樣一個時代裡,名門大姓的女子如果到了十七八歲都還沒有許配人家,那就已經可以算是大齡“剩女”了,那是家門不幸,是一種莫大的恥辱。
如果許了婚卻被人退掉,或者是男方逃婚,則比當“剩女”還要更加悲劇更加可恥。
薛仁貴對薛楚玉的憤怒,恐怕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出于他的逃婚之舉。
轉眼這件事情翻過了五六年,薛仁貴和那位老友再未見面,薛楚玉也都快要忘記了自己還曾經有一位“未婚妻”。
但緣分就是這樣的妙不可言,那一位姚姓人家千轉百回的搬遷到了并州都督府治下的樂平縣,姚父還擔任了縣令一職。
而姚女至從許婚之後,雖未正式成婚,但一直以“薛姚氏”自居,把自己視為薛楚玉的妻子。
這五六年來,她足不出戶心無旁鹜隻在家中侍奉父母、刺繡女紅或是讀些詩書,典型的良家閨秀。
有人勸她再嫁,她嚴辭拒絕。
有翩翩美公子對他垂青,她也不屑一顧。
就這樣過了五六年,她已是二十歲的大姑娘――這在大唐時代來說,絕對是“超齡剩女”。
薛仁貴上任代州都督,自然引起了姚家的注意。
但礙于種種情由,兩戶人家仍是沒有互通往來。
薛仁貴幾乎不知道,自己曾經的老友如今就在樂平縣為官。
戰事發起之後,薛楚玉代父把守朔州幾乎戰死,消息很快傳到了樂平縣的姚家耳中。
姚女不顧一切的跑到前方尋找薛楚玉,在兵荒馬亂之中費盡周折、飽受折磨,終于在代州找到了薛楚玉!
這時,薛仁貴已經率軍向固良小邑進發,薛紹也率軍去了代州布防準備換回薛讷。
薛楚玉獨自留在代州養傷,身邊僅有一些軍醫照料。
姚女找到薛楚玉之後,往事種種她絕口不提,隻是不由分說的承擔起了照顧薛楚玉的責任。
衣不解帶,朝夕在側。
薛楚玉出于一番愧疚之心努力推辭、甚至佯作大怒的罵辱驅趕,姚女完全不為所動,一味隻是溫柔倍至的細心照料。
料薛楚玉身邊的軍醫和曲部們,全都被姚女的真誠所感動。
薛楚玉,終于也被打動了。
後來回到代州的薛讷,同樣也被感動了。
此事,很快就在代州傳為了一段佳話。
就這樣,薛讷做主,帶着他的弟弟和準弟媳來到了雲州拜見薛仁貴,準備把當年未完的婚禮,真正的舉行一次。
同時,或許是因為姚女的出現發揮了特殊的作用,重傷難愈的薛楚玉心态也漸漸的平和了下來。
他不再執着于沖鋒陷陣充一猛将,而是願意攜姚女之手共結連理,從此接受現實去過平常人的生活。
這才是最讓薛紹欣慰的!
“少帥若能說和家父與楚玉,則是最好不過。
若是不能,在下也鬥敢要請少帥做楚玉的媒人!
”薛讷道,“不知少帥意下如何?
”
“那還用說?
”薛紹已經有很久沒有像今天這樣開心了,用力的拍着兇膛,“楚玉的事情,全都包在我身上!
”
薛讷大喜,“多謝少帥!
”
大軍回城之後,一片歡慶。
整個大軍營裡,都相當的熱鬧。
武承嗣在薛仁貴那裡讨了個沒趣,慶功宴一事也就作罷。
薛紹樂得一個清淨,馬上就叫薛讷帶路,去找薛楚玉了。
薛楚玉回到雲州之事,并未張揚。
除了薛讷和他兄弟二人的親随部曲,知道的人并不多。
現如今,他就住在雲州一處不顯眼的民宅之中,宅裡宅外還殘留着突厥人縱火留下的燒痕。
宅外有幾名軍士把守,遠遠見到了薛紹就準備入内通報。
薛紹對他們打手勢說不用――非得給楚玉一個驚喜才行!
衆軍士于是按捺不動。
薛紹下了馬,輕輕的邁着步子走進宅院之中。
院落并不大,甚至可以說有些簡陋,但是清掃得非常的幹淨。
院子裡晾着幾件衣服,還有一片新開出的菜圃和花圃。
陳舊的土胚木闆瓦房共分三間,雖顯平易但一點也不破落,有好幾處新加修繕的痕迹。
薛紹不由得會心一笑,想必是薛楚玉入住之後,對這座房子進行了一些修繕――莫非他還打算在此常住?
這時,瓦房裡傳出一個女子的聲音――
“薛郎,喝粥了――張嘴,啊!
”
一聲“薛郎”讓薛紹有些恍然失神,腦海裡條件反射的就想到了太平公主!
“不必如此誇張。
”顯然是薛楚玉的聲音,“我能動,我自己來。
”
“不許動!
聽話!
”女子的聲音裡透出一絲滿含關愛的嬌嗔,“張嘴,啊――”
“好吧――我啊!
啊!
啊!
”
“咯咯!
”一片歡愉的笑聲,女孩兒的聲音很動聽,像清風吹拂窗口的風鈴。
薛讷示大聲幹咳了一聲以作提醒,臉都紅了。
薛紹則是哈哈的大笑,想不到楚玉也有耍寶的時候啊!
“壞了,丢人了!
”
裡面馬上傳出薛楚玉驚慌的叫喊聲。
聲音未畢,一名身着鵝黃襦裙、體态纖柔婀娜的年輕女子快步從房内走出,見了薛讷跪地就拜。
“原來是兄長大駕光臨!
”女子以額貼地,忙道:“五郎有傷在身不得全禮,小女子代他跪迎兄長,還望兄長恕罪!
”
“姚姑娘快請起。
”薛讷忙道,“我與楚玉既是兄弟又是袍澤,彼此親密無間誓同生死,大可不必如此多禮。
”
“長幼有序尊卑有别,薛家名門望族,小女萬不敢失禮。
”姚女再拜,受薛讷一再請邀,這才起身。
“兄長――兄長!
”屋裡傳出薛楚玉焦急的聲音,“适才我聽到一陣大笑之聲,可是少帥來了?
”
“少帥?
”姚女微然一驚,看向薛紹。
薛紹上下一打量姚女,雖不說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但是長得非常的舒服,溫柔可人賢淑靜雅,眼神清澈而明亮,行為舉止落落大方,絕對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古典美女。
“男才女貌佳偶天成,好!
”薛紹不假掩飾的大贊了一聲。
姚女的臉刷的一下就紅了,慌忙矮身下禮,“小女子見過薛少帥!
”
“少帥,真是少帥來了嗎?
”薛楚玉的聲音裡透出無限的急切。
“姑娘免禮!
”薛紹滿心歡喜哈哈的大笑,擡步就往裡屋走去,“兄弟,是我來了!
”
“楚玉拜……”
“少來這套!
”薛紹大笑,一把上前攙住勉強要從床上下來行禮的薛楚玉,緊緊捉住他的雙肩,喜不自勝的說道,“恭喜你了,兄弟!
這真是一個好姑娘,一段好姻緣!
――我打從心眼裡替你高興!
”
薛楚玉就像是一個大孩子那樣,滿臉通紅腼腆不已,左顧右盼不知道說什麼好。
“喲,還害羞了?
”薛紹大笑連連,“我離開代州沒幾天,你就找了這麼好的一個妻子。
看來我以前低估你了,你不僅僅在戰場之上縱橫無雙,情場之上也是無往不利呀!
”
“别、别!
千萬别這麼說!
”薛楚玉連連搖頭,臉紅得像擦過了胭脂,尴尬不已的小聲道:“她就是我以前許過婚的那個……”
“我知道啊!
”薛紹仍是全無顧忌的大笑,笑了好一陣,這才溫言說道:“當年你負她而去,一去就是五六年。
她不吵不鬧更未改嫁,獨自一人安安靜靜的等了你五六年。
問世間情比金堅者,還能有幾人呢?
如今聽聞你遭受厄運,她非但沒有變心放棄,還冒着生死之危跑到戰火紛飛的邊關來找你,朝夕不離的照顧你。
患難見真情,楚玉,恭喜你――你遇到了一位當世罕有的好姑娘。
你一定要加倍珍惜啊!
”
薛楚玉緊緊咬牙重重的點頭,“少帥放心,我一定會的!
”
“别一口一個少帥了。
”薛紹欣慰的展顔而笑,說道:“你我原本就是本家兄弟,我在家中排名第二,年紀稍長你數月,你以後就叫我二哥即可。
”
“嗯……二哥!
”薛楚玉叫了這一聲,眼圈突然一下就紅了。
少帥,二哥,不同的稱呼,不同的境遇。
想到自己真的要告别軍旅、告别這麼多的袍澤,薛楚玉縱然是有一顆鐵打的心,也難免傷感。
“别想多了。
等成了親,你也就能過上安穩的好日子。
”薛紹輕拍他的肩膀,笑道,“你們的婚事,包在我身上了。
我不僅是你們的媒人,還要當你們第一個孩子的義父!
――不用議了,這件事情就這麼定了!
”
駐立在門外的薛讷和姚女聞言同時一喜,姚女連忙走進屋來拜倒在薛紹面前,“小女跪謝薛少帥大恩大德!
”
“弟妹快請起,以後大可不必如此客氣。
”薛紹笑道,“我與楚玉相識于軍旅,一慣不喜太多的繁文缛節。
常言道嫁雞随雞嫁狗随狗,你以後就像楚玉一樣,稱為我二哥吧!
”
“是,二哥!
”姚女仍是又磕了幾個頭。
“好了,快起來吧!
”
姚女這才起了身,挨到薛楚玉的身邊。
夫妻二人眉目含情的對視微然一笑,萬般情意寓于其中。
看着他二人情深意濃,薛紹的心中是大為舒暢,哈哈大笑的邁步而出。
薛楚玉急了,“二哥别急着走,好歹也要用過午宴啊!
”
“我急着喝你們的喜酒,這就去見你們的父親大人,說媒喽!
!
”薛紹大笑而出,騎上馬飛奔而去。
薛讷看着薛楚玉小夫妻倆,同樣也是欣慰之極并且輕籲了一口氣,“成了!
這件美事但有薛少帥出面促成,就必然是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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