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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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嘉把手收了回來,自動忽略方才極好的手感,抿唇笑了笑,眼神有幾分心虛地遊離到其他地方,“今天天氣不錯,都沒下雪。
”
蘭羨白蹙眉,身體往後傾,擡袖本想擦擦臉,卻發現袖子上沾了不少雪,那雪裡還混雜着不少泥,看上去肮髒不堪。
蘇嘉用餘光偷看蘭羨白,發現對方表情僵硬,心裡更是打鼓。
剛剛一時氣氛,伸出了宏張正義之手,蘭羨白不會生氣又給自己扣好感吧,他對自己現在可是負百分之三十一。
蘭羨白最後拿出一條手帕把臉擦了又擦,直至臉部傳來火辣辣的疼痛,他才停了下來。
圍觀全程的蘇嘉默默無語。
蘭羨白擡眼看了下周圍,可見度極低,幾乎幾步之外就是一片漆黑,而且鴉雀無聲。
他嘗試想站起來,剛一動腿眉頭又蹙了起來。
蘇嘉看了看蘭羨白的臉,又看了看他的腿,慢半拍地說:“怎麼了?
”
蘭羨白伸手抓住旁邊的樹,借力想站起來,但是腳踝那裡傳來巨痛,疼得他根本站不起來。
蘭羨白看了一臉呆樣的蘇嘉一眼。
眼前這個人滿口謊言,保不齊已經發現了什麼,但這個時候并不是個好時機殺了這個狗皇帝,再加上自己的腿又受了傷。
“皇上,你能上去,然後找人來嗎?
”
蘇嘉臉有點僵,聽到蘭羨白的話還往後退了退。
出大事了,系統居然提示剛剛探索到殺意。
看蘭羨白這弱不經風的樣子,居然是第一個要弑君的。
“我……我上不去,我要上得去,就不會打……哦,不,叫醒你了。
”蘇嘉一慌張,說話都你啊我的。
他說完,還嫌不夠,又屁股往後挪了挪。
蘭羨白冷臉,這個皇帝果然靠不住。
“臣妾腿受了點傷,如果皇上上不去的話,宮人又未發現我們不見,恐怕今夜會凍死在這裡。
”
這個時辰正是最冷的時候,蘇嘉都覺得寒風穿透嚴實的衣服與他的皮膚親密接觸。
蘇嘉縮了下,往上看了看,早知道就不下來救人了,本以為蘭羨白會加好感,哪知道不加反扣,甚至還動了殺意。
真不公平,蘇若瓊救他,他怎麼感動成那樣?
!
“小統應該會找到朕的。
”也不知道小統在哪,完全聯系不上。
蘇嘉說完這話,兩個人都沉默了下來,耳邊隻有自己的呼吸聲。
相比蘭羨白,蘇嘉顯得躁動許多,他先是站起來對上面喊:“救命啊!
救命啊!
”沒人應,甚至隻有回音。
他又找個根棍子,似乎利用這個棍子爬上去,但這個坡十分陡峭,上面覆蓋一層厚厚的雪,連着力點都沒有,蘇嘉往上爬了不到一米就滾了下來。
蘭羨白看了眼摔在雪地裡形象狼狽的蘇嘉,沉默了下,才說:“算了,會有人找到我們的。
”
蘇嘉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手和衣服,“坐以待斃不是朕的風格。
”
蘇嘉說得豪邁,但一刻鐘之後,他就縮坐在一棵樹前面。
太冷了,臉冷手冷腳也冷,他都覺得自己被凍住了。
蘇嘉幾乎要把自己縮成一團,然後就聽到蘭羨白那邊傳來了重而粗的呼吸聲。
他擡頭往那裡看了一眼,卻發現蘭羨白的情況可能比他還糟糕,眼睛半阖,身體不自然地輕顫。
蘇嘉猶豫了下,慢慢起身挪了過去,一挪過去,就看到蘭羨白有氣無力地看了他一眼。
“你是不是很冷?
”
蘭羨白沒有任何反應,隻是看着蘇嘉。
蘇嘉咬咬牙,伸手抱住了蘭羨白。
一抱住,他就抖了抖,這簡直跟抱一塊冰塊沒有任何區别。
“松開。
”蘭羨白的聲音響起,隻是那聲音分外無力。
蘇嘉聞言,抱得更緊了,“朕冷,需要抱點什麼取暖。
”
蘭羨白看着抱着自己的人的側臉,他能感受到這個懷抱的溫度,同時也感受到抱着自己的這個人抖得有多厲害,他都聽見了對方牙關上下碰觸的聲音。
“愛妃,你可千萬别睡着了,這裡這麼黑,就朕一個人醒着,朕會害怕的。
”聲音聽起來很稚氣,的确,他才十六歲,他可以稱得算還隻是個小皇帝,可這個小皇帝卻是搶了若瓊的皇位,還讓自己成了他的蘭貴妃。
小時候對蘇嘉這個皇女幾乎一點印象都沒有,也許因為若瓊太出色了,什麼都是最優秀的,她可以蓋過任何同輩人的光彩。
蘭羨白閉了閉眼,就感覺到臉上傳來細微的刺痛,一睜開眼,就對上蘇嘉的臉。
小皇帝似乎很擔心他,一雙大眼睛水潤潤地看着他,怎麼感覺要哭了一樣。
蘭羨白突然想到自己母親對蘇嘉的評論,“女生男相,不成大器。
”小皇帝這張臉的确比其他女子都要秀氣。
“愛妃,你不要睡……蘭羨白,朕命令你,不準睡!
”
小皇帝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臉,又掐了掐。
蘭羨白蹙眉,勉強伸手抓住蘇嘉的手,“臣妾不睡,别掐了。
”他頓了下,還是沒忍住,“髒死了。
”
“……”蘇嘉看了下自己的手,暗罵了一句瞎講究,“抱歉。
”
蘭羨白看着蘇嘉,身體動了動,然後伸手抱住了蘇嘉的背,“無事。
”
他聲音極輕,仿佛不認真聽就會被風吹散。
蘇嘉感受到蘭羨白反抱上來的手,立刻凝神,卻沒有在腦海裡聽到任何系統提醒聲。
他低頭看了蘭羨白一眼,真人刷好感比遊戲難一百倍,這樣了,蘭羨白的好感值都不動一下。
蘭羨白慢慢坐直了一些,一隻手也摸到了蘇嘉的後腦勺,然後……往自己懷裡一按。
蘇嘉沒反應過來,就跟蘭羨白調換了角色,臉貼着對方脖子,腰被摟住,對方的聲音從頭頂響起,“臣妾死了沒關系,但皇上你要活下去。
”
他不應該在這裡被凍死,就算要死,也應該死在若瓊的刀下。
“恭喜宿主,攻略對象蘭羨白好感值波動,經準确統計,好感值加百分之一,現在好感值為負百分之三十。
”
蘇嘉:心好累,被折騰成這樣,好感是原值,還不如不救呢……
蘇嘉被抱着,的确覺得暖和了許多,但是他十分擔憂蘭羨白的情況。
“愛妃,你冷嗎?
”
“冷。
”
“哦。
”
蘇嘉縮了下,“朕也冷。
”
***
說完這話,蘇嘉似乎覺得空氣中彌漫着似有似無的尴尬感。
他一邊縮着脖子一邊想,以自己豐富寫文經驗來看,這種時候不是最佳探讨對方内心的時候嗎?
也許蘭羨白就會以“我跟你講個故事,從前有個小男孩……”這種話來開頭。
雖然現在自己縮在對方懷裡,有損顔面,但大家都是男人,就不要在乎那麼多了。
“那什麼,我們要不說點什麼?
”蘇嘉等了許久,聽到是呼吸聲之外還是呼吸聲,他便決定主動出擊。
蘭羨白眼神疲倦中帶着一絲冰冷,“嗯?
”
“因為不能睡着,所以随便說點什麼吧,我們可以講講小時候的事。
”
童年對每個人都是至關重要的,而且随着童年時光的遠去,那段記憶就像蒙上一層紗,或多或少都會顯得美好些。
“我已經忘了。
”蘭羨白用了“我”字,然後蘇嘉就感覺自己的肋骨都要被勒斷了。
自己是不小心點中蘭羨白死穴了嗎?
幹嘛那麼用力?
蘇嘉倒吸一口氣,“你别那麼用力。
”
蘭羨白低頭看了下,看到漆黑的長發和小半張臉。
臉上的那雙眼睛似乎有些不安,眨得厲害右眉處有一粒紅痣倒是十分打眼,像能刺進人的眼裡一般。
蘭羨白默然無語地松開了些力度。
首戰失敗的蘇嘉決定換個話題,“那說長大後的事,不如說說你進宮之前的事。
”
蘭羨白在入宮之前也算一名人,若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他注定要進宮,恐怕蘭府的門檻都會被踩爛去。
他同蘇若瓊真算得上一對佳偶,即使未點破,所有人也都認為他們是天造一雙地設一對,然而所有人都沒想到,女帝蘇嘉成了皇帝,而先帝的一封遺诏也讓蘭羨白進了宮,成了蘭貴妃。
女帝蘇嘉未設中宮,蘭羨白也稱得上掌管後宮之人,隻是這樣強湊到一塊的人,任誰都覺得這是一對怨偶。
“皇上想知道些什麼?
”蘭羨白聲音有些冷,“恐怕臣妾的事情以皇上的情報都了解不能再清楚了吧。
”
“想知道你和大皇姐。
”蘇嘉從蘭羨白懷裡探出腦袋,表情正色,“我知道你不喜歡我,甚至怨恨我搶了大皇姐的皇位,但我也是個皇女,根本就不存在搶不搶的問題,朕會成為一個好皇帝的,朕會讓世人都看到。
”
蘭羨白看着眼前的這張臉,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麼。
小皇帝的臉其實跟蘇若瓊有三分想象,也是說隻有三分像周文帝,但剩下的七分更像他的生父――一個地位低微卻擁有一張絕世美貌的男子。
蘭羨白年幼随父親進宮時也見過那個人,隻是年代久遠,他已經回憶不起,那個人的音容笑貌,隻是還記得是個很溫柔的人。
那人在生小皇帝的時候難産而死,故而小皇帝從小就不受寵,甚至被一些皇子欺負。
周文帝的遺诏更像是心皿來潮給世人開了一個玩笑。
他當初得知此時,第一反應是覺得可笑,而如今看到小皇帝在自己面前信誓旦旦的樣子,似乎覺得沒那麼可笑了。
蘇嘉努力瞪大眼睛,凝神,力圖讓自己看起來神采奕奕,但一陣寒風的突然襲來,他立刻就跟冬日裡的小白菜一樣焉了。
“冷死了。
”他縮手縮腳,恨不得把臉藏起來,“到底什麼時候才有人發現我們?
該不會我們真凍死在這裡吧?
”
“不會的。
”蘭羨白說。
***
蘇嘉此時覺得自己被泡在一個蜜罐子裡,暖和和的,甜絲絲的,十分舒服,一點都不想醒過來。
“皇上,皇上。
”
鄰居那家人又在看宮鬥劇了嗎?
聲音還放那麼大,就跟在他耳邊響起的一樣。
地面怎麼突然晃了起來,難道地震了?
蘇嘉猛地睜開眼,就看到頭頂上的一張臉。
他辨認了下,才念出對方的名字,“小統。
”停頓幾秒後,眼神轉了一圈,看到熟悉的環境,“我活過來了?
”
小統松了一口氣,“沒死沒死。
”
“那蘭羨白呢?
”
“我昨天找到你們兩個,就偷偷把你們送回來,他估計也沒事,不過可能會感染風寒,不過為什麼他的好感沒變?
”
“我要知道就不會那麼慘了。
”蘇嘉提起這事還生氣,“我昨夜都聯系不上你。
”
小統安撫性地給蘇嘉拍了拍,“我昨天帶着蘇若瓊繞遠了點,她太精明,怕她發現什麼,而且也不能讓她有機會回來英雄救美。
”
“那她怎麼樣了?
昨夜那麼冷,會不會生病?
”蘇嘉十分擔憂自己女神的情況。
“沒事,簡直生龍活虎。
”
蘇嘉穿衣服時一個哈欠接着一個哈欠,“朕就不能請假?
”
“今日是冬獵最後一天,皇上,你是一定要出面的。
”
蘇嘉用冷水拍了拍臉,就看到小統對着還在床上躺着的白清函動了動手指。
“皇上?
”白清函剛醒來的時候還有些迷糊,眼睛還沒完全睜開就喊蘇嘉,喊完之後,眼睛就立刻瞪大,臉也扭到一邊,“臣妾面容憔悴,不宜面君。
”
蘇嘉和小統對視一眼,不約而同什麼話都沒說。
“勞煩皇上先出去,待臣妾梳洗一番。
”白清函内心在哀嚎,昨夜怎麼睡得那麼死,都不知道有沒有磨牙打呼踢被子等一系列不雅觀的事情發生。
蘇嘉輕咳一聲,“好。
”
冬獵結束了,以蘭貴妃感染風寒,白貴人救駕負傷,姬美人關禁閉等諸事告之結束。
拿得頭魁的是禮部尚書的嫡女,蘇嘉賞賜的時候未免多看了幾眼,因為這個嫡女看上去實在過于英氣,居然擁有着連成一條線的眉毛,說話時,活生生地“眉飛色舞”。
“愛卿這眉毛生得好。
”蘇嘉誇了一句。
他随口一誇,卻沒想到京中日後立刻風靡起了“一字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