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清脆的讀書聲從镂空花窗的縫隙中透了出去,外面玉樹瓊花,蓬松的雪花覆蓋四野,已經接近冬末,但尚未見一絲春光。
“所謂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則不得其正;有所恐懼,則不得其正……”
一個紅裝“少女”對門而坐,圍領上雪白的絨毛把那張臉襯托得越發精緻小巧,屋裡光線十分光明澄亮,卻似乎還抵不過“少女”的肌膚,光線落在“她”的肌膚上,似乎那張小臉都會發光一樣。
“少女”袖口處也有着厚厚的絨毛,是為了禦寒的。
袖口處的絨毛是藏青色,從袖口處探出來的手嫩生生,捏着書似乎都讓人懷疑書紙的粗糙會傷到“她”的手……
這個讀書的“少女”自然是蘇嘉。
蘇嘉對着書念,卻發現念的内容十分熟悉,他又看了下書的封面——《大學》兩個字行雲流水、力透紙背。
大學?
蘇嘉頓了下,這不是曾子寫的《大學》嘛,怎麼這裡也有?
他翻了翻書本,就被眼尖的孟思睿發現了。
“皇上,怎麼了?
”
“太師,這本書的作者是誰?
”
孟思睿沉吟道,“前朝的一位名家,那位名家才行出衆,留下不少著作,但英年早逝,實為人生一大遺憾。
”
這他穿越了,這中華文化居然也跟着穿越了。
蘇嘉突然停了下來,這個世界有他這個外來者,也有小統,然而這個世界真的存在嗎?
他寫了那麼多小說,有時候也會看看别的流派的小說,男頻呆久了總想去女頻溜達溜達,據說女頻是十分流行穿越到遊戲裡,有時候還不止一個背景的遊戲,現在的他也很像呆在遊戲裡,刷着npc的好感……
“啪!
”
一根棍子突然落到蘇嘉的手旁邊,突如其來的巨響聲讓蘇嘉抖了下。
他擡頭,就對上闆着臉的孟思睿。
孟思睿就像一個教導主任,随時随地都盯着蘇嘉的一言一行,他每天都要收到來自對方的折子,裡面都是指責他哪裡沒做好,當面則更不客氣,坐姿站姿寫字的姿勢都有要求,走路更是,她雖然不會直接罰打蘇嘉,但眼神犀利中帶着冷意,足以讓蘇嘉老實聽話了。
蘇嘉認為自己一向尊老愛幼。
“太師……”蘇嘉笑了下,立刻把眼神轉到書本上。
“皇上,讀書的時候切記不可走神,方才也讀了許多遍了,皇上來講一下意思吧。
”孟思睿從蘇嘉手裡抽出那本書,“順帶背一遍。
”
文科生出身的蘇嘉并沒有太大問題,孟思睿聽完點點頭就讓過了,然後開始講接下來的課。
***
孟思睿走後,蘇嘉立刻伸了個懶腰。
小統從門外走進來,對蘇嘉說:“皇上,今日去哪裡用膳?
”
雖然蘇嘉讓小統直接叫他名字,但是小統說被人聽見,便大部分時間都是叫他皇上,還說這樣能讓蘇嘉更快地進入這個角色,讓他真正認為自己是一國之君。
“用膳?
在自己宮裡就好。
”蘇嘉靠在椅背上,“上了一天的課,渾身骨頭疼,外面雪那麼厚,省得走了。
”
小統說:“不過蘭貴妃和白貴人的病都還沒好,皇上不去看看?
”
自冬獵結束已有五天,白清函在自己宮裡養病,而蘭羨白風寒遲遲不好,也一直纏綿病塌。
蘇嘉猶豫了下,白清函他昨日才去過,聽太醫說并無大礙,還說白清函身子骨比一般男子要硬朗,好得也快些。
聽到這話的白清函卻一點不開心,直對蘇嘉說:“皇上,臣妾實在弱不經衣,并不硬朗。
”
蘇嘉幹笑,然後努力把自己的衣袖從對方的手裡扯了出來,“愛妃纖弱,朕自是知道,那朕再叫人送點補品過來,那千年雪蓮、人參都多弄幾支來。
”
太醫立刻道:“皇上,這些都是大補之品,白貴人的身體并不需要這些,若補過頭反而會增重病情。
”
“那去看蘭貴妃吧。
”
蘭羨白靠坐在床上,一身青衣,面容少有的憔悴,他時不時輕咳一聲,咳嗽聲雖低,卻隐隐有傷肺的蹤迹。
蘭燭站在床邊,憂心忡忡,苦聲道:“娘娘,讓奴才把窗戶關上吧,這天寒地凍的,您本來就染上風寒,再受了風可如何是好。
”
蘭羨白輕輕搖頭,“不用,若是關上了,我隻會覺得悶。
”
那夜被困後山,不知何時迷迷糊糊睡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已經第二天,自己也睡在自己的營帳裡。
蘭燭見他醒來,行為舉止一如以往,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現。
他醒來第一件事是打聽了小皇帝的情況,待聽到那個小皇帝一切都好時,才松了一口氣,不過隻是不知道小皇帝是怎麼做到讓他們回來而不驚動人的。
如今回宮已有五日,蘭羨白想到這裡,“蘭燭,家中可有來書信?
”
“未曾。
”
蘭羨白點點頭,剛準備說些什麼,聽到外頭有人禀告——“皇上駕到!
皇上駕到!
”
蘇嘉一走進來,卻立刻覺得這屋子裡的溫度似乎沒有比外面高,巡視一周,立刻找到了源頭。
“這窗戶怎麼不關?
”他看了眼強行要下來行禮的蘭羨白,擺了擺手,“不用下來了,你病還沒好,蘭燭也起來吧。
”
蘭燭本來跪在地上,一手還準備扶自己主子,聽到這話手就一哆嗦。
皇上居然知道他的名字,天!
蘭羨白看了蘭燭一眼,緩聲道:“謝皇上。
”他反手掐住了蘭燭的手。
蘭燭對上蘭羨白的眼神,立刻低下了頭。
蘇嘉抱着湯婆子,打扮得就金童玉女一樣,走近蘭羨白的床邊,絲毫不顧及地在床邊坐下。
“愛妃病可有好些?
”又對一旁的蘭燭道,“你去把窗戶關上吧,貴妃時有任性,但你倒不可慣着他。
”
蘭燭臉一下子紅了,低聲應了立刻走開去關窗。
蘇嘉打量了下蘭羨白,發現對方臉色蒼白,嘴唇泛烏,雙頰異常紅潤,再看了看對方的衣服,比起穿得厚實的他,真算得上單薄。
蘭羨白微偏開了頭,“皇上還是别離臣妾那麼近,當心感染風寒。
”
蘇嘉一把拽住蘭羨白的手,冰冷的觸感讓他毫不猶豫把手裡的湯婆子塞了過去,“朕瞧你倒是不準備治好這風寒了,又開窗又穿那麼少,你這是怎麼了?
”
小姑娘家也沒這麼作的,這蘭羨白這是怎麼了?
“無事。
”蘭羨白隻是這樣說。
蘇嘉偏頭看了看他,“朕今日來是想找愛妃一起用膳,不過愛妃現在的樣子恐怕……”
“臣妾并無胃口。
”
蘇嘉點頭,“那朕就一個人用膳好了。
”
于是蘇嘉就特别自在地一個人享用了蘭羨白宮裡的小廚房的手藝,吃的時候還十分開心。
蘭燭奉蘭羨白令伺候蘇嘉用膳,他先是看了眼站在不遠處的小統,便立刻擠身上前,“皇上,奴才伺候您用膳吧。
”
蘇嘉愣了下,“不用,你跟他們一樣站着就行。
”他吃飯不習慣别人伺候。
蘭燭聞言,面容閃過一絲尴尬地退了回去。
蘇嘉吃完,看了眼小統,接收到暗示之後立刻把蘭燭喚到身邊,先是溫柔一笑,再問:“你家主子怎麼了?
似乎心情不好。
”
蘭燭立刻跪了下去,“奴才……并不清楚。
”
哦,那麼就是知道的。
蘇嘉沒說話,隻是用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那清脆的聲音落在蘭燭耳中,卻成了吓人的聲音。
蘭燭忍不住屏住呼吸,本以為一向溫和的皇上會放過自己,卻未想到對方不言不語,比直接責罰更加恐怖。
“哒……哒……”手指落在桌面的聲音,蘭燭聽着這聲音,腿都要軟了,“皇上……奴才的确什麼都不知道。
”
“噢,那最近貴妃可有見過什麼人?
收過什麼信?
或者說過比較特殊的話?
”皇上的語氣裡雖帶笑意,卻不如往常,這笑不像是笑。
蘭燭絞盡腦汁,思前想後,“娘娘就冬獵第二日情緒低弱,尤其在回京的途中。
”
蘇嘉勾唇一笑,伸手去扶蘭燭,“起來吧,地上寒。
”他說完,便起身往蘭羨白寝殿走去,見到蘭羨白,抿唇微微一笑,“愛妃,朕給你念段書打發時間可好?
”
蘇嘉特意研究過如何站最能展現他的英姿飒爽,如果散發自己的王霸之氣,讓蘭羨白早早意識到他的不凡,就能讓對方早日成為他的小弟。
不過,蘇嘉這種想法立刻被打破,原因是蘭羨白十分冷漠地拒絕了他。
“不用。
”
“……哦”
蘇嘉最後拿了本書坐在蘭羨白床邊看,他看得認真,但睡在床上的人卻不一定。
蘭羨白面朝裡側躺着,聽到身後細微的翻書聲,本來閉着的眼睛又睜開了。
“皇上。
”
蘇嘉欸了一聲,手指翻了一頁書,頭也不擡,“朕說了,朕要等你睡着再走。
”
蘭羨白覺得有點頭疼,十分無奈,“可是皇上翻書的聲音吵到臣妾了。
”
蘇嘉手僵了下,扭頭看了蘭羨白一眼,“真的?
”
蘭羨白輕嗯了一聲。
蘇嘉面上紅了紅,從床邊站了起來,“那朕今日就先走了,明日再來。
”
“白貴人比臣妾傷勢重,皇上應該去白貴人那。
”蘭羨白聲音不冷不熱,聽不出情緒。
蘇嘉琢磨了下,最後丢下了一句——
“不要吃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