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冷溪不打算把他的發現告訴其它人,每天仍然早出晚歸,其實都在宅子周圍轉悠,那個幫了桃花的人是誰,不弄清楚,心裡就總覺得有個石頭似的。
可轉悠了幾天下來,那人的出現好像是個錯覺一樣。
讓他開始懷疑是不是一開始就判斷錯了。
玉冷溪本就是個沒有長性的,過了一段時間,一直風平浪靜,這事也就不了了之。
可關于要打仗了的傳言,卻沒有因為時間而不了了之,反而越傳越兇,越來越真實。
每天都有外出的商人帶回新的消息,封戎的茶樓裡也是人人自危,喝茶的人雖不見少,每個人的臉上都不再有往日的輕松惬意,仿佛明天就要兵臨城下一般。
桃花沒遇到過打伏,也不知道兩國交兵是個什麼情形,可她每天上街買菜,都能看到不不少着急變賣家中房産宅子的地主,說是要遷到都城去,再怎麼打仗也不可能打到天子腳下,那裡最安全。
但她卻不想去,那裡離封戎的仇家太近,是他們不能冒的險。
所以,打不打仗對桃花來說對生活沒有太大影響,而因此有所變化的,是每日必到的金環。
也不知她從哪得來的消息,說是朝廷已經一始征兵,糧草也已開始征購,每天擔心得惶惶不可終日,已經好幾天沒到桃花這裡來了。
終于可以清淨地待在家裡,玉冷溪覺得就算大兵壓境他也不走。
這打仗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不讓金環出現在他眼前,所以,他根本不擔心戰争,誰輸誰赢都好,就算屠城,大不了走就是。
以他和封戎的武力,加上兩匹好馬,去哪都不是問題。
這望明城裡,他們三人竟成了最格格不入的存在。
别人臉上的焦急和對未來的不知所措,桃花可以理解,但并不能完全體會,直到有一天,封戎說,他想從軍。
封戎的話讓桃花愣了半晌,邊手中筷子掉下也渾然不覺。
小嘴張了又張,卻始終沒說出一個字。
玉冷溪的反應要小得多,聽到這個消息時,夾菜的手隻在半空停了一停,又大口吃飯。
桃花也說不上來自己是個什麼心情,借着彎腰拾筷子,在桌子底下深吸了一口氣。
再坐直身子,臉色已如平常。
剛要說話,卻被玉冷溪冷冷打斷:“封戎,你想幹什麼。
”
這不是在問封戎,氣氛被這一句話說得突然緊張了起來,桃花緊緊看着封戎,想在他還沒開始回答之前就能看到他的心思。
封戎微微低着頭,曾經能遮住臉的須發被打理得很幹淨,能看到他線條粗犷的下巴和緊抿成一條線的薄唇。
桃花心中倏地冒出一個想法,封戎的唇,好像有些太薄了,抿得緊時,幾乎看不到唇瓣。
她記得娘曾說過,以後給她說婆家,一定要好好看看,定不要那麼薄唇的,面由心生,薄唇的男人――薄情。
似不相信般地再看看玉冷溪的嘴唇,他在生氣,也是緊抿着嘴,但唇還是有點點豐潤的。
不禁想到他一路上的不離不棄,強加給自己的愧疚。
。
。
她突然覺得,娘說的話,也許是對的。
見封戎不說話,桃花一臉木然,玉冷溪再也忍不住怒火,大聲道:“封戎,平平靜靜的日子你過不慣嗎?
”
封戎擡頭,聲音還是一慣地低沉渾厚,淡淡道:“确實不太習慣。
”
玉冷溪兩道眉幾乎要豎了起來,怒道:“就為你那點自尊,不願屈于人下。
這又動起了讓桃花守活寡的心思了麼?
”
桃花小臉一白,隻低低道:“别這麼說。
”
“我真是有點不明白了,明明是好日子你不過。
自打出了那該死的山谷,你有過一天好臉色嗎?
是啊,我是欠了你,桃花也欠了你嗎?
”
心中有些苦澀,桃花暗想,欠啊,當然欠,欠一條命呢。
。
。
若不是封戎,她早死在鹽岩峰了。
一時間廳裡一片寂靜,一個沉聲不語,一個怒氣沖沖,一個呆呆失神。
桃花見封戎不想多做解釋,也不願玉冷溪再這麼逼問下去,拍了拍手,清脆的掌聲如如般劈開沉悶的死寂,柔聲道:“你想從軍,保衛疆土,也是好的,不用顧忌太多,想去便去。
”
玉冷溪一聽桃花說這樣的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重重放下筷子,快步離開。
知道他的脾氣一向如此,來的快去的快,桃花并不擔心,一會哄哄就是。
隻不過,現在兩人對坐,讓她覺得有些尴尬,隻好起身收拾碗筷。
“你。
。
。
”封戎突然出聲。
“嗯?
”桃花的手頓了一頓,看着封戎,不知道他想說什麼。
封戎這才擡起頭,雙光灼灼地看着她道:“你心裡,不怪我?
”
低下頭,桃花輕道:“不會怪你,怎麼能怪你。
。
。
”
“我打聽得很清楚,這次征兵就是駐紮在望明城,所以我還是可以時常回來看看,我若全力以赴,得個軍職應該不難。
待功成名就,我就帶你回你的村子住,不會再有人敢說什麼。
”
封戎的唇邊帶着自信的笑,他想要的,好像真就隻需要伸個手而已。
桃花仍舊微笑:“嗯,你要注意自己安全。
”
見桃花并無異議,知她是極信任自己的。
封戎将她一把拉到懷中,緊緊抱着,要将桃花揉碎一樣。
――――――――
走到玉冷溪門外,桃花輕輕敲門,等了一會,沒人應門,卻聽到房裡有人賭氣似的“哼”了一聲。
不禁笑罵:“你幾歲啦,怎麼跟個孩子一樣。
”
話剛說完,門就被一下打開,眼前出現一張英俊又帶着怒意的臉。
玉冷溪雙手抱兇往門邊一靠,沒好氣道:“幹嘛!
我哪有你大度,我就是愛生氣。
”
桃花澀澀地笑了笑,也半倚在門邊,垂着眼簾道:“玉冷溪,帶我出去走走吧。
”
雖然臉上帶着别扭,但他還是一甩手,往馬廄走。
桃花慢悠悠地跟着他,突然覺得這樣的玉冷溪真好。
伸手牽過墨玉的缰繩,桃花現在已經可以很利落地翻身上馬,騎起馬的英姿讓玉冷溪十分贊賞。
出得城外,墨玉與赤魂都變得十分興奮,遠山草地才是它們的最愛。
兩人騎在馬上,任由兩匹馬兒慢走吃草,桃花忽然對玉冷溪道:“玉冷溪,我覺得,封戎已經不是以前的他了。
”
玉冷溪嗤笑一聲:“這還要你說,在谷裡時我就看出來了。
”
“他說他要從軍,這不是在問我們意見。
我除了答應,哪裡有其它選擇。
”
“唉。
。
。
。
”玉冷溪歎氣,“他也是太想有所做為。
在谷裡和現在,他太在意能不能護着你,愈演愈烈到,有些偏執了。
”
桃花喃喃道:“你說,我除了等,還能怎樣呢?
”
玉冷溪忽道:“若是當初我沒出現。
。
。
”
“别瞎想!
”桃花打斷他道:“不是你還會是别人,而我更願意是你。
”
玉冷溪一笑:“說來奇怪,你我這般相知,卻又都沒有任何非份之想,也是少有。
”
聽他這麼說,桃花笑道:“最初見你,就覺得你像鳳凰一樣驕傲,這種印象一旦固定,哪還能有什麼非份之想。
”
“要這麼說。
。
。
”玉冷溪回憶道:“第一次見你,就隻覺得你長得好看,竟然從沒想過把你搶到手,哈哈哈。
。
。
我也是單純。
”
說着,兩人齊齊而笑,笑着笑着,桃花眼中便開始有淚光閃爍,慌忙轉過頭擦去,揚聲對玉冷溪說道:“玉冷溪,如果有一天,我說讓你帶我離開。
你會不會舍不得你這一金買下的宅子。
”
玉冷溪不滿地伸手在桃花腦袋上輕輕一拍,自負道:“你覺得我心疼過錢麼?
”
桃花捂着頭,縮着脖子吐吐舌頭,心中莫名輕松了許多,一扯缰繩,墨玉領會,絕塵而去。
玉冷溪不慌不忙地跟在她身後,眼神凝重,若是可以,他很想讓桃花離封戎遠遠的,現在他和以前,真的完全不同。
若非心性大變,桃花又怎會有想要離開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