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戎說要從軍,桃花卻不知道該怎麼從。
以前在村裡時,也會有官府征兵,旦凡被選中的,哪家都是哭爹喊娘不想走,誰都知道那些兵,大多是牢裡服役的犯人,哪有良家自己把人送上前線的。
桃花嘴上不說,心裡卻透亮,封戎想離開這裡,到一個誰都不認識他的地方重頭開始。
朝廷征兵的榜文早就貼到了城門口,意思就是先禮後兵,能自覺從軍的就自己去,臨到打仗時再挨家挨戶抓人,可就不會再這麼客氣。
桃花拎着籃子,仰頭看着白紙黑字的征兵榜,她不認識字,唯獨榜上那枚皿紅的官印刺得她有點眼暈。
時候已經不早,該回去做飯了,僅管隻有玉冷溪在家賞臉吃飯。
封戎前些日子就已經收拾妥當,利索地跟着參軍走了。
正走到城中大街時,忽然有馬蹄聲由遠及近,竟像是策馬飛奔。
這條街是望明城最繁華的一條,平日裡不論早晚街上行人都很多,桃花不由得好奇到底是誰能這樣蠻橫,不怕傷及行人,也不怕官府麼?
馬隊有十幾個人,騎馬飛奔在最前頭的赫然是個女子。
一身杏色袍子,外罩熏紫水洗紗,腰系勾花玉帶,足底漆面小靴。
奔得近了,方能看到女子五官清麗,細眉上揚,眼神顧盼間皆是英氣,滿頭青絲高高束起,發間金環閃閃發光。
從下古村到現在的望明城,桃花也見過些大家閨秀、小家碧玉,但這樣的風姿她卻是從沒見過,初見到,竟看得有愣怔,直轉不開眼去。
桃花呆呆站在街心,眼見着領頭的馬兒越來越近,待回過神來,卻又驚得動彈不得。
駿馬上的女子也看到了街心站着個少女,眼睜睜看着就要與她撞上,滿臉驚惶,卻又不躲開,不由得厲聲喝道:“快閃開!
”
她當然知道要閃開,但腦袋也是真的使喚不動身子,隻有本能地緊閉雙眼,聽天由命吧!
正等死的桃花隻覺右臂突然被人一把抓住,一股強大的力量把她往邊上猛力一拉,耳邊立刻掠過疾風,睜眼看時,卻是那女子和馬兒從她身旁擦身而過。
若是晚了哪怕一點點。
。
。
桃花不敢再想,額間流下幾滴冷汗。
那女子身後跟着的皆是軍人打扮,緊緊跟在後面,似是護送,而其中一人的背影,桃花看着極眼熟,視線牢牢跟着那人,盼着他能回頭看一眼。
可那人隻一味地揮鞭,從她視線裡越走越遠。
桃花的兇口沒來由一陣劇痛,她緊緊抓着兇前衣襟,眼淚奪眶而出。
可大街上人來人往,紅眼睛的樣子定會被人恥笑,隻好用衣袖拭去淚水,這才想起得跟剛才拉她一把的人道謝。
一擡頭,看到自己身邊全是人,一半看熱鬧,一半找機會罵幾句。
桃花左看右看,哪一個也不像能好心拉她一把的樣子,忍不住問道:“各位,可曾看到那救我一命的人是哪位?
”
人群中一個半大小孩嘴快道:“早走了。
”
桃花彎腰笑問:“你可知他往哪個方向走?
長相如何?
”
那小孩搖頭道:“他太快了,我和你站得近,才看到一個穿黑衣的人拉了你一把,我才剛眨個眼,那人就不見了。
沒見到往哪走。
”
聽到那小孩這樣說,桃花還是不死心地踮腳往人群外望了幾眼,的确沒看到有哪個人穿着黑色衣服,這才悻悻而歸。
心裡始終不明白,封戎為何看都不看她一眼,可又實在不願把他想得太狠心,許是他根本沒看到她,也自然不知道她剛才的死裡逃生。
。
。
嗯,定是這樣的。
中午吃飯時,玉冷溪看桃花有些神不守舍,碗裡的飯都被她用筷子一下下戳成了米糕,卻一口也沒吃進嘴裡。
兩眼直勾勾地盯着桌上一盤炒白菜,仿佛隻消用力盯着,白菜就會自己走進碗裡一樣。
“咳。
。
。
咳。
。
。
”玉冷溪故意咳了兩下,才見桃花慢悠悠轉過視線,失神地“啊?
”了一聲。
玉冷溪問道:“小花花,你今天好奇怪。
魂丢了麼?
”
桃花搖頭,勉強笑了笑:“沒有,隻是今天見到一個姑娘,英姿飒爽,竟不輸給你。
”
玉冷溪一臉不屑道:“你說的可是一個打扮的跟男人一樣的女人?
”
“嗯。
。
。
是,可也不像男人,很姑娘家。
就是給人的感覺不一樣。
長的也漂亮。
”桃花想了一會,細細答道。
“那也叫漂亮?
你比她美百倍不止。
”
“你怎麼知道?
你見過她?
”
玉冷溪道:“她好幾天前就進了望明城。
聽說,是此次南下大軍将領之女,自幼喪母,從小就被她爹養在軍賬裡,所以才跟個男人似的。
”
桃花奇道:“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
“聽來的呗,這女人整天招搖過市,大家都在議論,我随便聽聽,就知道得差不多了。
聽說,今天她還鬧市縱馬,差點撞到一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
“啊。
。
。
那個。
。
。
我就是那個差點被撞到的如花似玉大姑娘。
”
玉冷溪瞪着滿臉尴尬的桃花,伸出一根手指在她面前抖抖索索地指啊指,憋了半天才放下手,無力道:“那你。
。
。
看到封戎了?
”
不提還好,這一提之下,她的兇口又開始發疼,不知怎麼說,隻有紅着眼點頭,哽咽道:“看見了。
”
玉冷溪一瞧桃花這副樣子,就知道她沒和封戎說上話,兩人從沒分開過,如今卻是見面不相識,真是有點作。
“他。
。
。
看到你差點沒命嗎?
”
桃花咬唇,實不知怎麼跟玉冷溪說,若說看見了,怎能見死不救,憑封戎的身手,飛身将桃花撲到一邊并不困難;若說沒看到。
。
。
她就那樣杵在路中間,怎麼能看不到?
她能騙得了自己,但卻騙不了玉冷溪。
“呵,這還沒升官呢,就先不念舊人了。
若真是讓他當了個将軍,九成九得把你忘了!
”玉冷溪直把拳頭捏得泛白,氣得火冒三丈。
”
“封戎他,不是那種人。
”桃花辯解。
若是那種追逐名利之人,怎會在鹽岩峰一待就是十幾年。
他隻是。
。
。
太想證明自己,有些心急罷了。
玉冷溪“嚯”地站起,對桃花說道:“今夜我就溜進他的營賬,無論如何問問他今天怎麼對你就視而不見了。
”
桃花趕緊制止:“你别去!
那裡可不是随便能進的地方,萬一被人發現,治你個奸細的罪名,可是要殺頭的。
”
“哈,被發現才會被治罪,前提是那群廢物能發現才行。
”以他的輕功,進出軍營如無人之境,談什麼發現、治罪。
桃花急道:“你能不去嗎?
這麼多軍賬,怎麼找?
他走時說了,一個月可回來探我,我們等等就是了。
”
玉冷溪細細一想,桃花說的也有道理,其它都是小事,準确快速地找到封戎可不容易。
如果不小心遇到高手,怕還會連累封戎。
念及此處,又慢慢坐下,沉吟道:“還是你想的周到。
那我們就等等吧,另外,最近你可千萬别再出門了,家中米面都夠吃。
如有需要我會出門采買,聽說南邊已經開戰,離望明城不遠,兵慌馬亂地,你再有什麼閃失,我有幾條命也不夠給封戎殺。
”
今日在鬼門關前的一遭讓她現在想起還兩腿發軟,若真是已經打起仗來,就隻能待在家裡,緊閉大門。
隻盼望明城不會被攻破,萬一南明軍隊縱兵強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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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不敢再想,忙不疊地點頭應允。
玉冷溪很滿意桃花聽話的樣子,正笑眯眯地要再囑咐兩句,卻聽院門被拍得震耳欲聾,門闆幾乎都要被拍架。
桃花愕然地望向玉冷溪,這樣的拍門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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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根本不敢應門。
玉冷溪也是先愣了一下,才怒氣沖沖道:“是誰?找死麼?
!
”邊說,邊快步走向院門,一副随時動手的架勢。
門被“唰”地打開,映入玉冷溪眼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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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矮胖的身體,滿臉厚粉,皿紅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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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環看到來開門的居然是久不得見的玉冷溪,先是一喜,後又是一臉沮喪,長長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這媒人紅包,我是沒福氣拿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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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玉冷溪抽了抽嘴角,雙手仍然扶在門上,内心無比郁悶: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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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怎麼來這麼早,完全沒防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