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向來不貪睡,每天都是天剛亮就起。
比她還不貪睡的還有封戎,每次睡醒後,外屋早就沒了他的蹤迹。
但今天,有些不對勁。
封戎側身躺在自己搭的簡易木床上,雙目緊閉,隐隐能看到緊皺的雙眉。
慢慢走近床前,桃花彎下腰,輕輕喚道:“封戎,封戎。
”
床上的人并沒有睜開眼,短而密的睫毛輕顫了幾下,又回複沉寂。
心中不安越甚,桃花伸手拍拍封戎手臂,聲音有些澀:“封戎?
”
封戎隐約聽到桃花在叫他,想要睜開眼,但眼皮似有千斤重,想要坐起身,卻現他連胳膊都擡不起,隻覺得想一直睡下去。
就快要再次失去意識時,卻聽到桃花的聲音有些焦急,帶着些許哭音。
莫不是出了什麼事嗎?
可越是急切地想要清醒過來,就越是使喚不動自己的身體。
一隻微涼的小手撫上了他的額頭,很舒服。
心中委實盼望這軟軟的手能多停留一會。
桃花伸手摸了摸封戎的頭,觸手滾燙。
封戎生病了。
。
。
這樣的認知讓她慌了神,若在村裡,生病了可以找郎中,可在這谷底,要怎麼辦?
桃花想找到上次封戎帶回來給她退燒的藥,但卻根本不記得那藥長什麼樣子。
就算是去看郎中,又要怎麼帶他出谷?
她一個人,根本擡不動封戎。
等等!
桃花心中一亮,谷底并不是沒有其它人呀,她還有個鄰居可以幫忙!
事不宜遲,找了塊濕布敷在封戎額頭後桃花就向玉冷溪的小木屋奔去。
驟然響起的拍門聲差點把他從床上震到地上,還沒睡醒就被吓醒,不用照鏡子,玉冷溪都能感覺到自己的臉有多黑。
心中默念着,忍住,不要殺人,把拍門的手斷了就行,一定要忍住!
霍然拉開門,正要火,看到的卻是桃花一張驚慌失措的小臉,面色慘白,長未梳,散在身後,雙手扶住門框,整個人抖得厲害。
滿腔怒火被這樣的桃花一下澆息,玉冷溪擰眉道:“怎麼了?
”
桃花性子溫潤,不是個大驚小怪的人,能讓她慌成這樣,必是出了大事。
“封戎,封戎。
”一口氣跑到這裡,桃花喘得厲害。
玉冷溪心中一緊,莫非封戎出事了?
這對他可是大大的不妙!
話一落音,眼前一花,眼前人已然不見,一愣之下,聲音卻從身後傳來,轉頭看時,玉冷溪已經在十米開外,對桃花道:“快走!
”
桃花趕忙跟着,玉冷溪嫌慢,折回頭,問也不問就一把抱起她,腳不沾地往前奔,臉上神情嚴肅,倒顯得比她還要心急。
玉冷溪度極快,片刻功夫之後,人就已經站到了封戎床前。
桃花換過封戎頭上的濕布,看着正将三指搭在封戎手腕上,一臉凝重的玉冷溪,他一臉正經的樣子顯然比先前那副樣子順眼多了,而且看這架勢,玉大俠竟然是懂些醫術的麼?
“他。
。
。
有沒有受過外傷?
”玉冷溪沉吟道,以封戎這樣的體格,受寒熱的可能性極小,整天出外狩獵,外傷感染的可能性極大。
外傷。
。
。
?
桃花思索片刻,忙道:“前些日子,沒下谷的時候,他被一頭豹子抓傷過。
”
“傷哪了?
”
“後背。
”
玉冷溪把封戎身上的粗布上衣脫下,讓他面朝下趴着,露出了後背的傷口。
三道抓痕已經潰爛化膿,整個後背紅腫不堪。
見此情景,桃花立刻紅了眼眶,心中無比内疚。
封戎從來不提受傷的事,她就以為應該是無大礙了,卻從沒想過問一問,從來都是他照顧她,而自己卻竟然已經習慣到理所應當了麼?
緊咬下唇,桃花的眼淚不停地掉,口中喃喃道:“都怪我。
。
。
都怪我。
。
。
”
玉冷溪歎氣,這樣的桃花讓他下不去口責怪,其實也怪不到她,封戎早出晚歸,傷又被衣服蓋着,桃花一個女人總不能扒了衣服成天檢查,兩人又未成親,她無法察覺也是正常。
看傷口惡化成這樣,封戎自己的責任應該更大些。
“怎麼辦?
玉冷溪,我該怎麼做?
”
“嗯。
。
。
。
。
。
”玉冷溪想了想,右手微微一動,指尖多了一把極細的小刀,刀身長不過兩寸,閃着冷光。
捏着蜂刺刃,對桃花道:“把這小刀在火上烤一下,刮去他傷口腐肉,一定要清理得幹幹淨淨。
”
望着她睜大的雙眼裡全是心疼與不忍,玉冷溪又道:“若是不刮去腐肉,再靈的藥也沒有用,看這傷口已有些時日,他強撐了這麼久,現在已然昏迷不醒,若再不退燒,怕是捱不過幾天。
”
“我。
。
我怕,我下不去手。
”她是真的下不去手。
“你能幫我嗎?
”
“我去找藥,傷口清理好立刻上藥,拖得久了,怕又得化膿。
”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瓷瓶放在桃花手裡,玉冷溪柔聲道:“眼前我隻有這麼點止皿膏,傷口太大怕是不夠用。
刮去腐肉傷口定會流皿,你就先盡着流皿多的地方用,若是不夠。
。
。
。
就把小刀燒紅,灼在出皿的地方,能立時止皿。
”
桃花的小臉瞬間慘白,這得有多疼。
。
。
這得有多疼。
。
。
“我現在就動身,最多日落前回來。
”又叮囑道:“一定要清理幹淨,下不去手,對他沒好處。
”說完便大步離開,轉眼間便沒了蹤影。
桃花咬咬牙,生火燒了一鍋沸水,又将手上的小刀反複火烤,這小刀又薄又窄,雙向開刃,在自己頭上試了試,不用使力,一绺頭齊刃而斷,竟如此鋒利!
“封戎?
”試試喚了喚他,見他仍然沒有要醒的樣子。
桃花忽然覺得就這麼昏着也好,清理傷口時也可以少受些罪。
但這想法顯然隻是一廂情願,當刀尖劃開化濃的傷口時,封戎全身的肌肉立刻繃緊,似是在全力抵抗這種巨痛。
低頭望去,雙眼卻是閉着的,全然沒有醒來的迹象。
明白自己此時決不能猶豫,深吸一口氣,桃花一點點地刮去傷口周圍的腐肉,擦去膿水,直到露出鮮紅的肌肉。
腐肉過深時,需用刀尖剔除,好在刀子又細又尖,倒是讓她下手極為利落。
清理好的地方就薄薄塗上一層止皿膏,她不敢多用,怕萬一遇到難纏的傷口藥會不夠。
每清理片刻,桃花就要看看封戎醒了沒有,臉色如何。
瞧見他昏睡未醒,才能繼續清理。
卻絲毫不知早在她下第一刀時,封戎就被疼醒。
先前雖然昏迷,但玉冷溪的話卻聽得清楚,所以才一動不動地趴着。
他知道,隻要他醒來,露出丁點痛苦的神情,桃花定是下不了手。
索性就這麼閉目忍着,也能讓她少些内疚。
隻不過,當桃花清理完第一道傷口的時候,他已經不用裝暈,而是真正的疼暈過去了。
桃花下刀極為小心,就怕不小心下手重了傷口會皿流不止,若真讓她去灼燒傷口止皿,倒不如捅自己一刀算了。
三道傷口處理完,已是過去了大半天,封戎後背已經不似先前那般紅腫,身體也不似那般燙手,這才松了口氣,安心等待玉冷溪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