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堇站在岸上睨了眼一池子的花燈,眼眸微暗,隻聽着耳邊的水聲潺潺,船隻緩緩靠岸。
“你來了。
”姜瑾瑜上了岸,走到蕭堇身旁,對今夜吓到了蕭韶姎有些歉意。
“你回去幫我好好勸勸,今兒許是我太魯莽吓到了她,等她想通了,我再去相府瞧瞧。
”
蕭堇早就将這一切看在眼裡,緊抿了抿唇,看了眼姜瑾瑜熟悉的容顔,歎息着點了點頭,“你放心吧,小十沒你想的那麼脆弱,這丫頭一向瘋瘋癫癫的,回頭睡一覺就好了。
”
姜瑾瑜聞言這才松了口氣,“那就好,回頭想個法子讓她消消氣,我先走了,一會免得小十該惱了。
”
姜瑾瑜擡腳就要離開,蕭堇忽然叫住了他,“瑾瑜,你的心思我是明白的,但我要提醒你一句,小十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麼簡單,她從小就固執......”
說着蕭堇頓了頓,希望是他多想了,但事實就擺在面前,而且看上去姜瑾瑜絲毫不知情更沒有防備。
姜瑾瑜微微蹙眉,他和蕭堇一起長大,也了解蕭堇的性子,若是沒什麼絕對不會說出這些話。
“何意?
”
蕭堇的目光一凜,撇開姜婉言不談,他和姜瑾瑜也是情同手足,比起秦北丞,蕭堇自然希望蕭韶姎能和姜瑾瑜在一起。
但也僅限蕭堇的想法,主要還是看蕭韶姎自己的選擇,姜瑾瑜是個溫和的性子,也能多多包容蕭韶姎。
就怕蕭韶姎未必這麼想,蕭堇就這麼一個妹妹,從小寵着,自然希望蕭韶姎能夠幸福,選擇哪一個,蕭堇這個做哥哥的都會尊重選擇。
“别看她平日裡聰明伶俐,但小十從小沒接觸過男歡女愛,未必分得清楚,一直都是懵懂無知。
”
蕭堇說着目光看向了不遠處的船隻,在一片荷花燈的照耀下很顯眼。
姜瑾瑜順着視線看去,眼皮跳了跳,莫名地看向了蕭堇。
蕭堇歎息一聲,“可知雲逸将軍秦北丞?
”
姜瑾瑜擰眉,然後點了點頭,“有過幾次接觸,此人文韬武略是個良将之才,将來必有一番作為,好端端的怎會提起他?
”
姜瑾瑜大約猜到了什麼,眼眸緊盯着那艘船,方才是一時着急,忘了那船竟就那麼巧的在他隔壁,到現在還未劃向岸邊。
“你......你是說?
”姜瑾瑜有些不敢相信。
蕭堇苦笑,“之前我與你一樣也是這麼想的,秦北丞不過回來幾個月,與小十也是寥寥數面,原以為多想了,隻是秦北丞向來不會多管閑事,難得對小十上心。
”
蕭堇不得不提醒一句,“小十向來潇灑自在慣了,平日裡更是鮮少被拘束。
”
姜瑾瑜眉頭緊蹙,這話他豈會聽不出來,他多年未娶,京都裡人人都以為日後定北侯世子妃就是右相府的嫡女十姑娘,隻是小十已經不止一次的說讓他娶媳婦......
姜瑾瑜搖了搖頭,“秦北丞從小在軍營長大,什麼樣的女子沒見過,性子更是放蕩不羁,未必适合小十。
”
蕭堇淡淡嗯了聲,該說的他已經說了,隻是讓姜瑾瑜做好準備。
“我隻不過提個醒罷了,許是我想多了。
”
忽然想起那日馬球驚馬,救蕭韶姎的可不就是秦北丞麼,姜瑾瑜緊盯着那船,忽然有些不安,心跳加快,不自覺拳頭握緊。
不一會船緩緩靠岸,姜瑾瑜快走兩步翻身上馬,加緊馬腹很快離開岸邊。
蕭堇眼看着一個人影快速地消失了,船晃晃悠悠上了岸,蕭韶姎掀開簾子出來,臉上并未有惱怒和氣憤,臉頰微紅。
蕭堇無奈歎息一聲,佯裝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迎了上前,“這魚吃的如何?
”
蕭韶姎愣了下,然後小臉漲紅,難得露出小女兒般嬌羞,“味道尚可,大哥改日可以來嘗嘗。
”
“得了空便來。
”蕭堇掀開馬車簾,和蕭韶姎一起坐進馬車。
蕭堇實在好奇,比起時間來說,姜瑾瑜整整認識蕭韶姎十幾年,而秦北丞這厮不過才短短幾個月罷了。
“大哥盯着我瞧什麼?
”蕭韶姎揮揮手,“是不是我臉上有什麼髒東西?
”
蕭堇搖頭,試探性的問,“聽說今兒瑾瑜也來了,看上去臉色很是不好,你們是不是吵架了,瑾瑜脾氣一向很好,是不是你又胡鬧惹他生氣了?
”
“哪有!
明明是他胡鬧在先,拉着我說了些亂七八糟的話,估摸着是喝多了。
”蕭韶姎點點頭,肯定是喝多了。
蕭堇輕笑,“姜伯母近日逼的急了才一時沖動,不過瑾瑜向來會照顧人,你也老大不小了,你可有什麼想法?
”
蕭韶姎撇撇嘴,“怎麼就這麼着急把我嫁出去,大哥你是不疼我了,是不是嫌我礙眼了?
”
蕭堇笑的無奈,“胡說,大哥自然是希望你能夠的幸福的,再說大哥是知道你的性子的,這麼多年沒少闖禍任性,也隻有瑾瑜才會縱容你,十年如一日,平日裡說你一句還要瞧他在不在場,将你慣的沒邊了,将來也不知誰能受得了你這脾氣。
”
蕭韶姎哼了哼,沒将蕭堇的話放在心上,擺擺手,“先不提這些了,回頭你該勸勸姜瑾瑜,七皇子都成婚了,他再拖着就該成老頭子了。
”
一聽這話,蕭堇大約明白了蕭韶姎的想法,歎息一聲,果然如此,兩人很快聊起了旁的,并無再多提一句姜瑾瑜。
蕭韶姎回了府,碰見了秦北丞和秦煜來找右相,蕭堇見狀嘴角抽了抽,還找幫手來了,白日裡是慶樂郡主,晚上又是秦煜。
“咦.......”
秦北丞清了清嗓子,打斷了蕭韶姎的話,“我和父親有急事約見相爺,這麼晚還上門,實在打攪了。
”
蕭韶姎這才看見秦煜,乖巧的喚了聲,“表哥好。
”
這一聲表哥實在尴尬,秦北丞摸了摸鼻子無奈,秦煜笑着應了,直誇蕭韶姎懂事。
“既然秦大人有事尋父親,那就不打攪了,蕭堇先走一步了。
蕭堇那一聲表哥可叫不出口,拉着蕭韶姎一道離開。
人一走秦煜再次沒好氣瞪了眼秦北丞,“走吧,去書房。
”
也不知三人談了什麼,次日一早右相便讓蕭韶姎過來一起用早膳,放下了筷子,看向了容玥,“秦尚書要出門些日子,正巧慶樂那丫頭病了,你若得空帶着小十去瞧瞧吧,慶樂倒是很喜歡小十,陪着說說話也成。
”
容玥不及多想點了點頭,蕭韶姎忙問,“表嫂病的可嚴重?
”
“不許亂認親戚,她是你長輩,你表嫂在北缙那頭呢,回頭見了慶樂郡主,喊一聲秦伯母。
”
蕭韶姎疑惑了,“九姐不是喊秦大人表哥嗎,那郡主不就是表嫂麼,我若喊一聲伯母豈不是亂了輩份?
”
右相一本正經,“你與小九不同,你母親是北缙公主和親嫁過來的,得按照你母親這邊的輩份來。
”
蕭韶姎被說糊塗了,不過她向來聽右相的話,點了點頭,“是,女兒明白了。
”
容玥沒說話奇怪的看了眼右相,很快找了個借口打發了蕭韶姎,忙追問,“這是這麼回事?
”
右相笑了笑,隻道,“日後秦北丞這厮再來,不必對他客氣。
”
說完右相就離開了上朝去了,容玥恍惚了好一會才明白過來,容玥對秦北丞印象不錯,隻是鮮少接觸,更聽聞右相第一次見秦北丞就讓蕭堇和他打了一架,讓秦北丞挂彩回府。
原來都是有原因的。
容玥這頭剛要出門去秦國公府,這邊定北侯夫人就帶着姜婉言上門了。
“你這是要出門?
”定北侯夫人驚訝道。
容玥點了點頭,“慶樂郡主病了我上門去瞧瞧,你今兒怎麼來了?
”
定北侯夫人了然,沖着蕭韶姎笑了笑,“昨兒個聽婉言說初春第一魚味道鮮美,勾起了食欲,便讓人準備了幾條過來與你一起嘗嘗鮮,既然你要出門,我左右也閑來無事,等你就是了。
”
“是啊,容伯母這魚昨兒吃的不夠盡興,母親昨兒晚上就忍不住了,正好老夫人也嘗嘗。
”
姜婉言上前拉住了蕭韶姎的胳膊,笑的溫和大方,嘴角微微上翹看得出心情很愉悅,顯然是希望蕭韶姎能夠留下。
容玥一時也犯了難,帖子都已經送出去了,誰知道定北侯夫人突然上門了。
“罷了,小十就留下招待,母親去去就回。
”
總不能讓客人留在府上無人招待吧,隻能是容玥出門了。
蕭韶姎點點頭,“成,女兒這就帶姜伯母去找祖母嘗嘗魚。
”
三個人去找蕭老夫人,陪着蕭老夫人聊了許久,尤其是姜婉言,未來的孫媳婦,蕭老夫人是怎麼看怎麼喜歡,時不時的大笑連連。
蕭韶姎瞥了眼天色,剛過了午膳,容玥就回來了,直到天色微暗,定北侯夫人才離去。
容玥在兩人之間周旋誰也不想得罪,揉了揉眉心,着實夠疲憊的,兩個人都有心思,話題也繞不開蕭韶姎。
這邊蕭韶姎洗了發坐在窗邊,忽然來了興緻作畫,聽到動靜瞥了眼水靈,“先下去吧。
”
水靈點點頭,很快打點好一切就退下了。
不一會微風拂過,蕭韶姎揉了揉鼻子,忽然背後一暖耳邊傳來溫熱的呼吸聲。
“呀!
”
“别動!
”秦北丞一手握着蕭韶姎的手在紙上畫着什麼,筆尖勾勒的線條十分流暢,畫上一匹駿馬,駿馬上坐着一名英姿勃發的男子,渾身上下透着霸氣,男子的手裡還握着一根權杖,權杖下赫然就是一顆球,權仗高高舉起,似一切都擋不住之意。
蕭韶姎撇撇嘴,“你倒是臭美,将自己畫的這般潇灑.......”
說着,秦北丞低聲笑了笑握着蕭韶姎的手很快的揮舞,又畫了一個嬌俏小公子坐在男子懷裡。
“不成不成,這兩個男子抱在一起像什麼樣子。
”蕭韶姎硬生生地将這一幅畫改了,嬌俏小公子衣袖中還露出一方手帕,上頭繡着朵朵紅梅。
“調皮。
”秦北丞笑了笑,放下了蕭韶姎的手,“今兒怎麼沒去國公府?
”
蕭韶姎趁着身後的人不注意,在男子臉上畫了兩撇,像是胡須,頓時有些滑稽。
秦北丞微微蹙眉倒是沒說什麼,伸手緊摟着蕭韶姎纖細的腰肢,聞着她的發香,歎息一聲,取來一條幹淨的毛巾幫着蕭韶姎輕輕擦拭。
蕭韶姎的秀發極好,烏黑亮麗又十分順滑,直到腰間,許是剛洗完澡的緣故,蕭韶姎容顔粉雕玉琢,不失粉黛,長發微飄透着一股水靈和青澀的媚态。
蕭韶姎也不動,任由身後的人幫着擦拭長發,十分享受的眯着眼。
又似想起了什麼,扭頭看了眼秦北丞,“這麼晚了,你是怎麼進來的,若是被人發現肯定少不了一頓罰。
”
秦北丞渾不在意,見她一直追問,便道,“本是在追查刺客,碰巧經過此地便來瞧瞧你,我又不是壞人,罰我做什麼。
”
蕭韶姎半信半疑,總覺得哪裡怪怪的,語氣全都是贊賞,“那你倒是有些本事,平日裡相府戒備森嚴,我長這麼大,還從未見誰半夜闖進來過。
”
秦北丞毫不客氣地接下了贊賞,摸了摸幹潮的發絲,放下了毛巾,“你若想學我也可以教你,飛檐走壁,行俠仗義,去看看外頭的江湖瑣事。
”
蕭韶姎眼眸果然一亮,正要開口說話,卻聽秦北丞鉗住了蕭韶姎的下颌仔細打量。
“可知道定北侯夫人今天為什麼而來?
”
蕭韶姎不假思索的回,“吃魚,給帶了好幾條魚.......”
秦北丞搖了搖頭,蕭韶姎揉了揉腦袋思索,秦北丞也不着急,手裡緊握着蕭韶姎的長發把玩,“穿上衣服,我帶你出去一趟。
”
蕭韶姎愣了下,“現在?
”
“嗯!
”
蕭韶姎立即下了地,去找衣服,秦北丞瞥了眼塌上的一件雪白披風,伸手拿過将蕭韶姎包裹住,牽着她的手一躍而上,很快出了相府。
蕭韶姎探出腦袋,卻被秦北丞按回懷裡,耳邊微風呼嘯,吹在臉上涼涼的。
良久馬兒停下,蕭韶姎探出腦袋被抱下馬,瞥了眼不遠處一座座巍峨挺拔的軍營,“你帶我來軍營做什麼?
”
秦北丞帶着她一路朝裡走,避開了衆人耳目,進了屋子,入眼桌子上滿滿都是公務。
“三日内我要把它全部處理完,一個人實在無聊,不如你陪我?
屋子裡還有些書籍,你可以打發時間。
”
蕭韶姎翹唇,“秦北丞,你大半夜來找我就是為了這個?
”
“容伯母快要生辰了,你不想送個驚喜麼?
”秦北丞說着坐在了一旁,指了指身邊的凳子,“這裡全都是關于西越的,你可以瞧瞧,若實在沒頭緒,我再告訴你。
”
“真的?
”
秦北丞點點頭。
蕭韶姎這才有了興趣,乖乖的翻起書,她正為這些事犯愁呢,能有個思路也是好的。
秦北丞這一晚都很忙,處理了一堆公務,時不時瞥了眼一旁的蕭韶姎。
蕭韶姎一開始還有些興緻,看了兩個多時辰,腦袋昏昏沉沉,趴在秦北丞腿上就直接睡着了。
秦北丞無奈歎息,這哪是處理公務啊,一整晚就沒靜下心,腦子裡全都是身旁這個小女人,簡直跟中了邪一樣,連書上的字全都是蕭韶姎的名字。
快到天亮時,秦北丞才将人送回府,臨走的時候蕭韶姎迷迷糊糊的半睜開眼,拽住了秦北丞的胳膊不松,“秦北丞,别忘了答應我的。
”
秦北丞揉了揉蕭韶姎的腦袋,低頭親了親蕭韶姎微涼的紅唇,蕭韶姎嘟囔一聲,沒有反抗,“知道了,忘不了。
”
蕭韶姎這才松了手。
府外一抹人影靜靜獨立,看不清神色,看了眼泛白的天際,歎息一聲很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