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齋中,夜色在外彌漫,店内燈火熒煌,街上的行人稀少,忙碌的集日之後又進入了蕭條的夜晚。
“這熏肉色澤濃重,肉質幹硬,嗯嗯,應是所用木炭不純所緻......”女子舉箸踟躇,發出感歎。
“璎珞!
是這菜不和口味麼,他奶奶......!”男子瞪着眼,要呵斥那店小二,可話還未吐露完全,就發現了有些不妥之處,急忙收住了聲,沉悶之餘又換了個口吻,說道:“這尤城到底是不抵京都,菜肴差強人意,若是璎珞不喜歡吃,我叫那小二換上一盤來!
”
一個粗鄙的漢子學着文質彬彬的模樣,讓人怎麼看都像是跳梁小醜。
璎珞微微一笑,對着張揚說道:“你都說了這裡不抵京都,我隻是有感而發罷了,咱們自是該入鄉随俗的!
”
原來這一對男女正是日夜兼程前來尤城複命的璎珞和張揚。
那日在禦花園,偶遇斷臂的巫馬承少,張揚算是度過了一個煎熬的夜晚,花前月下的美夢俨然變成了坐立難安的噩夢,一大早,張揚和璎珞别了承少,挑選了兩匹快馬,就朝着尤城奔來。
連日的奔波勞碌讓兩人都顯得有些疲憊。
璎珞簡單得吃了點飯菜,就在店小二的指引下去了客房,客房在三樓,她推開窗戶,看着一條伸向東郊的街道,月光灑在街道的石闆路上,街上甚是清冷,兩旁的商鋪都歇了業。
“尤城,我還是來了,多麼複雜的地方啊!
”璎珞發出一聲歎息,她在想象着自己即将面對的東海王府,她的眉心有些微蹙,臉上挂着一抹奇怪的笑。
這些年混迹在宮中,她早就看慣了那些逢場作戲爾虞我詐的宮廷百态,可如今出了宮牆,她并未感覺到一絲輕松,因為她知道她始終是會卷入這場風雲之中,早在她還是孩提之時,她看到她的父親那時常憂心忡忡的臉,還有那些進進出出她家門的奇形怪狀的人。
孩提時的她常迷失在蓬萊的霧氣裡,她享受那份看不清前路和後方的缥缈,她常常獨自出家門,走着走着就來到蓬萊郡的城郊。
她故意将蓬萊珠放進口袋裡,反正能看到别人星星點點的光亮,她隻要看到那光亮在朝她走來,她便轉換方向,很是奇怪的是,她總能最後走到城郊。
因為那是她的秘密地帶,在那裡有着一股神奇的力量吸引着她,還有一個神奇的人等候着她。
“師傅!
”小璎珞喚作那個人師傅。
薄霧彌蒙,璎珞從來都不曾看清過那個人的臉,隻知道他是個獨臂的人,也正是因為這樣,後來巫馬承少少了一隻胳膊,她總是格外關注,她相信冥冥之中是有着某種安排。
“我教授你的做菜之法,你可有勤加練習?
”那獨臂人的聲音透過薄霧傳進璎珞的耳中。
“有練習過的,隻是師傅,璎珞有些不明白,師傅為何會選擇我?
”小璎珞問道。
那獨臂人在薄霧中移步,他揮揮那獨有的一隻衣袖,頭頂之上的薄霧散去了一塊,露出湛藍的天。
他又揮了揮獨有的一隻手,那一方湛藍的天變作了深藍,繼而是星鬥密布的夜空。
“因為你是那顆星!
”獨臂人伸着手,指着天上的一顆弱小的星對着璎珞說道。
璎珞擡頭看着天,見那星旁還有六七顆閃爍着光芒的星,這幾顆星連在一起,星輝熠熠。
“師傅是說璎珞是天上的那顆星麼?
”小璎珞雖聽聞過許多奇怪的故事,可如今見了面前的師傅手可鬥轉星移,眼中充斥着一些畏懼,那是對未知的恐懼。
“是的。
”
“那,那師傅呢?
”
“我?
我就是這八荒之外的天!
”獨臂人垂下手來,夜空消逝,薄霧彙聚。
.......
從那時起,璎珞就認定了命運就如同被那些被書寫好的書劄一般,每個人都有着自己的宿命,師傅告訴她要随遇而安,找尋到那最亮的一顆星,那會是她的魂神大人。
“噢,魂神大人!
”這也是藏匿在璎珞心中多年的秘密,她被選入宮中背井離鄉摸爬滾打,都是在等候着宿命的到來。
這一切都是命運的指引,她明白。
街道之上晃過一個黑影,那黑影駐足在璎珞窗前,忽而擡起頭來,怔怔得看着那扇窗,璎珞的目光與黑影相遇,她感覺到一些空虛,仿佛靈魂被什麼東西拖拽住了,有些窒息。
.......
東海王府内,浮生處在喜悅之中,他為自己突破三重關而欣喜着,迫不及待得喚出了老祖宗,老祖宗又迫不及待得讓浮生施展魂力斬斷了那條鎖魂的線。
老祖宗獲得了自由,他在浮生的房内自由得漂浮,這一絲殘魂從來都沒有過如此的輕松自在,雖是在浮生小小的房内,可他感覺到了天寬地闊,他終于掙脫開了枷鎖。
“小魁星,終于不用那乾坤袋了!
”老祖宗将那乾坤袋扔在了角落裡,投過去鄙棄的眸光,似乎卸去了重重的殼,床榻上的靈境龜歪着腦袋不去理會,它晃動着四隻腳掌慵懶得在床榻上漫步,若是靈境龜可以說話,它定會說道:“什麼神武大帝,也不過是凡夫俗子!
”
“老祖宗,那現在是不是要找個至陰的女子?
”浮生問老祖宗。
“是噢,我這自由的時間可不長久,沒有了乾坤袋的束縛,也就沒有了神力的供給,這自由是有代價的,得快些找到至陰的女子來!
”老祖宗急切得飛身出了浮生的房門。
浮生連忙披了件外衣,追了出去。
果真天寬地闊,老祖宗飛檐走壁,從這房頂躍到那一牆頭,他還在享受着自由,忽而被遠處的金光吸引住了。
他揮舞着長袍,朝着金光躍去,那金光是從清風齋中發出來的。
老祖宗繞到一條靜谧的街道之上,他尋到了那金光的來源,他擡起頭來,見到一個清新脫俗的女子,臉上露出坦然的笑來。
“是她,她就是那個至陰的女人!
”
老祖宗的眸光裡聚集了魂識之力,倏地一下,殘魂吸附到了女子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