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朔街是純粹的平民區,遠離鬧市的嘈雜與紛亂,這片區域最難得之處就是安靜祥和。
綠樹成蔭下,高非走在麻石闆鋪成的小路上,雖然還沒到梅雨季節,青苔已經頑強的從石闆縫隙中冒出來。
他在心裡數着門牌号碼:“151、152、153……”
一扇緊閉院門旁,青磚水泥的牆壁上,釘着一塊藍色的鐵皮門牌:陽朔街153号。
高非四處看了看,走到近前伸手敲門“笃笃,笃笃!
”
“誰呀?
”門内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高非:“是我。
”
院門打開,夏菊穿着一身普通的粗布衣服,膚色确實就像侯濤說的,看起來黑了許多。
她的臉上難掩激動的神情,強忍着鎮定,說道:“進來吧。
”
高非邁步走進去,夏菊随即反手關上房門。
兩個人對視片刻,立刻緊緊擁抱在一起,熱烈的親吻在一起,房間裡除了粗重的喘息聲,再沒有任何聲響。
“高非……”
“嗯?
”
“我想你想的都要瘋了……”
“我也是。
”
“嗳……”
對他們兩人來說,地球在這一刻已經停止轉動。
在渾然忘我的狀态下,世間萬物都不複存在,他們能夠聽到的隻有彼此心跳聲。
高非撫摸着夏菊的臉頰,手上沾了一些油彩一樣的東西,放到鼻子跟前聞了聞,笑道:“難怪侯濤說你變黑了,原來是化了妝。
”
夏菊偎在他懷裡,兇口還在輕微起伏着,說道:“你沒看見嘛,連脖子上都是,油膩膩的好難受。
馮先生說,即使是睡覺的時候,都不準洗掉。
”
“馮先生是為了你好,他擔心你會遇到熟人。
你忘了,前幾天你化了妝,還是被侯濤認出來。
”
“還說呢,因為那件事,馮先生狠狠批評了我一通,說我是無組織無紀律,違抗上級命令。
”
“确實是你做的不對,被侯濤發現還算是幸運,起碼我在第一時間就得到了消息。
如果是被丁凱文或者馬超群撞見,一定會把你立刻帶進審訊室。
”
夏菊很委屈的說道:“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出去嗎?
我本來是要去找你,我想見你一面……”
“那你怎麼走了一半又回去了?
”
“出來後才想起來,我根本不知道你住在哪。
”
“馮先生沒跟你說我的住處?
”
“沒有。
”
“他是擔心你不能集中精力破解密碼。
”
“我知道……所以,他批評我的時候,我一個字都沒解釋。
”
高非在心裡歎息着,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隻能是在沉默中,緊緊擁吻着這個讓他日思夜想的女人。
過來半晌,兩個人才喘息着松開一些。
“你什麼時候走?
”高非輕聲的問道。
“馮先生說,三兩天内就會安排我撤離。
”
夏菊的任務已經完成,她必須盡快離開上海,每多待一天,無論是對她自己,還是對高非都是潛在的危險。
夏菊故作平靜的說道:“你和甯甯……還好吧?
”
“嗯,還行。
”高非不想在這個時候提及蕭甯甯,這讓他有一種莫名的不适感。
夏菊調皮的眨眨眼,說道:“其實甯甯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難以相處,對吧?
”
“嗯……”
“她對你好嗎?
”
“挺好的。
”
“你呢?
”
“什麼?
”
“你對她呢?
”
高非默然半晌,說道:“我們今天不談這個好嗎?
”
夏菊看着他的眼睛,輕輕搖了搖頭,微笑着說道:“高非,你放心,我不會吃醋。
我隻是想知道你們……”
“笃笃!
笃笃!
”院門外傳來敲門聲。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迅速整理好衣服。
夏菊從地上的菜籃子拿出一把手槍,檢查彈匣,打開保險,然後頂上子彈,這套動作一氣呵成,俨然是受過專門的訓練。
“誰呀?
”夏菊側身躲在門垛後面,單手舉着手槍問道。
“是我,馬掌櫃。
”門外是馮一凡的聲音。
夏菊松了一口氣,伸手打開房門,讓馮一凡進來。
“幹嘛這麼久才開門?
”馮一凡打量着他們兩人,皺着眉頭說道。
馮一凡不是十七八歲的毛頭小夥,夏菊不自然的表情,加上床鋪上淩亂的被褥,他心裡大緻也能猜出一二。
“馮先生,你怎麼來了?
”高非把手槍别在腰裡。
馮一凡:“臨時決定,安排她立刻離開上海。
夏菊,你馬上收拾收拾,車就等在外面。
”
高非很驚訝:“怎麼這麼急?
不是說三兩天後才走嗎?
”
“特科派人來取那筆錢,一路上護衛非常安全,我想趁這個機會,讓夏菊跟他們一起走。
”
“哦,這也好……”
夏菊默默的收拾着自己的東西,都是一些随身衣物,一隻行李箱就能裝得下。
馮一凡擡腕看着手表,不斷的催促着:“快一點,特科的同志還等在外面。
”
夏菊拎起行李箱,看了高非一眼,說道:“我走了。
”
高非點點頭,沒有說話。
馮一凡拍了拍高非的肩頭,說道:“你等我一下,我送她出去。
”
高非的身份特殊,即使面對的是自己人,在沒有必要的情況下,最好還是不要暴露真實身份。
他站在屋子裡,目送着夏菊拎着行李箱,一步三回頭的往外走,那種依戀不舍的眼神,讓高非的心,猶如刀絞一般的疼痛。
等到夏菊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外,高非頹然的坐在床沿上。
兩分鐘後,馮一凡匆匆走進來,随手關好了門。
高非:“她走了?
”
馮一凡:“走了。
”
高非默默的站起身,從牆上摘下自己的禮帽,說道:“要是沒什麼事,我先回去了。
”
馮一凡知道他情緒不好,說道:“你不想知道丁默邨的箱子裡有多少錢?
”
高非:“我拎過那箱子的重量,最少有十幾斤重,應該是一個龐大的數字。
”
馮一凡感歎着:“這純屬是意外之喜,我親自打開的箱子,裡面裝滿了金條和美元,裝備一個師的兵力綽綽有餘,丁默邨這些年真是沒少撈油水!
”
高非:“是啊,意外之喜……馮先生,春和茶館的掌櫃,是咱們的人嗎?
”
馮一凡愣了一下,說道:“春和茶館?
吳淞路那個春和茶館?
”
“對,就是那家,咱們還去過一次。
”
“絕對不是。
上海地下黨的人員分布,我都有掌握。
”
“那我就放心了。
”
“怎麼?
那家茶館有問題?
”
“好像也是一個什麼組織的聯絡點交通站,隻不過我感覺有些不太正規,透着那麼奇怪。
”
“他們會是什麼人?
”
“我已經有了一點眉目,開始擔心是咱們的人,我沒敢放手調查。
現在好了,既然跟咱們沒有任何關系,明天我就會派人把他們查一個底兒掉!
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