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昭昭自不可能去回答魯氏這種蠢問題。
她隻是冷笑了一聲,偏過頭去看湖心的人仿佛玩雜耍一般的表演。
魯氏守着過世的女兒灑了一地的女兒紅,又在甯昭昭幾句話的刺激下,不可抑制地想起了顔雪關是怎麼由小小的一個,摟在懷裡,慢慢長成那樣一個以美貌著稱的小姑娘。
從前因她不過是個姑娘家,也得不到族人的重視,魯氏隻能把悲傷壓抑在心底。
可是如今,她覺得那是骨中肉,掌中珠,被生生剜了去,焉能不痛不恨?
她含恨看着甯昭昭,道:“你,你很得意是不是?
你這般踐踏别人的骨肉心皿,你總有一天會有報應的!
”
甯昭昭淡道:“女不教,母之過。
你生了個女兒不好好教,讓她去削骨,正事不想專門惦記别人的相公。
這都算了,還吃裡扒外,做了奸細。
我要是你,自己的女兒沒教好帶累她丢了性命,我自己都該跳河死了,哪裡還有臉活着?
”
正說着,那邊潑墨鬥文已經到了新的高潮,人聲鼎沸,那幾塊白帛此時已經被遊龍走鳳那般添上了墨染。
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去,在沒有人關注這小亭子裡的暗潮洶湧。
魯氏哭了一會兒,突然擡起頭,道:“他顔清沅執迷不悟,我們已經給過他一次又一次機會。
我們倒是想瞧瞧他能硬挺到什麼時候!
”
姚芷荷颦起了細細的眉尖:“大膽!
”
魯氏突然開始笑,狀如瘋魔那般,道:“他已經抛棄了顔家人,顔家人的皿他已經不在乎了!
他背棄了他當初的誓言,如今還想坐着皇位,摟着嬌妻,一輩子安安穩穩?
做夢!
顔家列祖列宗在上頭看着!
當初為他而死的那些顔家兒郎,其英魂也會跟着他一輩子讓他這輩子都不得安甯!
”
姚芷荷罵了她幾句,但是她都跟沒聽見那般,依然瘋子般大笑地盯着甯昭昭。
這時候,人聲突然前所未有的鼎沸起來!
甯昭昭回過頭,就看到了明黃色的儀仗隊從她剛剛走過的那條小道上緩緩而來。
她有些詫異,擡眼望過去。
耳邊突然傳入了一個尖細的聲音:“顔家人死在他跟前兒,他也不在乎了。
如果是他的妻子呢?
”
甯昭昭猛地擡起頭。
顔清沅一眼就看到了懶洋洋地倚在欄杆上的棒槌。
他不由自主地向前了一步。
然而就在那一眨眼的功夫,整個湖心亭在他面前坍塌!
尖叫聲四起!
下一瞬,英明神武的攝政王在衆人面前躍入了冰冷的水中!
“太子殿下!
”
“殿下!
”
衆人大急,尤其是顔清沅近身的幾人,深知這位主子幾乎上通天文下通地理,得閑還能做個木工煮個面,這世上似乎就沒有他不會的東西,可是偏偏他的水性卻算不得好啊!
眨眼的功夫又有不少人躍入水中,一時之間這冰冷的湖中便如同下了餃子那般熱鬧起來!
顔清沅入水之後,冰冷的水波漫上,窒息一般的疼痛襲來,他心焦似焚,隻能在水中盡量挪動四肢朝亭子的方向劃去。
他水性不好,閉氣的功夫卻還行,隻靠一口氣吊着在水裡撲騰。
可是說到底他也不過是個凡人,在水裡十分不适應,方向感和視線都不如岸上。
剛下水就往前爆沖了半條湖,結果還撲錯了方向遊得歪歪斜斜往旁邊去了……
以至于下水來搜他的人都往岸邊朝湖心亭的位置去,找了半天不見他的蹤影。
姚芷荷已經被墨珠從水裡拉了起來,這位一直語氣溫柔言笑晏晏的公主此時也臉色鐵青:“墨珠,你速調人,圍住顔府!
”
“是。
”
墨珠知道自家主子水性好,可是剛才在水下眼看着魯氏生生拖着甯昭昭往下的情景還是膽戰心驚!
雖應了姚芷荷,卻還是忍不住往水裡望!
突然有人驚呼道:“呀,怎麼有皿?
!
”
隻見湖面上果然突然湧上來一片一片的鮮紅色,眨眼的功夫便将湖面染紅一大塊,令人毛骨悚然!
墨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姚芷荷卻冷靜一些。
被墨珠拎上來的時候,她回了一下頭,恰恰看見甯昭昭随手抓住了旁邊的碎木就往魯氏脖子裡紮去……
那一下不緻命也能要了魯氏半條命了!
這時候,湖心中間,一個人矯健地冒出了頭,長發已經散開,如海藻那般披散在身後,水珠淋淋下,每一寸肌膚都被水面映出瑩瑩的光彩。
“殿下!
”
墨珠大驚,她怎麼竄到那兒去了?
!
眨眼的功夫!
姚芷荷的唇邊帶着一絲笑意,道:“還不快去,莫誤了你主子的事。
”
墨珠有些激動,答應了一聲才退了下去。
甯昭昭出水以後,四下張望了一眼,見人群慌慌,那個明黃色的身影也不見了,頓時皺眉。
下一瞬她便如同靈活的魚兒那般鑽入了水中。
衆人找破天找不到的攝政王,卻被她一下水就找到了。
這小子在泳池裡遊一遊也喜歡遊歪的……
甯昭昭遠離了人群,在水裡找到了還跟打仗一樣在水裡瞎撲騰的某人,正想一把揪住後領把他拉過來,身邊突然竄出一條绯紅色的影子,從背後圍了上去一把抱住了那呆子,然後在甯昭昭面前就把嫣紅的嘴唇貼了上去!
甯昭昭:“!
!
!
”
顔清沅其實并沒有失去意識,在水裡一眼瞥到棒槌正高興,突然被人貼了上來,頓時頭發絲都吓得豎了起來!
沒等對方反應過來他就開始奮力掙紮,扭打間不知道是用什麼劃傷了對方的臉,一串細細的皿珠子冒了出來。
對方到底是個姑娘家,被劃了臉一時之間吓得花容失色,顧不得再去揪他,還被他一腳踹來過去。
甯昭昭在水底:“……”
眼看顔大黑像個受驚的孩子那般撲騰着,棒槌連忙撲過去一把抱住他。
顔清沅八爪魚似的抱住她,吓壞了似的縮進了她懷裡。
棒槌抱着這呆子一鼓作氣出了水,也顧不得去看剛才想要救英雄的美人去哪了。
“……松松手!
”棒槌拼命扒着他的手。
顔清沅已經嗆得不行了,嬌弱無比地挂在她身上還圈着她的脖子,一副随時要昏過去的樣子。
甯昭昭好氣又好笑,就這點破水性還下水,不是添亂嗎?
她隻得讓他挂在自己身上,用腳踩着水側着身子往旁邊的船岸遊去。
那船岸上倒是還有幾個不會水的公子在,連忙托着他們上了岸。
甯昭昭爬上了岸就連忙把顔清沅放下,墊高了後頸擠壓他的腹部。
不一會兒顔大黑就吐出了水,睜開眼的時候正好棒槌捏住他的鼻子低下了頭,柔軟的嘴唇碰了碰。
他連忙把眼睛又閉上了!
棒槌:“……”
但到底是松了口氣,她好氣又好笑地道:“快起來!
”
顔清沅這才不情不願地睜開眼,有些難受地哼哼了一聲,慘無人色地往她懷裡鑽。
圍觀衆:“……”
甯昭昭輕輕拍着他的背,哄孩子似的道:“傻啊你……知道水性不好還下來。
”
顔清沅臉色很不好看,喘了幾聲才道:“若你無事必能救我。
若你有事,大不了陪了你去吧。
再說,萬一運氣好救了你呢?
”
這話聽着讓人心驚。
不是因為他說“陪你去吧”,而是他竟會說“萬一運氣好救了你呢?
”
看他水性差成這樣,委實是萬中無一!
甯昭昭低頭親了一下他的額頭,柔聲道:“傻阿沅。
”
顔清沅在她面前是賣乖慣了的,可是旁邊何嘗見過他這樣?
那個立于城牆前萬夫莫及,那個在朝堂上一言九鼎,那個殺伐決斷從不猶豫的人,此時孩子似的蜷在他夫人懷裡。
深居簡出的王妃從旁人手裡接過大氅溫柔地包住了他。
“殿下!
”
而此時宋顧謹也已然出了水,懷裡還抱着個一身绯紅色長裙的女孩。
甯昭昭道:“快把宋大人拉上來!
吩咐下去都别往水裡蹦了!
”
“是。
”
宋顧謹和那已經氣若遊絲的女子被拉了上來,甯昭昭這才發現他左手袖子被整條扯了下來!
宋顧謹臉色很不好看地把那女人丢在了地上,然後轉身一下又躍入了水中!
“先生!
”甯昭昭大驚。
宋顧謹是一路跟着甯昭昭到這兒的,眼見了那绯紅色長裙的女子是何等做派,實在不行了才出手救人。
不曾想被她一把撕下了袖子,連系在胳膊上的發帶也被她扯了下來!
最後宋顧謹一把打暈了她,才把她拖了上來。
可是宋顧謹此時入水,又哪裡找得到那麼一條發帶?
他在水裡轉悠了大半天,也不見那發帶的影子。
偶爾上去換氣,聽見那棒槌在岸上急得喊:“先生你在找什麼?
!
”
宋顧謹也不答,悶不吭聲又潛入水中。
甯昭昭急忙得不行,想說讓人幫他找,可是這到底是去找什麼的?
這時候身邊那個姑娘卻是悠悠醒轉。
她一把推開身邊噓寒問暖的人,有些焦急地舉目四望!
待她的視線終于落在了不遠處那人身上,卻猛地發現對方正眼神冰冷地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