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清沅的目的很簡單。
昭昭以後會是他的皇後。
鳳位之尊,他當然要盡量替她洗白原來家族的黑暗。
用胡家去洗白甯家,确實是牽強了些。
可他就是要所有人都看出他的偏袒和牽強,向世人宣告他的昭昭和所有人不一樣。
更何況,京城已經沒有人可以左右他了。
甯昭昭倒是聽出了他的意思。
他今兒把她叫過來,其實就是想問問她能不能放了手讓他去處置,看看她對甯家人還有幾分意思。
“若是我不依呢,不但不讓流放,我還要你高官厚祿養着他們呢?
”甯昭昭故意道。
顔清沅笑道:“那也依你。
”
甯昭昭愣了愣。
顔清沅一笑便低了頭,管自己批折子。
甯昭昭研好了墨,倒沒有馬上走,而是挨着他坐下了,托着腮幫子默默看着他。
“嗯?
”
顔清沅詢問地看了她一眼。
甯昭昭笑道:“沒事,你忙。
”
顔清沅失笑。
如今再看他,一如初見時,低垂着眸子顯得溫潤,凝眉時顯得冷峻。
他從來不是那種鋒芒外露之人,甚至看起來是非常無害的。
不少人就是被他這副樣子給诳了去,最後才知道他是吃人不吐骨頭的。
可他對她年如一日。
不管是疼她還欺負她,還真是一點兒沒變過呢。
甯昭昭想着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嗯?
傻笑什麼?
”他道。
甯昭昭搖搖頭,湊過去親了他一口,看他愣愣的樣子就更想笑,低聲道:“你教我寫字啊。
”
“忙着呢……”
“教我呗。
你不是說我畫虎不成反類犬嗎?
那就好好教啊。
”
他想了想,把她抱過來放在自己懷裡,托着她的手腕,利落地寫下了“準奏”兩個字。
“你學不會的。
手腕無力,最多學一層皮。
”他貼着她的臉,道。
“誰說我學不會。
”她不滿意地道。
“那你要這麼說,你就每天過來,咱們每天花一個時辰練字。
過個幾年,說不定會有些樣子。
”
“去,我不學了。
”
顔清沅笑着把她抱回來,道:“别急着走啊,你總得陪我多寫兩個字。
”
不動聲色地聞了聞她頭發裡的香味,顔清沅深吸了一口氣。
其實不過是托詞想抱抱她罷了,她也是知道的。
為了讓她坐安生些,顔清沅拿折子給她看,一邊低聲品評道:“你看這人多異想天開?
說什麼朝廷多空缺,指望科舉恐怕來不及,不如重新推行孝廉制,讓鄉人舉薦人進京為官。
”
甯昭昭道:“沒聽明白,怎麼異想天開了?
”
“朝廷多空缺,空的那是丞相尚書的位置,他那意思是,讓我從鄉裡尋人回來,再把他們升上去……也不看看他們幾斤幾兩。
”
丞相豈是這麼好當的?
顔清沅這種人,怎麼可能會輕易放權?
現在文昌閣集體掌權也互相牽制,最合适不過,他是不可能會改變現狀的。
甯昭昭嘟囔道:“好複雜,我聽不懂。
”
“小騙子,你分明聽得懂,你就是不想管。
”
甯昭昭的确不想管,眼珠子轉了轉,道:“就是不想管。
我管我自己吃好玩好,再管好我兒子,就很能幹了。
”
顔清沅心想,那我呢?
他按捺下那一陣躁動,握着她的手一邊批折子,一邊道:“昭昭你說過這兩年不想生孩子。
”
“嗯,不是很想。
女兒能不能過兩年生?
”她嘟囔道。
“可是我看人家的小姑娘可好玩了,想你給我生一個。
”
他說得可認真了,抓着她的小手,一邊批着奏折。
速度快得甯昭昭甚至都沒看清楚那折子上寫的什麼。
甯昭昭想拒絕來着,可是又想到他難得喜歡孩子,也有些心動。
都說女兒是父親前世的情人……她幻想了一下顔清沅帶着女兒跑的畫面,瞬間被萌到了!
她糾結了一會兒,又偷偷看看顔清沅。
顔清沅一直低着頭批折子。
“你怎麼突然這麼想啊。
”她忍不住問道。
顔清沅心想,有一個就是寶,兩個就平常了,免得你成天稀罕孩子稀罕得不行。
他笑道:“你就不想要個小姑娘?
怕我疼她不疼你?
”
甯昭昭黑着臉道:“你以為我是你啊,專門和個孩子吃醋較勁。
”
顔清沅握着她的手,把筆放到一邊,然後把她轉過來面對自己,認真地道:“就再給我一個姑娘吧,小瑜一個人也挺寂寞的。
你放心這次我一定陪着你,就當是彌補當初我不在你身邊陪你生産的遺憾。
”
他想了想,補充道:“我的遺憾。
”
甯昭昭徹底心軟了。
她捧着他的臉,親了一口,低聲道:“你想哄我陪你是吧?
”
“一半一半。
”他道。
說不是,她肯定不信。
甯昭昭失笑,無奈地道:“可是我月事在身上呢。
”
這他當然知道。
隻是他耐着性子哄了這麼久,終于哄了她這句有點類似于松口的話,也是心滿意足了。
“我哪裡就等不得了?
”他這會兒倒是很大方了。
甯昭昭盯着他看了半天,最終實在忍不住,把腦袋埋進他懷裡直笑。
“顔清沅。
”
“幹什麼?
”
“你也是個棒槌。
”
顔清沅突然有一種所有心事都被她窺了去的感覺……
呆滞了一會兒,才道:“棒槌就棒槌,和你正匹配。
”
他輕輕撫了撫她的長發,心想,差不多了,可以下口了。
甯昭昭當天晚上果然就讓人把榻上的另一床被子搬走了。
之前為了防備他突然獸性大發,他們之間一直是楚漢分明地睡下的。
就這時候把被子抱出去,墨珠碧芹還議論呢。
“也就咱們主子單純,王爺賣賣乖就哄過去了。
”墨珠嘟囔道,好像有些不服氣。
碧芹聞言輕輕擰了她一下,低聲道:“不想活啦,什麼話都亂說。
”
看她嘟嘴,碧芹無奈地道:“你也是個渾的,跟了女主子日子也不長,就連自己是哪兒來的也忘了?
你想想當年咱們爺是個什麼樣的人物啊?
他什麼時候哄過人啊。
”
墨珠呆了呆。
碧芹意味深長地道:“你沒覺得咱們爺哄人的本事見長嗎?
那都是給王妃磨出來的。
這天下能讓爺哄的,不就咱們主子一個了。
”
墨珠還是一副呆呆的樣子,似乎沒想通。
碧青點了點她的腦袋,道:“你就是個榆木腦袋。
趕明兒得去女主子跟前兒說說,早點給你看個好人家,看看能不能開竅!
”
……
且不說她們兩個怎麼樣,那天晚上顔清沅是心滿意足。
雖然甯昭昭月事在身上,别的也做不了,可是他已經很久沒能摟着她睡下了。
夜襲什麼,他忍得受不了的時候倒也是想的,可是每天晚上都得強自把自己那個念頭按捺下去,提醒自己忍這一時,以後才會有好日子過。
這不,棒槌投懷送抱的滋味,已經足夠讓他心顫的了,不枉他花了那麼長時間循序漸進的哄棒槌。
一則是每天帶她出去散散心,讓她心中的郁燥得以排解。
再則是孩子馬上要到來的喜悅,更将她對他的抱怨沖淡了幾分。
然後是今天他對待甯家的人的态度,讓她明白了,其實他也并沒有那麼在意皇權名聲之類的東西。
最後跟她提孩子,提女兒,勾起她那副柔腸。
現在棒槌就乖乖躺在他懷裡了,還跟他說了半晚上的話。
其實她也不是不知道他有哄她的意思,隻是都在一起這麼久了,他還能花心思哄她,她也樂得賣他這個面子。
臨睡前他捧着她的臉親了又親,把她的兩隻眼睛都舔得濕漉漉的,她實在受不了了伸手推他才作罷。
半夜的時候甯昭昭迷迷糊糊地感覺身邊的人坐了起來,她嘟囔了一聲:“怎麼了?
”
“你睡。
”
一隻大手安撫地摸了摸她的腦袋。
甯昭昭應了一聲,又睡下了。
顔清沅穿好衣服出了門,等在院子裡的宋一有些焦躁,看到他更是臉色蒼白。
“怎麼回事?
”
宋一低聲道:“爺,西南軍送來的秘信。
”
顔清沅接過來看了一眼,頓時便如平地驚雷,出了一身冷汗!
“消息連夜送到,并無他人知曉,端王府二王子現被攔于城外。
爺……”宋一有些忐忑。
這個消息是絕不能讓王妃知道的,不然她非瘋了不可!
顔清沅隻覺得一盆涼水兜頭潑下,半晌說不出話來!
端王府二王子齊諺平,接了他的兒子上京,竟然半道上把孩子給丢了!
宋一看着他神色莫辨,心下驚惶不已。
雖然進京之後顔清沅并沒有主動提起小主子,可他骨子裡的護犢子勁兒十分可怕,他的人誰碰一下都得死,何況是他的親生兒子?
到底是誰那麼不長眼……
“齊諺平扣住了?
”半晌,顔清沅的聲音有些嘶啞地響起。
“扣住了。
”宋一低聲道。
“很好,扣住了,我這就去會會他”,他一面往前走,突然腳步一頓,回頭道,“阖府上下瞞住王妃。
從今日起讓王妃操持把皇上迎回宮之事。
明天就讓她進宮去走走。
”
“可,可是……”紙包不住火啊!
“沒有可是。
在她察覺以前,我會把這件事解決。
”顔清沅斬釘截鐵地道。
一頭是端王府,一頭是小主子,王妃夾在中間……
宋一暗恨了聲,心道端王英雄一世,怎麼生了個兒子沒一個成氣候的,到了這個時候還添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