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翹着二郎腿，神情平靜中透着莫名戾氣，一句談個卵子事說完，眯眼看着對面的徐松林瞬間臉色大變，心中隻覺暢快淋漓。

　　深深吸了口煙，随後又猛地吐出，仿佛當真便将憋在兇口的一口惡氣也随之吐出。

　　煙霧缭繞中，徐松林臉上肌肉抖了抖，沒等他開口，有想要表現的村民代表猛地站起，指着我道：“騾子！
你他媽的這是什麼意思，你敢說村長是沒卵子的太監？
”

　　我淡然一笑：“這話是你說的，我可沒怎麼說。
”

　　那人險些氣岔了氣：“你……”

　　“好了，不要說了。
”徐松林瞪了那個村民代表一眼，随後又扭頭死死的看着我：“騾子，有的話不能亂講，我隻當你年輕不懂事……”

　　我哈哈一笑，打斷道：“别，我是年輕，但不需要你當我不懂事。
”

　　這話說完，我直接就站了起來：“以前要強逼我租荒山的是你，現在要催着我把荒山轉租了的也是你。
徐村長，你還真以為我羅志就是任你拿捏的王八蛋是吧？
反正我今兒就把話撂這了，這荒山是我白紙黑字租來的，那上面的竹屋更是我辛辛苦苦一間間建起來的，那上面的一草一木現在都是屬于我的，我到底要不要賣這荒山，都他媽的是我自己的事！
礙不着你們，更礙不着徐家村！
你們以後，少他媽的給老子拿主意！
”

　　把話說完，我也不去看其他人被氣得鐵青的臉色，扭頭便走。

　　一氣走到樓下，身後傳來匆匆的腳步聲，卻是青山叔跟在了身後。

　　“走得挺急，怎麼，連你的煙也不要了？
”

　　我停步，臉上有些發苦：“這不剛才要的就是氣勢嗎，電視上都這麼演。
”

　　“氣勢是有了，但也别忘了實惠。
”青山叔抽出根煙，我忙給他點上，他吸了口，吐出個眼圈，這才意有所指道：“東西都得拽在自己手裡，要不是我幫你掃尾，剛才這煙可不就便宜了你們村長他們？
”

　　青山叔這是借煙比喻荒山，我從他手裡接過煙盒，又叼了一根在嘴裡，腦子裡卻還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一路回去荒山的路上，我開口問了問青山叔的意見：“山子叔，之前我也是聽那個老狐狸說八萬塊前，我才沒怎麼給他們好臉色看。
畢竟我前前後後也快花了七萬多，又是費了這麼大功夫才把竹屋建起來，他們張張嘴就想八萬拿過去，我自然是不會同意。
但要是……”

　　我聲音頓了頓，語氣裡滿是遲疑：“要是宋老闆他們過來找我，再把錢給往高了喊，你說我該不該答應了他們？
”

　　這是我之前在聽了徐金的話後，所産生的迷茫。

　　之前要趕去村委，所以也沒細想，這時腦子裡又跳出了這麼個念頭，我一時間還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青山叔用力吸了口煙，額頭上的皺紋似乎也變得更深了些，在把煙霧吐出的同時，開口說：“這事誰也給不了你意見，就像你自己剛才說的，這荒山上的一草一木都是你的，你要不要賣這荒山，是你自己的事。
”

　　我不由苦笑，沒想到青山叔竟然拿我自己的話，來堵我的嘴。

　　但稍一回想，也覺得青山叔沒說錯，這事外人是不好說什麼。

　　其實就青家溝的人來說，我不賣荒山，而是努力做好農家樂，對他們肯定更加有利。
畢竟開辦農家樂的話，好歹需要用到一些人，我跟徐家村關系太僵，少不得要從青家溝劃拉些人來幫忙，出于青家溝的利益考量，青山叔讓我不賣荒山才是對的。
但他什麼都沒說，光是沖這點，我就該記他的好。

　　我心裡轉動着自己的念頭，雖說多少能看清青山叔的想法，但正因為這樣，我才更覺得糾結。

　　畢竟辦農家樂，是我走投無路後，這才給硬憋出來的一個想法。
如果當初有機會，我自不會傻到花五萬塊錢去承包荒山，那時我更想做的，便是帶着錢，再找點自己能幹的事。
一開始是心裡沒底，怕出了村子自己什麼都不會幹，後來則是銀行存款的事情露了底，被村長徐松林帶着一幫村民強要錢，一直糾纏到了現在，都還不算完。

　　或許，沒了農家樂，有現金在手的話，我也能找到其他更好的出路？

　　我終究隻有十八歲，即便經曆了再多的事，走投無路時，我或許會拼命一搏，但在有了退路的時候，對前途的未知和恐懼，卻讓我變得不自信和彷徨了起來。

　　在此之前，我畢竟隻是個農民。
整日間地裡抛食，又哪裡做過什麼生意。

　　跟老天要吃的，雖說也有風險，但那風險自是不會大過做生意。

　　做生意雖說有可能一本萬利，卻也不乏那些皿本無歸的人。

　　要是我這農家樂建起來後，生意慘淡怎麼辦？

　　畢竟一切的設想都還隻是設想，并沒有成為現實。

　　鬼知道通了省級公路後，到時候又會是怎樣一番情景？

　　我把全部身家都投入在了農家樂裡，是不是太冒險了點？
要是虧了……

　　我不敢想下去，虧了的話，我就一無所有了，經曆了這些，難道我還能退回去種地不成？
隻有區區的兩畝薄田，又能養得起誰？

　　沒了錢，隻是一個種地的泥腿子，到時候羅筱還會看得上嗎？
寡婦青呢，她都吃了這麼多年苦，我要是隻剩下兩畝薄田，怕是連她家都不如，又有什麼資格給她依靠？

　　想到這些，我不禁有些心慌。

　　但是如果就這麼賣了……

　　我咬了咬牙，如果賣了，雖說一了百了。
我最少也能得了八萬塊，甚至要是再堅持一下，很可能還會要到更多，能保證我小賺上一筆。

　　但是我甘心嗎？

　　我苦苦掙紮了這麼久，好不容易有了一點點的根基，難道就這樣雙手送出去？

　　得了錢後，我能怎麼辦？

　　八萬，甚至更多的錢，我還敢在村子裡待下去嗎？

　　如果我繼續待在村子裡，到時候隻有錢而沒了青家溝這些人相助，我怕是又有回到以前的境地，老狐狸徐松林和其他眼紅的村民，又怎麼肯放過我這頭大肥羊？

　　而要是離開村子，那寡婦青怎麼辦，徐燕又怎麼辦？

　　這些個女人我可帶不走，難道真就要舍了她們，然後去鎮子上重新開始？

　　無數的雜亂思緒紛至沓來，竟讓我一時間方寸大亂，根本就做不出什麼決定。

　　或許在旁人看來，要麼賣要麼不賣，都簡單的很。
但當真涉及到自身時，這其中的掙紮和選擇，又豈是外人看到的那般輕松？

　　而就在我回到荒山工地不久，依舊難以理清思緒時，宋老闆和他的兩個幫手，卻已經追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