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魂的速度的确是飛快,以桃花的速度大概要走一天的路程他們一個多時辰就到了。
眼前是又高又厚的城牆,進出城的百姓絡繹不絕。
桃花覺得自己仿佛又活了回來,一切都變得和以前一樣。
不知不覺地,臉上就泛着淺淺的微笑。
桃花長相本就不俗,又是笑意盎然,擦間而過的人都不自覺地回頭再看她兩眼。
桃花卻渾然不覺,隻目不轉睛地看着街景,應接不睱。
玉冷溪酸道:“啧啧啧,幸好是我帶你出來。
若是換了其它人,估計你早就被半路劫走了。
”
桃花不解地看看他,不明白怎麼忽然說這樣的話。
“你瞧瞧這一路上有多少男人的眼神就跟釘子似的釘在你臉上。
若不是小爺我玉樹臨風,讓所有人自卑,不等這條街走完,就得有一群媒婆提親。
”邊說還邊用眼神示意有哪些男人還在看她。
自己的長相自己知道,但她卻不覺得長得漂亮有什麼好處,反正對她來說,百害無一利。
桃花無所謂地哂笑一聲,繼續看她的景。
玉冷溪打心裡覺得桃花這樣的心性長相和封戎那般的野人在一起,當真是世間少有的浪費。
偏她還對那個野人死心踏地,也不知怎麼想的。
桃花家境不好,很少去集上,更别提繁榮的上景城。
玉冷溪雖然不缺錢,可也是一直居于山谷中,就算外出也是速去速回,這麼悠閑地瞎逛,對于兩人來說,都是頭一次。
玉冷溪也是不曉得姑娘家上街對什麼感興趣,看看桃花,似乎對什麼都有興趣看兩眼,又似乎對什麼都沒太大興趣。
于是他隻要看到街邊有姑娘買什麼,就依樣給桃花也買上一個。
整條街走下來,兩人手裡都抱了不少東西。
胭脂水粉镯子耳環什麼的,桃花還能接受,但這雞毛撣子葫蘆油瓶是想讓她哭笑不得嗎?
玉冷溪把手上的東西都給赤魂馱着,墨玉乖巧地跟在桃花身邊,跟她極投緣。
回程時桃花已經敢小心翼翼地坐到墨玉背上,墨玉通人性,跑得又快又穩,即使如此,回到谷底時天色也已全黑。
桃花和玉冷溪剛踏進木屋,就看到封戎端坐在屋子中間,直直地看着兩人。
桃花眼神亮了一些,道:“你都回來啦。
”對于每每半夜才回來的封戎來說,此時出現在屋裡确實算早。
封戎眼神從兩人手裡抱着的東西上掃過,沉聲問道:“去哪了?
”
桃花将東西放在桌上,活動了一下肩膀,道:“玉冷溪帶我去上景城了。
逛了一整天呢。
”
“為何不告訴我你要出去。
”封戎生硬地說道。
聽到封戎這麼說,桃花覺着有點可笑,“你這麼早出晚歸的,我哪找得着你。
”
“卻也不知道留個信嗎?
”
“這。
。
。
。
”桃花語塞,她倒還真沒想到要給封戎留個信什麼的。
玉冷溪一直安靜地站在一邊,聽着封戎為難桃花,有些看不過去,嘲諷道:“也不知是誰一聲不吭地就走了,從不也沒想過說一聲,留個信什麼的。
這會兒竟覺得這樣做不對了麼?
”
封戎冷冷地看向玉冷溪,握緊雙拳。
“怎麼?
又想動手?
”玉冷溪冷笑道:“莫說我不想和你動手,就算真動起手來,你又确定你碰得着我一片衣角?
”
桃花無語,怎麼一言不合就要動手,隻好勸道:“下次我跟你說一聲就是了,不必動怒。
”
“下次?
”封戎看着讨好他的桃花,“沒有下次。
”
“憑什麼?
!
”抗議聲竟然是來自玉冷溪,“憑什麼不許桃花出谷走走。
老悶在這裡不怕悶出病啊?
”
“對她來說,外面危險。
”
桃花知道封戎說的是怕人認出她來,這麼想也确實是對的,隻好低頭默然。
“我既然帶她出去,就一定不會讓她有事。
”
“你應該比我清楚,不是所有事都能躲得開。
”封戎看着玉冷溪,嘴角挂着一抹冷笑。
玉冷溪立時語塞,漲紅了臉,幾次想要說什麼,卻沒說出來。
的确,若不是他的出現,封戎和桃花大概不會成天這樣心事重重,但這也并非他真心所願,誰也不想在這谷底浪費一輩子,好不容易等的人出現了,難道還讓他視而不見,繼續與世隔絕嗎?
“在這件事上,于情,是我虧欠你們;于理,我盡自己的本份。
你就算心裡怨恨,也隻該怨我一人,怎能無緣無故沖桃花發怒。
”玉冷溪繃着臉道。
封戎别過頭,看着沒有桃花的那面牆,目光黯淡無光。
看到封戎躲避自己的詢視,桃花心裡苦笑不已,臉上卻微笑着對玉冷溪道:“你們不要一見面就吵架。
都相處這麼久了,彼此性格都挺了解,何必說些傷人傷己的話。
”
玉冷溪放軟了語氣道:“他自己拿不定主意,憑什麼往我們身上發火。
”
“拿。
。
。
拿什麼主意?
”桃花不解。
玉冷溪面上一窒,幹咳一聲,道:“待在這裡引火燒身,我還是先回去了,你若喜歡出去玩,改天還帶着你。
”
桃花幹笑着看瞪了他一眼,今天就因為這事吵的架,還提!
玉冷溪才不管封戎怎麼想,藐視地哼一聲,飄然若仙地走遠。
見玉冷溪走遠,桃花才輕輕走到封戎身邊,拉了拉他的衣袖,低聲道:“你若真是不喜歡我出去玩,我就不再去了。
别因為這點小事生氣。
”
桃花的話讓封戎心裡更加難受,他知道自己發火并不是因為這點小事。
但越是面對桃花,他心中越是焦躁不堪,就算每天出去一人獨坐,仍是理不清心中思緒。
隻覺曾經一心想要忘記的事卻記得越來越清楚,本來十分平靜的内心開始産生仇恨,怒火已經漸漸壓抑不住。
他很怕每天面對桃花會做出傷害她的舉動,或者說出傷她的話。
但每天不見,心中卻越是放不下她,腦子裡,眼前,都是她的身影她的笑,讓他萬分不舍。
得不到封戎的回答,桃花歎了口氣,心中着實難受得說不出話。
硬是忍住了将要掉下的眼淚,故做平靜道:“既然不想說話,我就先休息了。
你也早些。
。
。
睡吧。
”
若是可以,她願意現在就回到鹽岩峰。
還過以前的日子,再冷也不離開。
但這些她卻不敢跟封戎說,畢竟,當初離開也是想讓她過得好些。
封戎一個人在鹽岩峰十幾年,又怎會怕這小小冬季。
說到底,都還是因為她,若不是她逃到鹽岩峰,就不會遇到封戎,若兩人不相遇,就不會離開,若不離開,就不會遇到玉冷溪,不會遇到一切的事。
始作俑者,是她。
所以,現在兩人的情況她才說不出一個怨字,封戎怎樣對她,都是她該得的。
躺在床上,桃花的腦子裡紛亂陳雜,完全不能安靜。
也不知道明天該用什麼樣的表情面對封戎,本以為一定失眠,但就這麼亂想,居然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聽到桃花漸漸沉重的呼吸,封戎才悄悄走近她的木床。
睡着還皺着的眉讓他内疚,卻不敢伸手撫平,生怕驚醒了她。
隻得輕輕撩過她的一绺長發,放在手心撫弄,竟也能讓他平靜。
不是沒想過把仇恨再次抛諸腦後,可他自己知道,現在的他不再是那個無力的孩子,那時是不得不忘,必須先拼命活下去;也不是沒想過抛下一切去報仇,死他不怕,怕的是再也見不到桃花。
若要報仇,他必須得幫桃花想一個萬全之策,好教她一人也能過得很好。
放下手中長發,幫光花掩了掩被角,和來時一樣的悄悄離開。
這是他每天夜裡都做的事,輕車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