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止水一行人顯然是對地形很熟,起碼比玉冷溪和桃花熟得多,否則不可能這麼短的時間裡就趕了上來,密實的樹林沒個盡頭,兩匹馬兒不能放開跑,也越來越急躁。
玉冷溪一勒缰繩,赤魂立刻停下。
桃花不明所以,也跟着停下了墨玉,問道:“怎麼了?
快追上來了。
”
玉冷溪道:“他們熟悉地形,再這樣追下去,我們倆一個也跑不了。
你騎墨玉一直往前,我在這裡攔他們。
”
“不行!
”桃花不假思索地搖頭,“我們一起走。
”
玉冷溪安慰道:“别擔心,你還不了解我嗎?
真是打不赢還可以跑嘛,我輕功這麼好,誰能追得到?
何況我也隻是為了攔他們一會,等你跑遠了,我就追上你。
一直往南走,越是戰亂,越容易混水摸魚。
我若是找你,也會一直往南。
”
桃花隻是搖頭,心裡對這樣的安排滿是不安。
眼看追兵将至,玉冷溪一咬牙,用力在墨玉身上一拍,低吼道:“走!
”
墨玉吃痛,嘶鳴一聲拔蹄飛奔。
桃花急忙回頭看向玉冷溪,他的臉上仍然帶着一副玩世不恭的笑,朝她揮揮手。
馬兒跑得太快,那玉白色長袍越來越遠,桃花越是想要再看看,視線就被眼淚遮得越模糊,到再也看不見的時候,才趴在馬背上痛哭出聲。
她沒有玉冷溪聰明,到現在也不明白到底怎麼回事,直覺告訴她,沙止水是沒有善意的。
玉冷溪一定是看出來些問題,才會拉着她逃跑,可到底怎麼了?
桃花騎在馬上,給墨玉指了個方向,一路向南。
直到天色暗下,也不見玉冷溪追上來,身後一直沒有追兵出現,看樣子他是成功了。
輕提缰繩,墨玉慢了下來,桃花坐在馬上仔細聽了聽,确實沒有追兵的馬蹄聲。
索性停下,原地等了一會,仍然沒有動靜,這才十分确定已經把後面的人甩開了。
心頭一寬,忽又想道:玉冷溪必然已經開始順路追來,不如往回走走,也許能迎面遇到。
拍了拍墨玉的脖子,桃花指着來時的路對它輕輕說道:“墨玉,回去。
找玉冷溪。
回去。
”
墨玉似是聽懂了,歡快地低鳴一聲,腳步輕巧地往回跑,顯然也是很挂念主人。
夏天天黑得遲,太陽落山得雖然早,但天卻并沒有完全暗下,樹林裡的視線仍然很好,桃花不敢大意,打起十二分精神觀察一切動靜,就怕有情況時沒有及時察覺。
馬兒小跑了很長一段路,桃花一個人也沒見到,路上連馬蹄印也沒有,看來追兵是被引去了别的方向,這麼一想,心裡就更加放松了。
正想着,墨玉突然加快了速度,低着頭一直往前跑,桃花心知必是嗅到了玉冷溪的氣味,馬兒才會這麼着急。
前方一團紅白相間的影子離桃花越來越近,桃花是逆風而行,迎面撲來的皿腥味讓她心慌。
墨玉越跑越近,那團物什的樣子也越來越清楚,待隻有幾步之遙時,桃花幾乎要從馬上跌落下來。
“玉冷溪!
”桃花翻身下馬,雙腿因為過于驚慌而發軟,站都沒站穩就不管不顧跌跌撞撞地快步走到那個蜷縮着的人身旁,将他輕輕翻轉。
地上蜷着的人确實是玉冷溪,他就像在皿裡泡過一般,臉上,身上都是皿,後背還透兇插着幾支鐵箭。
整個人已毫無生氣。
桃花連哭的聲音都發不出來,隻一個勁地掉眼淚,伸手拼命地想擦幹淨玉冷溪臉上的污皿。
。
。
仿佛隻要把皿弄幹淨,玉冷溪就又能活蹦亂跳了一樣。
但是,他到底躺在這裡多久了,為什麼臉上的皿都幹了?
為什麼擦不掉!
“唔。
。
。
。
”一動不動的玉冷溪突然呻吟了一聲,閉着眼輕道:“桃。
。
。
花。
”
桃花的手一頓,剛才是不是她聽錯了?
玉冷溪在叫她?
慌忙擦掉眼淚,耳朵湊到玉冷溪嘴邊,顫聲問:“玉冷溪?
”
玉冷溪動了動唇,聲音幾不可聞:“桃。
。
。
花,你走。
。
。
一路往南。
去南明。
。
。
。
”
“一起走,一起走。
你還好好的,我們一起走。
”桃花想把他扶起,但那幾支長長鐵箭讓她無從下手,稍微動一下,都會碰到身上的傷。
微微睜開眼睛,玉冷溪的眼中帶着笑,無力道:“我。
。
。
走不了啦,他們。
。
。
去追赤魂。
。
。
若發現是計。
。
。
。
還會回來。
。
。
,你快走。
。
。
”
“不行,不行!
你還活着,我不能把你扔下。
。
。
不行。
。
。
”她不能沒有玉冷溪,一直就隻有他在身邊,他不能死。
。
。
“别。
。
。
别哭。
記住,不要相信。
。
。
沙止水。
。
。
。
,不要相信。
。
。
封戎。
。
。
。
”玉冷溪艱難地擡起手,幫她拭去臉上的淚水。
桃花猛地擡起頭,失神地問道:“為什麼不能相信封戎?
不會是他。
。
。
不會。
。
。
。
”
玉冷溪眉頭緊皺,顯然是在忍着身上傷痛,如果現在不說,就再沒機會了。
“沙止水。
。
。
就是來殺我們的。
。
。
。
,她帶來的。
。
。
人,不是軍。
。
。
士,全是。
。
。
江湖殺手。
。
。
,我輕敵。
。
。
。
”
桃花想要說話,被玉冷溪制止,他快沒時間了。
。
。
“我讓。
。
。
赤魂,往北走,他們追過去。
。
。
,哈。
。
還是我。
。
。
聰明一些。
”
桃花含淚點頭:“嗯,你若不聰明,我怎能活得好好的。
”
玉冷溪勾了勾唇角,笑着說:“可以後,你得一個人了。
。
。
記住,不要回頭。
。
。
不要找封戎。
。
。
我好不容易。
。
。
把你救下,為了我。
。
。
也要惜命。
。
。
”
“好,我不回頭,我不找他,我們一起走,去南明。
再不回來。
好不好。
。
。
我求你,别死。
。
。
”桃花邊哭邊說,伸手到他身下,想要扶他起來。
搖了搖頭,玉冷溪的聲音越來越小,斷斷續續道:“走。
。
。
吧,迷路時。
。
就跟着墨玉。
。
。
它。
。
。
。
很。
。
。
聰。
。
。
。
。
。
”
桃花還在等他說完,可卻再沒了聲音。
可能是疼暈過去了。
。
。
。
她不肯死心,撲到玉冷溪身上,耳朵緊貼住兇口,一定會有心跳的!
被皿染紅的鐵箭就在她眼前,耳下的兇口沒有心跳,鼻間也沒有氣息,她抱着的身軀已然沒有了半分生機。
身後墨玉開始不停低聲嘶叫,大大的眼眶裡也是濕潤一片。
桃花頹然呆坐在地上,雙手還緊緊抓着玉冷溪漸漸失去溫度的大手,原本顧盼生輝的眼睛無神地睜着,臉上的淚痕慢慢幹涸。
她該怎麼辦?
玉冷溪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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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沒人事事護着她了,以後都要一個人嗎?
她很怕,倒不如坐在這裡不動,等沙止水回來殺了她吧,一了百了,再不為封戎傷心,再不用承受沒有玉冷溪的痛苦,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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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吧,她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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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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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中一片空白地坐着,卻覺得有個濕軟的東西在她臉上滑來滑去,回過神來發現,是墨玉在舔她。
桃花伸手摸了摸它烏亮的鼻子,從它的眼睛裡,看到了自己。
眼睛紅腫,頭發散亂,再不是以前的樣子。
墨玉低頭咬住桃花的衣袖,輕輕拉扯,見她不動,又再拉扯。
桃花明白,這是讓她離開這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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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和它的主人,都想讓她快點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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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點忘了,她的命是玉冷溪救下的,他想讓她活着,她就不能死!
“玉冷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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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桃花輕喃,“我聽你的話,這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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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定好好活着,為了你。
”
狠狠擦掉眼淚,從玉冷溪袖中摸出幾枚蜂尾刃貼身放好,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桃花很想沖到封戎面前,大聲質問他為什麼,是什麼讓他變得這麼狠心,若是變了心,再不見她就是,下這樣的殺手,究竟為何!
!
桃花策馬南奔,玉冷溪說不要回頭,她便不回;讓她活着,就算以後苟延殘喘她也會撐下去。
但是,她卻不能讓他死得不明不白,她會親口問封戎的,雖不是現在,但她一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