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柱之中,赫然顯現出一對奇怪姿勢的人影。一個是渾身漆黑,連臉都找不到的人彎着着腰,另一個倒是能看見臉,隻是那臉也太過奇異了一些。
暫且不去管那人奇異的尊容,他此時的表情卻是耐人尋味,明明是站着,卻仿佛在忍受什麼天大的痛苦一樣,卻又似乎是在享受飛在雲端之上的愉悅,精彩之狀不一而足。
而此時在看那木炭一樣的黑人上上下下的身影,像極了某種運動。
可是觀看周圍的景色,這可是在大街之上啊!
“哼,這樣的命運之子,我滄浪帝國還真是無福消受啊!”帝尊的語氣陡然不善了起來。
“帝尊息怒,息怒啊。也是奇怪,據史冊記載,命運之子向來隻有一人,這次怎麼會出現兩位,奇怪啊奇怪。”國師卻是想到了更多。
“難道還能把這兩人分開不成,來人啊!”帝尊一抖袖袍,聲如落錘,一直傳到神塔之底。
“臣在。”神塔底部,一群黑甲紅袍的将士從一隻隻巨大猙獰的猛獸身上翻身而下,抱拳跪地,聽候旨意。
“速速前往蒼梧領一帶,但凡有全身漆黑如墨者,或是斜眼龅牙者,全部抓起來,押送‘萬洞窟’。”帝尊的聲音隐隐有怒,讓衆黑甲紅袍将士連頭都不敢擡。
“是!”為首的将軍應聲答道。
等看着帝都之上黑鴉一隻接着一隻的飛向遠方,國師知道,光柱中的兩個年輕人,已經沒有了逃離的可能,這就是帝國,無論身處哪裡,都隻是案闆上一塊待碾的肉塊。
……
“我不行?”就算自己的名字叫做楚南,楚南也絕對不允許有人質疑自己。雙腳踏弓步,雙手緊緊握住白菜刀的刀柄,猛地一用勁。
自己四腳朝天地摔倒在了地上,惹來周圍的一片笑聲,還好楚南現在臉黑,倒不會被别人看到自己的燒紅了的雙頰。
“龅牙黃,再不把刀拿過來,我看我明天就要賣驢火燒了。”一旁的賣肉大媽因着下雨,此時也沒有什麼生意,笑着說着,聽在楚南耳裡,起碼沒了先前那般大的火氣。
“馬上,馬上!”龅牙黃哽咽着,顫顫巍巍地彎下腰,手像七老八十的老太婆一樣晃悠悠地伸了出去,握着白菜刀的刀柄,幽怨地看了一眼楚南,大概是在恨他力氣怎麼那麼小,連個娘們兒都不如。
楚南從泥水裡爬出來,雨水打進了眼睛,用手在臉上胡亂地抹了抹,竟然擦出一片肉色來。
幾個站得近的大娘眼尖,一眼就看出了異樣。
“小哥,看你裝束不像是本地人啊,哪裡來的。”楚南記得這個大娘,原因無他,這是這群大娘之中長得最好看的一個,若不是眼角的皺紋出賣了她,說是二八少女楚南都信。
隻不過讓楚南一眼記住她的,卻是在剛剛衆大媽打他的時候,打得最狠的就是她,專挑沒肉的地方打。所以說越漂亮的人越是心狠,這句話果然沒有錯啊。
“小哥,快别站在外面淋雨了,來大娘這兒坐坐。怪可憐的娃,衣服都被淋濕了,莫要染上了風寒。秀兒他爹,還不快去煮碗姜茶來,給小哥去去寒氣。”這大娘楚南也記着,出手倒是不重,在自己身上拍來拍去的,奇怪的很。現在看來,到是個好心的大媽。
楚南猶豫着要不要過去,但天上的雨實在是太大了,于是道了聲謝,走到這位大娘的屋檐下避避雨。
“秀兒他娘,你這是什麼意思,這黑小子偷看我家青青,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你還往家裡帶,小心引狼入室。”賣肉大媽雙手一拍案闆,案闆上的肉震起來有三尺高,看的楚南的小心髒一陣緊縮。
太可怕了!什麼時候賣肉的都變成武功高手了?
“就是啊,秀兒他娘,這黑小子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好人家的孩子,指不定是從哪裡逃難過來的。”被稱作秀兒他爹的男人同樣穿着麻制的短裝,“吧嗒”地抽了一口水煙,遲疑地說着。
“死老鬼,老娘說的話你還敢不聽了是吧,敢緊給我去竈房煮姜去,順便叫秀兒把那套新衣服取出來。”被楚南默認為好心大媽的秀兒他娘頓時變成了叱咤金剛一般,對着抽煙老頭吼着。
聲如洪鐘,差點把楚南的耳膜都給破了。
抽煙老頭一下焉了下去,把水煙扣在條凳上,自個兒跑進了裡屋去。
“來,小兄弟啊,跟我到裡面坐坐,家裡生着火,暖和。”好心大媽秀兒他娘對楚南說話的時候仿佛變了個人,和顔悅色的就好像親娘看到了離家多日回來的兒子一樣。
”這,恐怕不大合适吧,我就在這裡躲躲雨,等雨停了我就離開,多謝大娘了。”楚南一頭霧水,但總覺得充滿了蹊跷,先前自己還被這群大媽追着打,怎麼一轉眼就換了态度?
“不打緊的,我這一看到小哥你啊,就覺得有眼緣,進來坐坐,秀兒他爸都給你去煮姜茶了,這大冷天的,喝口茶,暖暖身,總不要把自己身子凍壞了才知道後悔。”大媽笑的和善,楚南有些意動,卻還是覺得這麼突兀地走到别人家裡總是不大妥當。
楚南正打算拒絕,可誰知一股寒風飄來,鑽入自己破了口的衣服中,情不自禁地就打起了噴嚏,接二連三。
“就是就是,都冷成這樣了,還不趕緊進屋暖暖。”說話的卻是第一個招呼自己的大娘,打自己最狠的那個,此時舉着一把青軸油傘,從對面走了過來。
“張家娘子,你過來做什麼?”秀兒他娘突然變得像個毛發直立的刺猬,瞪着張家娘子。
張家娘子年輕時定然也是個美人,就算如今年歲大了,眼角有些許皺紋,可那收傘的姿态,轉動着油傘甩去雨珠,似乎還帶着一絲稚氣,好玩似地多轉了兩回。
看在楚南的眼裡,美不勝收。
“秀兒他娘,瞧你這話說的,遠來是客,我就不能過來看看?”張家娘子收了傘,雖然是在和秀兒他娘說話,眼睛看着的卻是楚南。
那一雙杏仁般的眼睛,似乎帶着誘人的濃香,讓楚南差一點就沉浸在了其中。從來隻知道眼睛漂亮得仿佛能夠說話,卻不知道還有能夠溫柔得好似軟香迷醉的目光。
“張家娘子,你這個碧池,他還隻是個孩子啊!”就在楚南感覺自己來到一處盛開着的花田的時候,突然被一道巨大聲響喊了回來,定睛一看卻是秀兒他娘擋在了自己的面前。
“秀兒他娘你說的什麼話,我隻不過是試試他而已。”張家娘子笑了笑,宛如一畝碧波蓮池中千蓮齊開,蕩漾人心。
好美!
楚南這個二十年的純情小夥子哪裡見識過這般的陣仗,還能站着已經算是定力十足了。
“碧池就是碧池,你走吧,我這裡不歡迎你。”秀兒他娘看着楚南一副色授魂與的模樣,知道這小夥子已經徹底被張家娘子魅惑了。
“不就是個小鮮肉嘛,我先帶回去洗洗幹淨,若真的是上等資質,再讓給秀兒做了修煉的爐鼎。”張家娘子說着,撐開傘,輕輕說了聲“收”,楚南竟然被仿佛一道輕煙一樣被收進了傘中。
大雨縱橫落下,張家娘子踏過街道,可若是瞧得仔細,她的鞋底根本就從未踩在過地面上,與那髒水還隔着幾若沒有卻确實存在的距離。
“娘子,熱乎乎的姜茶來了。”抽煙老頭讨好似地端着白瓷碗過來。
卻被秀兒他娘一巴掌拍落在了地上。
“喝什麼喝,人都被搶走了,這個不講規矩的碧池,我早晚有一天要把她的蓮池給毀了。”秀兒他娘看都不看灑在地上的姜茶,徑直走回裡屋去了。
大街雨落不停。
“青青他娘,您看我這刀,拔還是不拔了?”龅牙黃雙手搭在白菜刀上,有氣無力。
“拔你個大頭鬼,除了女兒的真命天子,誰能拔出這把‘混元斬龍刀’。”隻見賣肉大娘手中黃芒一閃,單手就把白菜刀提了起來,隻不過刀尖下還帶着一尺見方的青石,一并收了起來。
“青青他娘,這刀哪裡是随随便便什麼黑木頭就能夠拔得出來的,青青再嫁不出去就二十歲了,我看還不如……”龅牙黃還要想說話,卻被一把剔骨刀抵住了喉嚨,喉結怎麼都不敢往下動半分了。
“嫁不出去也不會嫁給你這個猴子,死了這條心吧。”賣肉大媽瞪着龅牙黃,确定他老實了才收回剔骨刀。
“青青他娘,你說這黑鬼什麼來頭,我們這裡可是死地啊,我見過誤闖進來的,拿着‘生死令’來碰機緣的,被押過來服刑,就是沒見過被一道天雷打進來的。”龅牙黃為了保住性命,這才換了個話題。
“你管那麼多幹什麼,進來了,就出不去了。他現在是張家娘子的人了,你自己不會上門去問。你不是喜歡漂亮姑娘嗎,張家娘子的丫頭聽說比天仙還美,怎麼沒見你去她家翻過牆。”賣肉大媽給肉剔着骨頭,丈長的剔骨刀化作光影,說話間肉骨兩分。
“哎呦,我的娘啊,我哪敢啊,她那敲骨吸髓的地兒,就我這小身闆,翻進去可就出不來了。”龅牙黃苦着臉,心有餘悸地說着。
“這麼說你還是翻過了,惡心,還不給我滾。”賣肉大媽提着剔骨刀作勢欲劈,還好龅牙黃見機得早,一溜煙就在大雨中不見了身影。
“龅牙黃,你又偷我的肉!”等賣肉大媽目光回到案闆上的時候,剛剛剔好的骨頭還在,肉卻沒了。
而在此時,張家娘子已經回到了家裡,撐開傘,楚南像木頭一樣滾了下來。
“乖女兒,媽媽又給你帶好吃的回來了。”聲音中是無盡的慈愛,若是平時楚南定然覺得是一副溫情畫面,可是現在,他卻覺得毛骨悚然。
張家娘子口中的食物,分明就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