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曼曼從自己脖子上扯出一條紅繩。

　　模樣，和手中破舊褪色的紅繩如出一轍。

　　她雙目含淚，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蹲在地上崩潰大哭，“奶奶……”

　　如果這個衣衫褴褛、模樣詭異的疫鬼是她的奶奶，那躺在墓地裡、她每年祭拜的人又是誰的？

　　當年假傳神谕，坑害小文村的人是誰？真相究竟是什麼？

　　斐白露走到蘇曼曼身邊，溫柔地拍了拍她，“你爺爺應該知道真相。”

　　小文村的人大多活不過六十歲。

　　而蘇爺爺卻是特例，他是整個村子最高壽的人。

　　正因為他的存在，讓小文村的人看到了以命替命的可行性。

　　他也是唯一一個見證當年那段曆史的人。

　　蘇曼曼失魂落魄，跟着斐白露下了山。

　　兩人剛到山腳就聽見一陣嘈雜聲音。

　　“把人放了！”

　　“不然，别怪我不客氣！”

　　蘇芝欣冷厲的聲音中，夾雜着苗子昂的求饒聲，“别别别，姐姐有話好好說說，我的命也是命啊！”

　　苗子昂看着掐着自己脖子的傀儡，生怕它一個用力，自己就嗝屁了。

　　見蘇芝欣不為所動，他又慫慫地看向與蘇芝欣對峙的男人，“好兄弟，要不你把人放了？”

　　甘望蹙眉，蘇爺爺被他捉在手裡。

　　不能放，這人的危險程度比蘇芝欣高。

　　場面僵持時，一道平淡的聲音插了進來。

　　“甘望，把人放了。”

　　甘望聞聲看了過去，見到斐白露安全無恙時，眼裡閃過驚喜。

　　他依言，松開對蘇爺爺的控制。

　　蘇爺爺趁機遁走，速度快得像一陣風一樣，掠走斐白露身邊的蘇曼曼。

　　被操控的巨人傀儡同時也把苗子昂甩了出去，擋在蘇爺爺和蘇曼曼面前。

　　斐白露看向甘望，“你身體沒什麼問題吧？”

　　“我沒事。”甘望搖頭，他看了看蘇家三人，簡短解釋剛才的情況。

　　他的意識一直陷入昏迷，直到聽到一道響徹天際的龍吟，才蘇醒過來。

　　通過苗子昂，了解了事情始末後，他準備進山找斐白露，碰上了神色焦急的蘇爺爺、蘇芝欣兩人。

　　甘望見他們身上沾有邪氣、神色不對，便出手捉了他們。

　　“你在山上做了什麼？”蘇爺爺聲音嘶啞，眼裡毫不掩飾自己對斐白露的憎惡。

　　斐白露對上老人家的眼睛，微微勾唇，“你覺得我做了什麼？”

　　語氣冷冽，像是一把鋒利的刀。

　　蘇芝欣把蘇曼曼擋在身後，一雙黝黑的眼神直勾勾盯着斐白露，神情十分警惕，似在說‘想傷害他們，先從她的屍體上踏過去’。

　　兩人身份立場不同，仿佛那天深夜裡和善的對話是假象。

　　“你們這群外鄉人！”蘇爺爺陰沉下臉，“當初就應該讓你死在荒野地！”

　　斐白露氣定神閑，“你舍不得我死。你還等着用我的身體給蘇曼曼抵命。”

　　她是怎麼知道的？蘇爺爺眸光一沉，這個女人不能留！

　　他遞給蘇芝欣一個眼神，蘇芝欣雖不願對斐白露動手，但她也有要守護的人。

　　蘇芝欣正準備操控傀儡，一隻手突然拉住她。

　　“夠了，不要一錯再錯了。”

　　蘇曼曼眼裡蒙上一層水霧，看着蘇爺爺和蘇芝欣，啞聲說道：“當年奶奶帶回來的不是神谕，是一場陰謀。”

　　她舉起手裡的紅繩，淚花閃閃，直視蘇爺爺，“而且當年從山上回來的那人，真的是奶奶嗎？”

　　“你知道了什麼……”蘇爺爺忍不住後退一步，他挪開眼睛，不敢直視蘇曼曼。

　　蘇曼曼眼裡的光驟然熄滅，她苦笑，“爺爺，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要聯合壞人，坑害小文村的人，坑害山神？”

　　相處多年的枕邊人，哪怕僞裝得再像，也總有漏洞。

　　爺爺其實早就知道，那個假傳神谕的人不是奶奶吧。

　　可是為什麼明知是假的，不告訴村裡人？

　　為什麼？！

　　“曼曼，我、我也是有苦衷的……”蘇爺爺想上前安慰她，見蘇曼曼抗拒的往後走了一步。

　　他停下動作，像是老了幾歲，精氣神一下頹喪了下來。

　　蘇芝欣操控傀儡的手垂了下來，心中堅固的執念和信仰仿佛坍塌了一塊。

　　她繃緊臉色，語氣發緊，“這到底怎麼回事？”

　　蘇曼曼忍不住啜泣，哽咽地說出自己知道的事。

　　等蘇曼曼說完，斐白露補充道：“生氣變陰氣、煞氣，這個地方由風水寶地變成大兇之地，久居對人體氣運有害。而養屍催生穢氣，穢氣又會産生疫疾。”

　　“小文村的人活不過六十，是因為感染了不知名的疫疾。隻要進了村，染上疫疾，不管你本地人還是外地人，去到哪裡都會死，并不是因為神的詛咒。”

　　“對！這才是最科學、最讓人信服的解釋。”馬後炮苗子昂左手握拳，擊打在右手手掌上，頗有一錘定音之感。

　　聽到疫鬼的名字時，甘望的神色大變，還是後來聽見疫鬼被山神消除時，緊張的神色才緩和了下來。

　　他一臉慶幸，“還好小文村的疫疾不會人傳人，不然要是那些離村的人把疫疾帶到外面……”整個江城都将會陷入混亂中。

　　心性純善的蘇曼曼心中酸脹，聽了這話，心中又難受又愧疚，“實在抱歉……”

　　她也是罪人。

　　蘇爺爺張了張嘴巴，一臉不敢置信，“這不可能！小文村的人活不過六十，明明就是那個惡神的詛咒！不是因為所謂的疫疾！”

　　蘇芝欣震驚，“你口中的惡神是說山神嗎？”

　　小文村世代信仰山神，哪怕山神發怒降下天罰，家家戶戶第一個想到的是祈求寬恕，而不是抛棄山神。

　　蘇爺爺年輕時曾是小文村的村長，他怎麼會抛棄信仰，怒罵山神為惡神？

　　“沒錯！都是因為祂降下天罰，破壞了小文村的生活！是祂害了我們小文村！”蘇爺爺闆着臉，眼神悲痛，仿佛回到了最初的那段時間。

　　山崩、泥石流、地震、幹旱、蝗災接踵而來，小文村的人除了生活家園被破壞，面臨最大的困境是糧食不夠。

　　有人餓成皮包骨，有人吃觀音土吃到肚脹而亡，有人自割腿肉喂兒……蘇爺爺看着這一幕幕，第一次對信仰山神産生的質疑。

　　而那個假扮成曼曼奶奶的女人說山神變惡神，隻有除去山神才能讓小文村回複原樣，更是讓他堅定了這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