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燕使臣別院。
耶律荊收到君策來的信,冷哼一聲,
“哼,倒是打的好算盤,先讓我把鍋頂了,後頭再商量。
這二皇子老謀深算,個老狐狸,一點誠意也沒有。
”
一旁的潘仃坐在桌前,看完手上的消息,放在一旁,卻是笑了笑,“太子不用生氣,既然二皇子沒有誠意,我們便隻跟他談利益就好。
”
耶律荊皺眉,“但若是我們把事情認了下來,他後面又出什麼麼蛾子,那豈不是我們吃虧?
”
潘仃:“這倒應該不會,策王既然冒著風險跟我們合作,肯定便是有所圖的,隻不過他這人確實不是什麼好人,我們防範著就是。
退一萬步說,哪怕他真的不認,我們自然也有辦法讓他付出代價。
”
君逸中毒這件事,從頭到尾大家都以為是北燕人做的,現在他們認下幾乎不用證據,但是若有一天君策毀約,出賣了他們。
他們便可以把這件事情翻出來,對於他們來說幾乎沒有什麼損失。
耶律荊面色不好,“就算我們翻出來,沒有證據誰會信?
”
潘仃笑了笑,從凳子上坐起來,
“若我們認下此事,到時候賠償必不可少,不僅是對大周的,還有對三皇子逸王的。
這些東西,一律讓策王承擔便好了。
賠償的東西都是他出,咱們還怕找不到什麼能證明他有罪的證據?
”
耶律荊:“他會嗎?
”
潘仃:“他願意得給,不願意也得給。
明明事情是他做的,我們替他擔下了這個罪名,難不成賠付也要我們出?
天下哪裡有那麼好的事情。
我們跟他的合作,我們要十城,他要登上皇位,本身就已經籌碼相當。
現在替他擔下這罪名,隻不過是我們的見面禮,他若是個聰明人,就該明白,這罪名我們認也可以,不認也可以,不過是為了對他的合作示好而已,若他不願,合作作罷就是。
而且這也相當於算是我們一個試探,若是他連這點擔當都沒有,我們也不必相信他在今後的合作中會信守承諾,真的給我們十城。
”
耶律荊想想點頭,一臉信服:“不錯,還是先生看得清楚。
”
耶律荊對潘仃非常敬重,這些年潘仃成為北燕王身邊得力的軍師,各部落能一力聚集在一起,關系更緊密,潘仃功不可沒。
如今北燕王把這個人給他,作為他身邊的第一軍師,耶律荊在看到了他的能力之後,一直敬佩聽話。
所以此時潘仃說完這些話,耶律荊幾乎想都不想,便贊同了。
這件事商量完,二人又說到西涼和東晉。
耶律荊先開口:
“今夜宮宴,不止我們,西涼和東晉的使臣都會到,先生以為,這兩國的人可有必要結交?
”
潘仃想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東晉富庶,兵力雖不強盛,但足以自保,隻是跟我們的距離相隔太遠,一直也沒有政治軍事上的糾葛,我們想交好,對方未必領情。
而且這一次來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公主,怕是也做不了什麼主,說不上什麼話,太子不必白費這個力氣。
東晉這一回來,依我看應該隻是單純的想要跟大周維持一下友好關系,並沒有別的目的,要不然不會隻派一個公主來。
”
說到這裡,潘仃總覺得哪裡怪怪的,就算是友好,也不該派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公主來。
據他所知,東晉皇帝是非常希望自己的兒女四處見見世面的。
東晉最受寵的皇子排名第九,最受寵的公主排名老大。
這位大公主沒有成婚,九皇子也沒有娶妻,照理來說,應該非常樂意讓這二位出來見見世面才對,這麼好的機會,派了個沒聽過的公主,怎麼看都有點不對。
耶律荊自是不知道潘仃琢磨的這些,繼續問道:“那西涼呢?
”
說到西涼,潘仃面色帶著些凝重。
“西涼……,可以的話,確實可以結交,雖然西涼和我們也相距甚遠,沒有什麼政治軍事上的瓜葛和來往,但是我們想要十城,若能得到西涼的相助,必定事半功倍。
耶律荊面如狐疑,不解其意。
潘仃倒也沒有不耐煩,把如今三國的局勢分析了一遍。
對於大周來說,邊境軍事危機,一個是西涼,一個是北燕,西境有宋淵鎮守,北境現在是彭家當道。
彭家不足為懼,但大周實力雄厚,幾十萬的兵力不可小覷,哪怕靠盲打,北燕也會損失慘重,這一點他們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但是如果能得西涼幫助,分走一些兵力減緩一下北燕的壓力,在配以計謀,勝算還是很大的。
耶律荊終於聽明白了,面露喜意:“西涼會答應嗎?
”
如果西涼幫北燕轉移兵力,也就意味著西涼本身要遭受到更大的攻擊。
潘仃:“西涼對大周虎視眈眈,若利益足夠,西涼沒準也會答應。
”
耶律荊急忙道:“那我們趕緊去和西涼主使二皇子搭上線,探探口風。
”
潘仃搖頭:“這件事不可操之過急,西涼如今是大皇子勢力最深,這位二皇子雖是皇後嫡出,但是手上幾乎沒有權利,而且聽聞二皇子和大皇子政見不和,如果咱們貿然去找二皇子,怕是會適得其反。
不過,西涼既然是大皇子當政,那這一次的使臣裡大部分應該也都是大皇子的人,隻要我們和他們搭上線就好。
”
耶律荊聽完,點頭:“好,我這就去安排。
如此一來,我們就算是上了雙重保險,若是兩方都順利,那麼這十城幾乎就是囊中取物。
若策王不靠譜,我們還有西涼。
好好好。
”
耶律荊越想越覺得可行,看潘仃沒有反對,趕忙找人來,吩咐了下去。
此時,西涼使臣別院。
李清雲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綰寧,驚到無以復加,倒吸一口涼氣。
他知道綰寧能千裡迢迢和他搭上線,而且還跟他說出那樣的話,實力一定不可小覷。
但是在這個場合,又見到了綰寧。
他心中已經不止用震驚可以形容。
他們今日才到,而且西涼和大周向來不和。
先不說大周,就說其他的兩國使臣就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著他,而在這個當口,綰寧居然能來見他,足以說明:她比他想像的,更為厲害,或許在某一個領域內已經能做到隻手遮天。
在想到這一層的時候,李清雲隻覺得一陣頭暈目眩,自慚形穢。
綰寧可以做到這一步,但他自己連和皇帝見面說話都心底發怵。
怪不得母後常說,這世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從前,他雖然知道自己的能力小,但是更多的時候是一種無可奈何,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任其發展的無措感。
但他見過了綰寧之後,就好像有什麼東西蠢蠢欲動,在心裡開始生根發芽。
為什麼一個十六歲的女子,居然可以做到如此。
他覺得綰寧可以做到,他試一試是否也可以?
見著綰寧,李清雲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四周,沒有人來,說明沒有被發現。
綰寧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北燕太子派人來見了西涼使臣,現在正在前廳密謀,你這邊沒有人盯著。
”
李清雲深吸了一口氣,穩住心神,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和綰寧面對面。
“北燕的人來找他們做什麼?
”
綰寧:“北燕太子想和你們大皇子合作,在他準備攻打大周的時候,讓大皇子出兵,吸引住北境的兵力,好讓他們減緩壓力,可以一舉拿下北境。
”
李清雲雙眼瞪大,“這怎麼可能?
如此一來,西涼怎麼辦?
一個宋淵,就已經抵擋不住,再來一部分北境的兵力,對西涼來說,豈不是滅頂之災,不不不,大皇兄一定不會答應的。
”
綰寧看了一眼李清雲,慢條斯理的回答道,“會不會答應,不是你說了算,而依我看,若是北燕給出的價碼足夠,大皇子未必不會同意,畢竟死一些老百姓和士兵,他又不介意。
”
不得不說,綰寧很懂李清雲,打蛇打七寸,一句話,輕而易舉就能讓李清雲破防。
李清雲不住的搖頭,緊抿嘴唇,但同時心裡知道,如果綰寧說的是真的,大皇子沒準真的會答應。
他突然非常害怕,不敢去想綰寧說的是真的。
他向門口走去,杜若想要上前攔住,被綰寧阻止了。
李清雲打開房門,往前走了幾步,叫來守在院子裡的邵寒,對他吩咐了幾句。
邵寒往前院而去。
他的身手遠在那些士兵侍衛之上,探聽個消息是完全沒問題的。
李清雲要真相。
他看著邵寒走遠,才進了屋,臉色晦暗不明。
“蘇小姐冒著那麼大的風險來見我,就是為了跟我講這個?
”
綰寧搖搖頭,“這是剛才偶然發現的,並不是我來的主要目的。
”
李清雲:“那蘇小姐為何而來?
”
綰寧:“我來,是要送兩個暗衛給你。
”
李清雲面色不善:“你放心,我既然答應跟你合作,便會說到做到。
哪怕其實我並不信任你。
但是,我既然答應了,就會做到起碼的真誠。
你不必還派人來監視我,我不喜被人盯著。
”
綰寧笑了笑,笑聲裡帶著一絲心疼。
她知道李清雲是什麼處境。
但是,沒有實力的真誠,在權力的鬥爭中,隻能淪為炮灰。
在朝廷的漩渦裡,隻能被打入深淵。
“二皇子誤會了,我給你暗衛,純粹是為了在大周保住你一條命。
你以為大皇子為何會放任你來大周,你就沒想過:若你死在大周,是他對大周出兵最好的理由。
”
李清雲猛地擡頭看向綰寧,一張臉刷的蒼白一片。
綰寧說的這一點,他從未想過。
一時間心裡翻江倒海。
既覺得在皇權中談親情,太過好笑。
又覺得自己被人利用而不自知太無知。
還有他剛才說的那番話,曲解了綰寧,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綰寧都可以堂而皇之的坐在他的屋中,若是真要監視他,何必還來特地告訴他一聲,她想要知道什麼不能。
李清雲低下頭:“對……對不起。
”
他的語氣裡,滿是挫敗和無奈。
綰寧開口:“二皇子,大皇子想要讓你死,但我卻要你好好活著。
二皇子不信人,我可以理解。
但同時我也要告訴二皇子一個更殘酷的真相,這世上除了你母後,怕是隻有我在意你李清雲的死活。
”
李清雲很想哭,眼眶都紅了,但是綰寧在面前生生憋住。
他想到今日面向皇帝時,自己發怵的情形,再對比眼前的綰寧,無比羞愧。
從第一次見著綰寧開始,他就覺得綰寧能做到的,他也一定能做到,但是現在看著眼前的人,再對比於自己做的事,李清雲才發現,他們之間,隔著萬千溝壑。
“多謝蘇小姐,暗衛我收下了,我現在需要做什麼?
你說,我照做。
”
幾乎是在一瞬間,李清雲便做了決定:
他把自己的命,交給了眼前的人。
綰寧並不驚訝於他的態度轉變,她需要李清雲的臣服,隻是沒想到那麼快。
這對於綰寧來說這是一個好消息。
隻是眼中有些微的心疼,絲絲蔓出來。
李清雲擡頭,眼圈紅紅的,卻亮得驚人,在做了剛才這個決定之後,他發現眼前豁然開朗,像一下子有了主心骨一樣,心頭熱熱的。
好像從前都是沒頭蒼蠅,現在全心信賴一個人,像一下卸掉了膽子,輕松起來,也有了方向。
他看向綰寧,“我有話對你說,可否稟退左右。
”
綰寧看了一眼身後的杜若,杜若一頓,還是退下,退到了門邊,整個人是防禦攻擊的狀態,仿佛隻要李清雲有一步可疑的動作,她手中的匕首便能瞬間了結了他的命。
李清雲走過來,和綰寧坐在同側,中間隔了一張小方桌。
“大皇子的母親,蓉貴妃,已經開始給我父王下藥了。
我身後除了我外祖家的一小部分勢力,什麼都沒有。
我外祖家是文官,我除了能探聽到一些消息,什麼都做不了……”
人的信任一旦形成,便對她再無顧忌,再無懷疑。
李清雲把西涼的狀況,跟綰寧說了個清楚明白。
綰寧聽著,把重要的消息在心中記下,李清雲說的這些,對她非常有用。
其中有許多,都是她了解西涼的消息那麼久以來,都沒有打探到的。
她相信李清雲說的話,因為到這個時候,李清雲沒有理由騙她。
而且既然她能迢迢千裡和李清雲搭上線,查這些消息的真實度,自然也不在話下。
說完了西涼所有的事情,李清雲看向綰寧,最後補充了一句:
“還有一件事,我想告訴你。
我是女子。
準確來說,我應該是西涼的三公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