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現在為止,綰寧是不認識宋淵的,前十六年她都沒怎麼出門,最近這些日子出門,宋淵又不在京城,不認識也很正常。
而剛剛老夫人讓她來時,雖然提了一句,但這個時候沒有介紹,她也不能亂認人。
宋淵看向綰寧,看她這低頭的神情,更是越看越像。
別的可能會騙人,但這長相真的騙不了。
這身衣服,這個打扮,這個裝束,實在太像太像了。
老夫人看他這個神情,就知道今天的安排沒有白費,他已經往那邊想了。
“寧丫頭,來,見見,這便你的父親宋淵。
”
說完又看向宋淵:“這就是寧丫頭。
”
綰寧雖然心中有準備,但是聽老夫人這麼一說,神情還是一愣,然後看了一眼老夫人,老夫人點了點頭,這才上前半步,對著宋淵行了一禮,但這聲父親,始終沒有叫出口。
老夫人出來打圓場:“這種事,一時有些無法接受也是有的,沒關系,來日方長。
如今見過了就好。
”
宋淵看著她的臉挪開視線:“是,坐吧,先吃飯。
”
宋淵的聲音很粗獷,聽得出來,語氣裡還有些小心翼翼。
他沒有多說話,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綰寧究竟和蘇梓月有沒有關系。
綰寧嗯了一聲,隨著老夫人入座。
桌上都是綰寧愛吃的菜,滿滿的擺了一桌子。
宋淵沒怎麼說話,都是老夫人在說,綰寧不時應和幾句。
偶爾眼神撇過去,看一眼宋淵。
從前世的認知裡,宋淵這個人,不善言辭,也不苟言笑。
他為人正直,忠君愛國,在綰寧的身世揭露之前,隻一心守衛著邊境。
後來她的身份被吳氏有心的暴出來,宋淵雖然跟她沒有多親近,但是確確實實盡到了一個父親的責任。
隻是,其他再多的,也沒有。
宋淵有變化,是在得知她是蘇梓月的孩子之後,對她和從前,不可同日而語。
那個時候,綰寧才知道,她的這位父親,對她真正的母親,有多情深意重。
在感情上,宋淵深情專一,認準了蘇梓月,那麼其他人,就再也入不了他的眼。
就連太師府的女兒,他都不願娶。
之後蘇梓月“重病”,邊境戰事起,宋淵想著戰爭結束,便回來向陛下求取一份旨意。
那一戰,打了一年多,等他回來,蘇梓月已經不在了。
後來,他沒有再娶。
偌大的國公府,既沒有他的妻妾,也沒有一個孩子,可見他對蘇梓月的真心和深情。
從這一點來說,綰寧可以看出來,宋淵是個重情重義之人。
宋淵如今年過四十,留著兩撇八字胡。
身高八尺,面容剛毅,很有男子氣概,一眼看去,很符合一個正直勇猛的將軍形像。
他五官周正,能看得出來年輕時也是個俊朗少年。
其實綰寧自己的容貌是有三分像宋淵的。
剩下五分像蘇梓月,今日這一身打扮,看宋淵剛剛的神情,她和老夫人都沒有白費心思。
上一世,綰寧對國公府的感情,更多的是愧疚。
但是有了上一回老夫人對她說的那一番體己話,她對國公府親近了許多。
作為國公府的女兒,現在她覺得慶幸,也覺得很好。
老夫人待她好,綰寧也願意和他們親近。
這一頓飯吃了很久,老夫人看著桌上的兒子孫女,臉上露出慈愛的笑容。
這一幕,她盼了多少年沒盼到,以為一輩子都看不到了,沒想到還有這麼一天,心中自是高興。
吃完飯,三人一起去了前廳。
一路上宋淵也沒有說話。
隻老夫人問了綰寧一些事情,其實都是問給宋淵聽的,綰寧都一一回答。
回了前廳,宋淵聽著二人說話,眉頭皺起又松開。
眼神有意無意的在綰寧臉上看過,想問什麼,又有些不好問出口。
老夫人見狀,開口道:
“你們父女倆頭一回見面,生疏也是正常的,多見幾回就好了。
寧丫頭,你也別怪你父親,你父親就是這個性子,不怎麼會說話,從小就跟木頭似的,他心裡想著你念著你的,隻是口中說不出來。
”
綰寧低頭:“是。
”
就在此時,宋淵看過來,似乎是鼓起勇氣,對著綰寧問道:
“你平日裡喜歡吃些什麼?
”
說完,驚覺自己聲音好像太大了一些,兩手有些無所適從,立馬又放低了聲音:
“我就是隨意問問。
”
在軍中他向來大聲慣了,突然對著綰寧,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綰寧回答:
“愛吃梨花酥,還有榛子酥。
”
綰寧說完,一旁的半夏補了一句:
“小姐都沒吃過什麼好東西,這麼多年都是吃糠咽菜過來的。
”
從前沒辦法,她們隻能靠自己,有委屈了也隻能吞近肚子裡。
現在有人撐腰,半夏是半點都看不得自家小姐受委屈。
聽到半夏的話,老夫人和宋淵心裡都生出愧疚,看向綰寧更是心疼。
吃糠咽菜……
宋淵實在想不到綰寧居然那麼慘。
撇開心裡的不適,宋淵還想著的是:綰寧愛吃的梨花酥,和榛子酥,蘇梓月也愛吃。
遂又問了一句:“可有不愛吃的?
”
這一回綰寧沒有說話,看向身後的半夏。
半夏會意,趕忙道:
“小姐沒什麼不愛吃的,本來廚房裡給的吃的就少,哪還能挑三揀四呢。
不過小姐卻有不能吃的,是山上一種綠色的野果子,周身長了細細毛絨。
鄉下人叫獼桃,那個小姐卻是不能吃的,吃了便會渾身發紅發癢,要好幾日才會消下去。
”
半夏還沒說完,宋淵騰地一下站起來。
看向綰寧的眼神,那叫一個熱切。
他向綰寧走了兩步,又停下來。
身子往前傾,但是又像是在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和動作。
整個人看起來莫名的有些詭異。
老夫人不明所以,“怎麼了這是?
”
宋淵反應過來,連連搖頭:
“沒有沒有,就是想著這種果子平時挺難吃到的。
”
說完才悻悻的坐下來,隻是眼神落在綰寧身上,想好好看看,卻又有些不敢的神態。
半夏被宋淵嚇了一跳,沒有再繼續往下說。
綰寧低著頭,她知道為什麼宋淵反應那麼大。
因為蘇梓月也和她一樣。
今日這個狀況,更容易讓人聯想。
為了這一出,綰寧在上一次和蘇梨一塊去慧慈庵的時候,找當地的農人買了些來吃,今日由半夏說出來正好。
到這裡,想來宋淵已經有六七分懷疑了。
不過到底沒有證據,他還不能拿吳氏怎麼樣。
但是,有了這些懷疑,宋淵自會去查。
也不會著了吳氏的道,就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若不然,依著宋淵的脾性,吳氏一句生了她的話一說出來,宋淵就什麼話都不會說了。
前世就是如此,宋淵一回來,見了吳氏一面,就念著她生了綰寧,給了吳氏半個國公府的財產。
但是啊,吳氏還不滿足,她要整個國公府,壓榨完國公府的最後一絲價值之後,還促成滅了國公府滿門。
所以,這一世,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綰寧盡了最大的努力,一點一滴潛移默化,一步一步,從張嬤嬤到老夫人,再到宋淵,就是為了現在。
她要吳氏,竹籃打水一場空。
還要吳氏,賠了夫人又折兵。
宋老夫人看著二人,努力找些話題企圖讓氣氛緩和一些。
但是宋淵和綰寧都沒有怎麼接話。
宋淵想的是要盡快弄清楚真相,綰寧則是維持著被吳氏迫害不善與人交際的形像。
她越如此,國公府便越心疼她,對吳氏的怨懟也越清晰。
老夫人看二人如此,心知也不能太急。
便讓宋淵離開了。
宋淵走後,又拉著綰寧說了些體己話。
綰寧乖巧的一一應著,看得老夫人又是一陣心疼。
在說到進宮事件的時候,綰寧倒是回了幾句。
“祖母先別急,這件事,既然是策王從中作梗,必然是想從中得到什麼。
咱們就讓他去做,也免得賠上國公府,不值當。
策王到底是皇子,哪怕手段不對,皇上不會做的太過。
”
事情到了今天,綰寧幹脆就把自己的安排說成是策王的手筆,隻要國公府不去淌這趟渾水就好。
國公府沒事,那麼她這出安排,就幾乎沒有任何瑕疵。
老夫人聽完,沒有立刻答話。
她不太相信策王能做出什麼,不過聽綰寧講的也確實是有道理。
反正國公府打算破釜沉舟也要保住綰寧,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也就不差這幾日了。
“好,祖母答應你,先看看再說。
”
看綰寧擔心國公府,言語間都是為國公府考量,更讓老夫人堅定保住綰寧的決心。
同時心中琢磨著,要怎麼讓綰寧名正言順地回到國公府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