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雲說完,屋子裡陷入寂靜,一旁的杜若大氣都不敢出,生怕攪了二人的談話。
李清雲有些忐忑的看著綰寧,好一會兒才出聲問道:“我的要求,是不是很過分?
”
綰寧回答:“站在你的立場上,確實是應該這樣想才是對的,但是站在我的立場上,我若是幫你,你有什麼可以給我呢?
”
不可否認,當李清雲說出他的那些訴求的時候,綰寧心中對他有敬意,因為他字字句句都是以西涼為出發點,以老百姓為出發點。
能如此為老百姓做打算,拋開二人立場不同,綰寧心中對他充滿敬意。
越是身在權力中央,就越明白,有權利卻能拋開一己私利,有這份大愛的人,有多難得。
隻是欣賞歸欣賞,處事也得講究原則。
綰寧不是聖母,救人於危難也得看情況。
綰寧看向他,開口道:“二皇子的要求的確強人所難。
”
李清雲臉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很是失落的樣子。
過了一會兒,想到什麼,他看著綰寧:
“那既然如此,本王和蘇小姐的合作便談不成了。
”
綰寧看著他毫無籌碼,卻孤注一擲的樣子,心中微恙,說出口的話卻直截了當:
“二皇子好似還沒搞清楚情況,你西涼進犯大周那麼多次,可有一次成功?
”
李清雲聞言,臉色微微發白,綰寧語氣步步緊逼:
“二皇子,大周,並不怕西涼。
”
綰寧的神情平靜,李清雲卻感覺後背冒出了冷汗。
綰寧說的對,這麼多次,西涼從未討著好。
西涼對於大周來說,隻不過是要防範著的人。
這件事說到底不是綰寧求他,而是他要求綰寧。
大周有宋淵,邊境若有戰爭,隻聽著兇險,實際上西涼並未得好處。
但對於西涼來說,每每起戰都人心惶惶。
而且就算如此,大皇子都從來沒有放棄過征戰大周。
說不好哪一次大周不厭其煩,為了永絕後患,殺入西涼,他們怕是半點討不到好。
到那時徹底撕破臉,大周別說幫忙,怕是在番國起兵時,還會來補上一刀,那才是西涼的滅頂之災。
綰寧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口茶。
“在西涼和大周的邊境問題上,我和二皇子的目標是一緻的。
無論如何這一點我們可以達成合作,我是說,若二皇子有意向的話。
當然,若二皇子有別的考量,我也可以理解,隻不過後面再有什麼變數,那二皇子應該是沒有上次的好運氣了。
今日,二皇子倒是提醒了我。
哪怕不和二皇子合作,下回你們大皇子再出兵,我可以聯合你們周圍的番國,對他施壓,大周不介意幫助那些番國分割西涼。
”
西涼之所以會對大周造成威脅,是因為西涼是西北最大的國家,但若是西涼被瓜分,各方勢力,獨自為營,那這些番國對大周便形成不了任何威脅,他們一旦有異心,大周反手就能碾壓。
分權而制,是帝王權術。
綰寧不信皇帝沒有想到過,隻是大周還有北燕虎視眈眈,皇帝這把年紀,不敢冒險而已。
若是有一天,君逸平了北燕之亂,她敢肯定,皇帝一定會立馬滅了西涼。
李清雲雙目瞪圓,震驚之餘,對綰寧怒目而視,他兩手撐在桌子上,身子微微前傾,一副怒發衝冠的模樣:
“你卑鄙無恥。
”
杜若見狀,唰的一聲拔出了手中的短劍,抵在李清雲身前,護著綰寧,仿佛他再前進一步,便刀劍無眼。
綰寧靜靜的坐著,微微擡頭,直視著李清雲的目光:
“二皇子,我從沒說過我是好人。
”
李清雲看著如此淡定自如的她,臉上浮現出挫敗感,眼中的光霎時熄滅下來,顯出無盡的頹喪。
西涼的現狀他能想到,想來大周也能想到。
雖然這個打算做起來並不容易,但若是要做,那周邊的那些番國,一定會對西涼群起而攻之。
李清雲垂著頭,臉色煞白一片:
“難道西涼,真的氣數已盡嗎?
”
他的面前伸過來一隻手,手指纖長白皙,指端遞過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
杜若收起短劍,綰寧把茶遞過去的時候,微微往前傾身。
他們之間隔著一張桌子,但是綰寧還是很清晰的聞到了從他身上傳來的淡淡幽香。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體質特殊,她的知覺比常人都靈敏些。
特別是嗅覺,有時候別人不能聞到的氣味,她總能聞到。
李清雲身上的氣息,並不像用的什麼香膏香脂,而是像身體自帶的體香。
從來隻聽說女子身上帶體香,卻從沒聽過男子身上還有什麼香氣。
倒是有些書生常年跟書本相伴,會沾染些墨香,有些人家裡禮佛,身上會沾染檀香。
但是李清雲身上的香,既不是脂粉香,也不是檀香、墨香……
綰寧一時無從分辨。
“我個人還是很想和二皇子合作的,若不然也不用千方百計的在大皇子手下救下二皇子。
無論大周用何種方法來攻擊西涼,二皇子要明白,大周都能做到。
一旦大周這麼做了,西涼便不復存在。
在這件事情上,西涼是被動的。
”
李清雲盯著面前的茶杯,茶水滾燙,有輕煙裊裊而起,茶湯清亮,映照著他的面容。
聽著綰寧這話,他緩緩擡頭,“蘇小姐什麼意思?
”
綰寧放下茶杯,頓了頓,對上他的目光,緩緩開口:
“無論哪種合作,都遵循互惠互利的原則。
剛才我也說過,在大周和西涼邊境問題上,我和二皇子是利益共同體,我們的目標是一緻的。
不過,在後續幫助西涼的問題上,二皇子付得起什麼籌碼呢?
讓我大周的士兵,去拯救西涼的百姓,這種事說出去,史書記載可是要遺臭萬年的。
且不說我蘇綰寧做不出這樣的事,就是大周皇帝,也不敢如此。
”
綰寧的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李清雲看著她,眉頭微皺,臉上表情變幻,脫口而出:“那和親?
和親我們便是聯姻關系,大周幫西涼也說得過去。
”
綰寧看著他,擡起帕子,掩唇而笑。
李清雲不明所以:“蘇小姐笑什麼?
”
“我笑二皇子,天真無邪啊!
”
綰寧擡頭,見李清雲依舊是不明白的樣子,喝了一口茶,說道:
“有一個乞丐,他想改善生活,但沒有人幫他,他就想著娶一個富家小姐,讓富家小姐倒貼他,而這富家小姐的父親還是高官,沒準可以拉他一把。
你說這個故事好不好笑。
”
李清雲終於聽明白了,怒目而視,“你說西涼是乞丐。
”
綰寧臉上笑意不減:“隻是為了讓二皇子能聽得明白,便把身份說誇張了些,如今二皇子可明白我的意思了?
”
李清雲想了想,默默垂下了頭。
往後退了半步,在身後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是啊,他想著和親,兩國就是姻親關系,但卻沒想過大周為何要和親,大周又為何要出手,是他一廂情願了。
綰寧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倒是沒想到,在西涼那樣的地方,居然能養出這麼一朵純潔的白蓮花。
罷了,那她便多說幾句。
“我今日來,是抱著十分的誠意。
二皇子應該明白,一切的合作都基於“相互”兩個字,得有來有往,若隻期望一方付出,另外一方卻不回報,天底下如何能有這樣的好事呢。
小恩小惠也就罷了,但是,國與國之間卻一定遵循這樣的規則,二皇子可能明白?
”
李清雲沒有說話,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綰寧並不催他。
過了好一會兒,李清雲緩緩擡頭,看向綰寧:“本王想保住西涼,蘇小姐想要什麼?
”
綰寧迎上他的目光:“西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