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出了蘇府,從長街上走過。
聽著外頭熱鬧的人聲叫賣聲,還有煎餅的香氣傳來,綰寧撩開了簾子。
今日天晴,簾子一打開,溫暖的陽光便順著車簾落了下來。
落在她的手腕上。
綰寧垂眸,手心向上,手指打開,感受著落在肌膚上的溫度,眼眶發熱。
馬車外,人來人往,人世間的煙火喧鬧,她看著,有些微微入神。
突然發現,她前世竟然都沒有好好逛過京城長街。
從前在蘇府,幾乎不出門,偶爾出去,走在長街上也是匆匆而過,打開簾子往外頭看一眼。
後來嫁入策王府成為策王妃,更是沒有這樣的機會。
再後來進宮,為了固寵,學會了各種手段,忙著鬥這個美人對付那個妃子,防著這個昭儀又顧著那個貴妃,哪裡能想到這些。
現在想起來,她簡直都不知道從前過的是什麼日子。
整天圍著一個男人轉,還是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為他嘔心瀝皿,卻下場凄慘,現在想想真是愚蠢至極。
綰寧目光怔怔,這一世,絕不要重蹈覆轍。
她要光明正大的走在這大街上。
想怎麼逛便怎麼逛。
她要吃遍京城所有的小吃。
李家鋪子的桂花糕,王家鋪子的酸梅,還有趙家鋪子的打鹵面……
通通都要吃一遍。
她記得前世,哪怕後來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哪怕國公爺想傾盡全力對她好,但她依舊唯唯諾諾,對這份感情抱有質疑和害怕。
大概是從來就沒有受到過保護,溫暖和偏愛,在這樣的熱情面前,便不知所措了。
想要卻害怕。
她是被吳氏養廢的。
前世,她真的又蠢又慫。
所有的聰明伶俐和精明,全部都用在了幫策王收買人心,幫策王忽悠自己的父親,幫策王做那些後宅肮髒的事情,手染鮮皿在所不惜。
等她反應過來,在宮中落入困境的時候,才發現周圍除了一個半夏,竟沒一個貼心人。
所有的人都對她皇後這個位置虎視眈眈。
所有人都視他為敵人。
她那個時候,應該也醒悟了一些吧,知道了吳氏在利用她,知道了蘇雨瀾並不良善。
但是她還抱著最後一絲幻想:策王是愛自己的,畢竟他們有了孩子。
直到國公府被滅門那一天,策王帶著蘇雨瀾來到未央宮。
當著她的面一把火燒了未央宮,她哭著問他:虎毒不食子,你為什麼?
蘇雨瀾在火光中大笑:“陛下的孩子,想要多少沒有?
為何要你一個叛臣的。
你的孩子生下來,對於陛下來說,後患無窮……”
她還記得,君策的目光打過來,瞥了她一眼,眼中的鄙視和嫌棄無所遮攔。
她那一刻的心痛,比未央宮的大火,更讓她絕望。
她才知自己,如此愚蠢。
但是,那時候覺悟,已經晚了。
這一世,她絕對不再重蹈覆轍,那些傷害,她要原封不動的通通都還給他們。
前世如夢幻泡影,再想起來除了痛和恨,幾乎什麼都沒有剩下。
她討厭那樣的日子,也不喜歡那樣的自己,這一世,如果可以,她想做一個全新的蘇綰寧……
放下簾子,綰寧閉目養神。
半夏看著她這副模樣,沒有打擾。
靜靜的坐在一旁,搖了搖爐子裡的香,把茶沏好倒進杯子裡,穩穩的放在茶盤上。
馬車停在城外的楓林湖畔。
綰寧直接下了車,半夏在身後扶著,馬車停靠在大道旁邊的小路上,半夏吩咐小廝在此處等著,她們往湖邊走走。
那小廝顯然是想跟上來,應該是得了誰的吩咐,要盯著綰寧的一舉一動。
但是在綰寧一錠銀子面前住了身,沒有再動。
小道上半夏追上來:“小姐,我們的錢本來就不多,一下子給了那麼多給小廝,那我們往後可怎麼辦?
”
綰寧笑了笑:“錢花出去才叫錢,沒花出去的都不算。
”
半夏想了好一會兒,沒想明白這話什麼意思。
不過小姐說的,就是對的。
她發現最近自家小姐說話,跟猜謎語似的,她好多都聽不懂。
走到一個岔路口,綰寧往另一邊走去。
半夏提醒她:“小姐是這邊,這邊才是大路。
”
綰寧:“大路人多沒什麼意思,我們往小路走吧。
”
半夏語氣擔憂:“可是小路沒什麼人,若是遇到什麼危險,就不好了。
”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天子腳下,能有什麼危險?
”
若是別的地方,綰寧確實有點不敢,但是新上任的京兆尹,兢兢業業,把京城周邊的治安都護得特別好。
楓林湖邊,有許多公子小姐經常過來遊玩,這邊還專門安排了一隊巡邏隊,在四周巡查。
有什麼事大呼一聲,立馬就會有人出現。
半夏點點頭,趕緊跟上去。
眼睛卻總警惕的看向四周。
往前面再走一段路,遠遠的就看到湖邊堤壩的柳樹下,有一垂釣的青年。
綰寧回身對著半夏說道:“你在這裡等我,不要過去,也別讓人看見,一會我自會回來。
”
半夏原本還想說什麼,但是看見綰寧的眼神示意把話吞了下去,點點頭,看著綰寧向那青年走去。
站在路轉角處守著。
綰寧一身青衣戴著雪白帷帽,繡花鞋踩在青翠的草地上染上了汁,也渾然不覺。
她在青年旁邊站定,席地而坐。
一身青衣沾著草汁也看不出來,仿佛是特意為今日出門所打算。
她就這麼坐著,也不說話。
偶爾擡頭,目光透過帷帽看向對面半山腰的林子裡露出來的屋檐。
那是慧慈庵。
不知道過了多久,青年手中的魚竿動了動,接著魚線飛快的跳躍起來。
青年一個用力,把魚竿撩起,魚竿出了水面,隻見魚鉤上掛著一個手掌大的魚。
青年把魚取下來,丟進一旁挖好的魚窩裡。
這才回過頭來看她。
“姑娘也喜歡釣魚嗎?
”
綰寧搖頭:“不。
”
“那姑娘來,可是有事?
”
綰寧:“我來為大人送富貴。
”
青年回過頭看她。
青年二十三四歲左右,長相端正,書生秀氣打扮,一身布衣,坐姿隨意。
看過來的眼神,充滿探究。
女子一身青衣盤坐在地上,毫無規矩的模樣。
戴著帷帽,看不清面容,但整體看下來,應該是個妙齡女子。
她叫他大人,想來是知道他的身份的。
眼前的人,特地為他而來。
他笑了笑:“姑娘說說,是什麼樣的富貴,看我接不接得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