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闆是雪白的,窗簾是湛藍色的,窗戶微微的開了一條縫,微涼的細風從縫隙中鑽了進來,好似情人的手,溫柔的撫摸着蕭徹的臉。
風是涼的,眼淚,是熱的。
蕭徹吸了吸鼻子,用被子捂住了自己的頭。
肩膀出的掌印還在隐隐作痛,但是體内的鐵砂掌毒素,已經被清空得一幹二淨了。
至于之前所中的奇毒,依然潛伏在體内,沒有人知道它下一次出來作祟,會是什麼時候了。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蕭徹其實并沒有受傷。
如果非得要說蕭徹受傷了的話,那麼也是心裡的傷。
馬征奇死的時候的畫面,就像是電影的膠片一樣永久的镌刻在了蕭徹的腦海中,也讓他再一次發現,原來他根本就沒有想象中那麼堅強,也沒有别人嘴裡說的那麼厲害。
先有蘇小軍,後有馬征奇。
他們都是死在蕭徹的懷裡,都是為了救蕭徹而死!
心髒就像被千萬條毒蛇撕咬,那種痛,已經深入了骨髓。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
蕭徹蒙在被子裡,不停的重複着這三個字,此刻的他有種前所未有的厭世情緒,也特别理解陸小蠻之前為什麼會封閉自己。
親眼看着自己的親人慘死而自己卻無能為力的感覺,真的會把一個人徹底的逼瘋。
房門被輕輕的推開,蘇娜跟陸小蠻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這是一間特護病房,隻有蕭徹一個病人,是秦瓊動用關系才弄來的。
不過雖然隻有一個病人,但是蘇娜跟小蠻都已經感受到了屋内無處不在的憂傷氣息。
兩個感性的姑娘都忍不住鼻腔一酸。
“蕭大哥,蕭大哥?
”陸小蠻走到床邊試探的喊了兩聲,沒有回應。
倆姑娘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抹深深的擔憂。
尤其是陸小蠻,她特别能夠理解蕭徹此刻的心裡狀态,因為她之前就是這樣。
蕭徹把她從深淵苦海中救了出來,這一次,就讓我來拯救你吧。
陸小蠻深吸一口氣,猛的把被子掀了起來。
蕭徹如同一個嬰孩一樣蜷縮在床上,雙手抱着自己的雙膝,腦袋深深的埋在了雙腿之間,眼角還有未幹的淚水。
他的這幅模樣讓陸小蠻蘇娜兩姑娘疼得心肝尖尖都哆嗦起來。
蘇娜更是捂着嘴将頭扭到了一旁,強忍着沒有哭出來。
“蕭大哥,起來吃飯了。
你都兩天沒有吃飯了。
”陸小蠻碰了碰蕭徹的肩膀。
蕭徹喃喃的說道:“滾。
”
陸小蠻并沒有放棄,而是繼續招呼蕭徹吃飯。
一分鐘之後,蕭徹紅着眼睛瞪着陸小蠻,咆哮道:“我讓你滾,都給我滾出去。
”
此刻的蕭徹就跟一頭狂躁的獅子,目光好似要吃人一般,陸小蠻都被這個眼神看的渾身一冷。
她強忍着心裡的恐懼,繼續柔聲細語的說:“蕭大哥,我知道你很難過,可是人死不能複生。
馬大哥再天有靈,也不會想要看到你這樣子。
”
蕭徹冷冷的笑了笑,說:“你懂什麼,這是第二次,第二次我看着兄弟死在我面前而無能為力。
我曾經在小軍的墳前發過誓,這輩子都不會在讓他的悲劇重演。
可是我沒有做到,我是個廢物啊。
”
一直在旁邊沒有說話的蘇娜在聽到這番話之後,身體猛的一抖,慢慢的轉過身,死死的盯着蕭徹:“你剛才說什麼?
”
蕭徹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無意中說漏嘴了,依舊在喃喃自語:“小軍啊,蘇小軍,你認識的。
他是你哥哥嘛。
你知道嗎?
他其實可以不用死的,那一槍,是沖着我來的。
可是那個傻逼,太傻了,我特麼就沒有見過比他還要傻的人,他居然撲到我的身上,用身體替我擋了那顆子彈。
我曾經一度認為再也碰不到比蘇小軍還要傻逼的人了,結果老天爺打了我的臉。
馬征奇啊,我的徒孫耶,命都不要了,張嘴為我吸毒。
你們他們傻不傻?
我就是個無賴流氓,哪裡值得他們一個個的為我去死。
”
蕭徹的話都還沒說完,蘇娜雙眼一番,直接就暈了過去。
陸小蠻此刻也顧不上還在喃喃自語的蕭徹的了,連忙跑過去把蘇娜扶起來。
陸小蠻也是風中淩亂了,蕭徹都還沒好利索,這就又暈了一個。
這日子還怎麼往下過?
不過蕭徹提到的那位蘇小軍,難道就是蘇娜姐姐的哥哥?
這關系可夠複雜的。
不行不行,自己一個人根本搞不定,必須得請外援了。
……
蕭徹撓了撓頭,表情相當的尴尬。
他的意志力比陸小蠻要強了不少,在迷惘頹廢了幾日之後就恢複了正常,就算心裡還有點小問題,那也無傷大雅,自己就可以調節。
可是萬萬沒想到,自己在無意識的狀态中居然把蘇小軍的死說了出來,又非常湊巧的被蘇娜給聽見了。
于是蘇娜就陷入了長達四天的昏迷之中。
到現在都沒有蘇醒。
什麼檢查都已經做過了,但是就是查不出任何的毛病,就連醫生都沒有辦法解釋這個狀況。
蕭徹也在醫生不在的時候偷偷的給蘇娜做過檢查,結果是同樣的。
沒有毛病。
可是眼下,沒有毛病就是最大的毛病了。
蕭徹在心裡對着老天爺豎了無數的中指了,這尼瑪是想要玩死我啊。
“你們都出去吧,我想跟娜娜單獨呆一會。
”蕭徹忽然下達了逐客令,然後不由分說的把病房内其他人都給哄了出去。
在門口的時候拽了陸小蠻一把:“蘇小軍的事情一定要守口如瓶知道嗎?
尤其不能讓蘇菲知道,她明年就要高考了,我不想因為這件事情影響她的學習,就算要說,也得等他上了大學再說。
”
陸小蠻翻了個白眼,說:“我知道,這句話你都說了八百多次了,在你眼裡我就是個白癡嗎?
”
蕭徹讪讪的笑了笑,然後把病房的門給關上,同時上了鎖。
走到床邊,輕柔的撫摸了一下蘇娜的額頭。
“這件事情瞞着你,是我不對。
當初你哥死的時候,逼着我發誓,五年之内都不能把他死去的消息告訴你們姐妹。
除非在這五年的時間内,你結婚了,蘇菲也考上了重點大學。
我知道,這樣對你很不公平。
可是我真的不敢說,在這件事情上,我是個徹頭徹尾的膽小鬼。
其實每天面對你的時候,我都在飽受良心的煎熬,好多次我都想要把真相直接說出來,可是又怕毀了你跟蘇菲好不容易才盼來的安靜生活。
甚至有時候我都再想,幹脆把這件事情一直隐瞞下去算了。
這一次說出來,有巧合的成分,也有必然的成分。
因為小軍的死就像是一枚定時炸彈,指不定什麼時候就炸了。
能以這樣的方式告訴你,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你很恨我吧娜娜,是的,你應該恨我。
畢竟死的那個應該是我才對啊。
我跟你說說我和你哥的故事吧。
八年前,你哥被蛇頭帶來了基地,這是基地添補人員的一個管用方式,許以重利忽悠那些想要賺大錢的人,隻要他們到了基地,就不可能離開啊。
你哥就是這樣來的,剛到的時候,他很不起眼,大部分的人的認為,他應該活不過三天。
結果你哥愣是給了所有人一個驚喜,他通過了最初的考驗跟塞選,要知道那一批學員當中,最後通過考驗的,隻有五個人,你哥就是其中之一。
不過這僅僅是第一步,第二步更加的殘忍,把五個活下來的人扔到一個荒島上生活45天,同時還要面臨無休止的追殺,遊戲一旦開始,就不可能結束的。
而那次負責追殺你哥他們的,就是我。
在荒島上,你哥展現出了作為一個領袖應該具備的所有素質,他愣是把五個人擰成了一股繩,抱團跟我們對抗。
說真的,從那時候起,我就看中你哥的。
哪怕這次的任務他不能走到最後,我也決定把他吸收進我的小隊。
不過遊戲還是要繼續的,剛開始的十五天,你哥他們過得還算滋潤,但是從十五天之後,他們就迎來了真正的噩夢。
短短兩天就減員了三個人,而且這三個人還不是被我們殺的,而是他們内讧。
知道我們用的是什麼計策嗎?
很簡單,二桃殺三士。
一塊上等的牛排跟一瓶拉菲,就讓那三個家夥紅了眼,拔刀互捅,最後全都死了。
後來我問你哥,當時他明明都看到了,而且以他在那幾人之間的威望,完全可以阻止他們互相殘殺,為什麼不做?
你猜你哥怎麼回答的,他很輕蔑的笑了笑,告訴我,其實他團結那幾個人的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在必要的時候,用來當擋箭牌。
是不是覺得你哥特别diao?
我也覺得他相當的diao。
這輩子我就沒服過什麼人,你哥算一個。
後來的事情就不用再多說啦,你哥成為了唯一一個通過了考驗的人,也被我順利的吸收進了隊伍,成為了我的兄弟。
有一次我問他,為什麼在訓練營的時候那麼拼命。
他說,還有兩個妹妹等着他養活,所以他不能死。
”
蕭徹擡手抹去了眼淚,耳邊傳來了細不可聞,如泣如訴的一聲: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