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肆虐了南直隸整整五日,五月二十五那天終于放晴。
晴空萬裡,天藍水清,燥熱無比。
剛下的一場暴雨,并沒有讓天氣涼快到哪裡去,反而太陽出來後,火辣辣的照耀在帝國大地。
陳瑀一行人在丹徒足足呆了有五天,是日一早,他便寫了封書信寄往錢塘,以防陳大富擔憂。
早起後,三人便來到丹徒縣集市,丹徒縣隸屬于南直隸鎮江府治下,四郭環水,典型的江南魚米之鄉。
街肆上熙熙攘攘,各種早點小吃店鋪上方不斷吐出氤氲,香氣彌漫在大街小巷,早起遛鳥的食客們多會逗留在小攤前,一碗馄饨,一屜包子,吃的好不悠哉。
陳瑀三人也找了一家小吃鋪,坐下後點了三碗馄饨和三屜湯包。
沈飛常年在北直隸,自然沒有吃過湯包這種極具江南特色的東西,用筷子夾起不大的湯包,抱怨了句“店家太欺人,沒有北直隸店家實在”,說罷便一口将整個包子咬了下去。
然後猛然又吐了出去,一雙眼睛布滿了淚花。
陳瑀打诨道:“好吃到這種程度?
都流淚了!
”
店家看後笑呵呵的來到三人身前道:“幾位客官一看,便是常居在北方,這種包子可不能這樣吃!
”
他遞給了沈飛一碗茶水,沈飛咕隆咕隆的喝了下去,才感覺好了一點,十分幽怨的看着陳瑀和房小梅。
陳瑀用筷子挑開一道口子,悠然自得的吸溜起來,待裡面湯汁吸完,便醮了一點醋,方才一口吞下,他吃的很是細膩雅觀,店鋪老闆看後才道:“公子怕是讀書人,隻有你們讀書人才能吃出這種味道。
”
“沈飛味道?
”沈飛好奇的問道。
“蓋雲霧缭、口瓊脂?、鼻香欲醉、美皮兒薄、羅葷素齊。
”陳瑀和店家老闆異口同聲的道。
店家望着陳瑀笑道:“公子也是江南之人吧?
”
“杭州錢塘人。
”陳瑀答道,“店家這湯包好吃的緊。
”
“謝過公子了,您慢吃。
”說完便自顧忙了去。
“吃個包子哪裡那麼多講究!
”沈飛狠狠的瞪着陳瑀,仿佛是為了報複他。
雖然點的不多,但是三人也吃的很飽,沈飛也誇贊了一番,“本以為不夠吃,想不到這東西不但可口,還易飽。
”
“相比北直隸如何?
”
“北邊人哪裡有江南人會吃?
那邊吃東西不講究味道是否鮮美,隻要夠大夠量就行!
但看形體也知曉一二,北方人各個人高馬大,帶着一股子豪放氣息,而江南多是婉約斯文之人。
”
二人正熱火聊天的聊着,房小梅指着不遠處道:“看,那是誰?
”
陳瑀和沈飛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不遠處一男一女走了過來,男子正是徐延功,他手執折扇,一臉倨傲的走在前方。
身後楊若兮身穿秀紅羅裙,外皮淡藍薄衫,頭上挽了一個髻,插着銀簪,臉上塗抹了淡淡的水粉,雙頰淡紅,安靜恬然的走在徐延功的身後,偶爾四周打探一番,看到喜愛的東西也不駐足,隻是美目中流露出愛慕。
“陳大人,踏破鐵鞋無覓處,你機會來了!
”房小梅泛着笑容對陳瑀道。
“咳咳……沈飛啊,本公子可都是為了你啊!
”陳瑀語重心長的拍了拍沈飛的肩膀,“以後要泡到……哦,日後若能喜結連理,本公子可是你的恩人啊!
”
沈飛點點頭,“大人,看你的了,不管成與否,你都是我的恩人。
”
“嗯!
一會若是摸了個手什麼的,你不會生氣吧?
”陳瑀道。
“不會!
”
“親嘴呢?
”
“不……會!
”沈飛牙齒已經在作響。
“放心!
本公子是正經人!
”陳瑀将衣袍朝後一撩,大步流星的走了過去。
這一切都很帥,要不是腳前一塊石頭将他絆了一個趔趄的話。
“咦?
這不是徐公爺嘛?
這是作何而去?
”陳瑀走到了徐延功的身前,一雙眼睛卻略過了徐延功,直指楊若兮。
“管你何事?
讓開!
”徐延功臉色不善,若是在以前的話,他還會忌憚着陳愣頭,可是現在陳瑀已經沒有官身,又怎麼怕他?
徐延功年歲不大,看樣子和陳瑀差不了多少,他身材高挑,隻是說話卻有氣無力,看樣子是被聲色犬馬掏空了身子,他今日穿一席白衣,頭發幹練的紮了起來,細看還是挺耐看的,尤其兇前折扇輕搖,十足像個浪蕩才子。
“楊小姐這是去哪?
日後若是見到令尊,帶我像他問好。
”陳瑀不理會徐延功,直接和他身後楊若兮道。
楊若兮看了一眼陳瑀,眼中滿是疑惑,她知曉陳瑀的出生,按理說他不應該是這麼孟浪之人,哪有人直接和别家女眷招呼的道理,這樣子隻會讓男主人心生不快和猜疑。
可是畢竟陳瑀和楊一清關系在,她隻好點點頭,但是卻并沒有說話,以免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徐延功雖為國公嫡長子,日後也會襲定國公爵位,可是他心中十分的狹隘,這些楊若兮都是知曉的。
果真,徐延功臉上頓時生出不快,他對陳瑀道:“陳廷玉,你好大的膽子,見了本公爺不知曉行禮麼?
枉還做過禮部左侍郎!
”
“正是因為做過禮部左侍郎,才不願給小公爺行禮,請問,我現在是否還是進士之身?
”
“是又怎樣?
”
陳瑀雖然被罷了官,但是卻沒有被革了功名,他現在依舊是進士之身。
“我還問你,你是有功名呢?
還是說你在南直隸為官?
亦或者你爹死了?
”
“陳瑀!
你大逆不道,你爹才死了!
”徐延功當即就憤怒了。
“這不就是了,你爹又沒死,你現在還沒有爵位,你讓我給你行禮?
我這禮若是行了下去,你就不怕巡查禦史彈劾麼?
!
究竟誰大逆不道?
”
官場上這些門門道道,豈是徐延功這個雛能整明白的?
“小公爺,學社的公子們都等着您呢,莫要和不想幹的人耽擱了時辰。
”他旁邊有個老胖子,穿着一席土财主的衣服,在他耳邊道。
“哼!
”徐延功擺了擺衣袖,不理會陳瑀,便匆匆的離開了,走了沒多遠,回過頭怒道:“你還不走?
莫不是想跟着陳廷玉不成?
”
楊若兮抱歉的看了一眼陳瑀,然後緊随徐延功而去。
望着他們離去的背影,房小梅佩服的看了一眼陳瑀,然後拉着他緊随徐延功而去。
一路上,房小梅佩服道:“想不到你當得了高官,也駕馭得了流氓啊!
”
“什麼流氓?
”陳瑀不悅的道,“還不是為了沈飛,本公子的委屈和誰說?
”
“很明顯,适才你的所作所為已經在他心中有了點影響。
”房小梅笑道,“适才聽到什麼學社的公子,之類的,說不得是去做學問了,這個你拿手,我們且去看看。
”
…………
瓊仙樓,去丹徒縣縣治二裡,位于縣城最繁華地段,緊臨縣學孔廟。
瓊仙樓高三層九米,算的上丹徒較為有名的建築,酒樓有幾十年的曆史,據說是景泰年間一進士家族所建造。
門前以四柱支架,額枋上雕刻祥瑞猛禽,每層閣樓兩邊皆以鬥拱相連,兩角燕檐朝外伸展,極具明朝特色的老建築。
四具大門敞開,兩旁以趙題題對,右曰:“五洲賓客競來,同品嘗五香美馔”,右邊曰:“一樣酒肴捧上,卻别有一番風情。
”
“倒是個大雅的地方。
”陳瑀感慨了一句,便準備入内,可誰知卻被店家攔在門外,店家說今日酒樓被包,道了句道歉。
“完了,進不去了。
”陳瑀雙手攤開,聳了聳肩,做出一副無奈的樣子。
現在委實也沒有任何辦法能入内,三人隻能幹瞪眼,正準備轉身折返,卻見一頭帶方巾,手執折扇的公子走了過來,那公子見到房小梅後,雙眼頓時泛光。
本以為見不到這女子了,想不到天可憐見,知曉我牛儒鴻單身孤寂,這是上天給的機會,他雙拳緊握,一定要把握!
“小姐,慢走,留步。
”
聽這龌蹉的聲音,頗有一種師太留步,廂房一叙的感覺。
三人轉了身,卻見那日在牛家莊亭子内的學子牛鴻儒,房小梅疑惑的看了一眼他,道:“牛大才子這是?
”
顯然還是被本公子那日不顯山不漏水的才學折服了,這句賞心悅目的牛大才子,差一點讓他飛上了天。
他趕緊收拾收拾那如火山噴發的炙熱情感,一派正經的道:“小姐要去用餐?
”
房小梅點了點頭,一副遺憾的樣子道:“可惜被人包了。
”
“無關,我爹包的,随我進去吧!
”牛公子折扇猛地搖開,轉身便走,自以為帥飛了,隻是可惜被門闆絆了一下,要不是小二眼疾手快,怕就要和大地來個親密的接吻。
他窘迫的起身,然後指着身後道:“這幾位是我的朋友,快去請他們進來!
”
“是是!
”店小二忙不疊的點頭。
嗯,這小二還是有點上道的,不知道那小姐見本公子這般,有沒有心儀,定然是有了,瞧他們三個都感激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