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女人罵罵咧咧不停,越來越難聽,被罵的女子也隻能無奈的笑笑,那罵人的胖女人似乎覺得還不解氣,伸手又在那女子身上掐了幾把。
就在這時,見陳瑀手上還有熱包子,頓時又來了脾氣,“誰讓你把包子給這臭乞丐的?
這個月工錢扣完。
”
而這個時候,屋内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也看不過去了,他唯唯諾諾的走了出來,“不就是給了乞丐一個包子嗎?
你至于扣完人家一個月的工錢麼?
”
“怎麼?
你個老不羞的,心疼了?
你别以為老娘不知道你當初收留這狐媚子為了什麼!
”她聲調漸漸的擡高了,完全不顧屋内還有吃晚餐的客人。
“你有完沒完?
有什麼事回家說!
”男子想要喝止她,可是那胖女人竟然哭了起來,指着一旁女子罵道:“都是這狐媚子,大家過來評評理,自從這狐媚子過來之後,這老不羞的就開始對我大呼小喝,他以前不是這樣的……都是這個賤女人……”
“啪!
”男子實在忍不住了,一巴掌抽了過去,不過看樣子也是下了很大的勇氣,嘴唇發抖,整個雙手雙腳也在顫抖,怒道:“你若在這般無理取鬧,信不信我休了你!
”
陳瑀不曉得,這個男子為何這麼百般維護那個女子,看他的眼神,陳瑀知道,他對那女子是沒有非分之想的,反過來,這老實的男子是深愛着那胖女人的。
男子看樣子就是經常忍氣吞聲的,即便生氣,眼神中都帶着恐懼,看樣子是被那女子教育的服服帖帖的。
對于這些事,陳瑀也不好多問和多管,他現在自己都自身難保,南直隸這邊認識他的沒有幾個,如果貿然去了府衙說自己是禮部左侍郎,估計話沒開口就被亂棍打死。
身上的公文印章路堪等全都在房小梅那邊,換句話說,自己現在完全就是一個沒有身份的流民。
以房小梅的聰明才智,她肯定會知道是折家動的手,以她的性子,這會恐怕已經全大明境内抓捕折家餘孽,她決計不會給他們留一個活口!
政治鬥争,說到底還是不該影響到他們的家人。
陳瑀現在最想做的事,就是能找到内緝事廠的人,趕快把自己還活着的消息傳到浙江去,不然房小梅若真的動手起來,後果不堪設想。
可是問題又來了,内廠是樹狀垂直管理,下級隻對獨立上級負責,就算是找到南直隸内廠的千戶,他也未必就能認識到這個傳說中的指揮使。
雖然現在已經臨近年關,但是他相信,房小梅決計不會讓内緝事廠和沿海衛所的人休息,這會恐怕是不找到自己,誰都别想安穩的過年了。
吃了一個熱乎乎的包子,感覺整個人都來了精神,本想感激一下那女子,可是此刻店内隻有老闆娘自己在那裡眼淚婆娑的發呆,好像根本不敢相信适才那些話是自己相公說出來的。
既然那女子不見了,就算了,若是有機會再登門謝過好了,他轉身便離開了,不知不覺的來到後巷,卻見适才那老闆和那個姑娘正在商量着什麼。
他們二人好像根本沒有發現陳瑀,隻聽見那男子說道:“冬菲姑娘,要不就算了吧,直隸南京府的官場幾乎都是他們的人,這個年頭哪裡不是官官勾結,你想要告他們談何容易?
如果你一個不小心找錯了人,你自己怕也是性命不保了。
”
“孔叔,我一家二十條人命啊!
就菲兒一人苟活在世上,若是不為他們報仇,菲兒當初也就投河自盡了,即便我知道成功的可能幾乎為零,但我還要試一試,不然怎能對得起錢家列祖列宗!
”
“可是你這麼做,我又如何對得起錢公?
當年若不是他扶持我一把,我現在怕還是在乞讨,又怎能在南京城安穩的開了個包子鋪,還娶了個婆姨?
”
提起那個婆姨,這被換做孔叔的男子歎了口氣道:“那婆姨是嚣張跋扈點,但其實心裡還是不壞的,她說話是難聽,你多擔待點。
如果她真的是那種不可理喻的人,當初也不會同意我收留你的。
”
那個叫錢冬菲的女子點了點頭道:“孔叔您放心,您收留菲兒,菲兒就已經感激不盡了,哪裡還會有什麼怨恨,這幾日我就會去衙門一趟,如果有不測,您千萬不要出頭。
”
“你這孩子,好好的活着比什麼都強,幹嘛要……”說到這裡,孔叔感到不對勁,扭頭看了看,竟見适才那個乞丐正悠閑的掏着耳屎。
他面色突然警惕了起來道:“你是什麼人,在這裡多久了,聽到了什麼?
”
陳瑀笑了笑道:“你看我這裝扮像是什麼人?
來了有一會兒了,你們談話太投入,沒有發現。
”他倚靠在牆上,後院昏暗的燈光打在他的臉上,雖然髒兮兮的,但是能看到那原本的輪廓是十分俊俏的。
他一副慵懶的樣子道:“這裡風小,我隻是找個過夜的地方罷了,你們繼續談,我什麼都沒聽到。
”
“若是你敢将今日的話說出去……”
“好了,不要威脅了。
”陳瑀淡淡的道:“本來就是老實本分的人,裝什麼大尾巴狼。
”
“這位小哥,今天的話還希望你不要說出去。
”錢冬菲來到陳瑀身旁,從懷中遞出幾錢銅闆過來,“我身上的錢也就這麼多,拜托你了。
”
陳瑀接過錢,掂量掂量,然後反手又扔給了她,道:“多存點,這點還不夠你買棺材的。
”
“你這厮,瞎說什麼,快些離去。
”孔叔又從懷中掏出一兩銀子,“記住,不要亂說話。
”
陳瑀接過了他那一兩銀子,扭頭便離開了,像是想到了什麼,回過頭沖着錢冬菲笑了笑:“錢冬菲?
謝謝你那個包子,有機會會報答你的。
”
錢冬菲隻是淺淺的笑了笑,臉上露出兩個酒窩,隻是笑容中多了一絲無奈。
等陳瑀離開後,她才道:“孔叔,菲兒活在世上,總是覺得,什麼事都是可以取舍的,菲兒也常常這麼安慰過自己,可是事到臨頭才會發現,僅僅也隻是自我安慰罷了。
有些事真的沒辦法取舍的!
”
她臉上帶着決絕的笑。
孔叔歎了口氣,多麼好的孩子,為什麼就那麼倔呢?
錢公,我孔令山對不起你啊!
等錢冬菲轉身離去的時候,他老臉上也布滿了淚花。
有了一兩銀子的陳瑀,終于可以置換一身行頭,然後便準備去投一家客棧,這個客棧上有内緝事廠的标記,看來是自己人,隻是不知道房小梅那邊的消息有沒有傳到南直隸這邊來。
他進了客棧大門,掌櫃見陳瑀的氣勢,便知道不像是尋常人,他急忙親自過來招呼道:“公子,住房?
”
陳瑀點了點頭:“給我找個最便宜的房間好了。
”
掌櫃本以為來了大客戶,誰知道看這公子的裝扮,怎麼也不像是個窮逼啊,原來是過來裝逼來了,沒錢住什麼客棧?
掌櫃的臉色頓時耷拉下來,慢吞吞的回到位置上,對小二道:“去招呼這位客官。
”此刻連公子也不叫了。
看來内廠的消息還沒有過來,他搖了搖頭,便跟着小二進入房間去了,果然他娘的是最便宜的,這……好像是柴房!
算了,講究一晚吧,總不能明天一早付不起錢,那個時候才是最丢人的時候。
沒錢不丢人,丢人的是,沒錢還硬要裝出一副有錢的樣子,消費那些自己經濟根本負擔不起的消費,那樣的人,陳瑀才覺得丢人!
等陳瑀進去沒多久,客棧外便來人了,掌櫃一眼便認出是何人,躬身道:“總旗大人,這夜晚來此何事?
”
那個總旗将畫像攤開給了掌櫃,“上面有令,不找出這個人,誰他娘的也不要過年!
”
掌櫃的道:“這……出了什麼事,一個人罷了,年關之後再找也沒關系啊!
”
“少啰嗦!
”
掌櫃的瞥了一眼畫像,頓時吓的不輕,他道:“這人……這厮……這人在我這裡!
”
“什麼?
”總旗大人臉上頓時露出喜色,“你說真的?
”
“保證假不了!
”
“給我看着,絕對不能讓他出客棧一步,今天看來兄弟我們要升官了,你在這等着,我去報告百戶大人。
”
掌櫃的莫名其妙,這都什麼對什麼?
找到一個人就可以升官?
老子這些年沒少找人,不說多了,千八百人被老子送入了诏獄,也沒看升官?
難倒那小子是什麼江洋大盜?
大概還沒有出半炷香的時間,客棧的大門再一次被打開了,隻聽到轟轟的腳步聲,進來内廠校尉足足有一百來人。
“人在哪裡!
”為首的那個抓着掌櫃的領子道。
“回……回千戶大人,在……在柴房,我已經将柴房封死了,跑不了!
”
究竟出了什麼事,南直隸内緝事廠千戶竟然會親自出動?
非但如此,竟還帶着将近百人的校尉!
千戶大人一腳将掌櫃的踹飛了,指着百戶怒道:“若是陳大人出了一點點事,你這身官皮就給老子扒下來吧!
”
百戶冷汗直流,連忙點頭,沖着身後總旗吼道:“愣着幹嘛,還不他娘的去救人!
”
“陳……陳大人,那個陳大人?
”百戶問道。
“尼瑪的把子,廠都陳瑀陳大人!
”說完,便親自跑到柴房去了。
等百人校尉離開後,那掌櫃子頓時癱倒在地,“升……升你娘的官,老子闖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