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甯覺得,一個讀書人能兼備無恥和淵博,可能終明之世也隻有陳狀元郎一人而已。
劫錯人了,還能這麼理直氣壯,反正他是幹不出來,雖然錢甯覺得自己在某一方面也有無恥的特征,但是跟陳狀元比,自己的臉皮略顯單薄。
“大人這便将人犯帶回去吧,日後要多加看管啊!
”陳瑀沉重的道。
“哦哦,好的。
”副使很是感激的對陳瑀道,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對了,陳大人,你的病好了?
”
“哎喲……”陳瑀大叫,錢甯急忙對身邊兩個小旗道:“還不快扶大人回房休息?
”
上道,錢甯這小子很上道,陳瑀心中暗暗想道。
“額,大人頑疾未愈,早些歇息,叨擾了。
”副使說完便離開了,走的時候對陳瑀道:“朋友送了兩顆人參,不知是百年的還是幾十年的,大人多補補。
”
錢甯笑呵呵的收下了副使送的禮物,有時候收禮并不代表你就是貪官,隻有這樣,才能讓人覺得你是一個可以放心合流的人,這也是許多清官混不開的原因吧。
一生正氣固然是好,可要想做出點成績,那就不能那般的完美了,能真正為國家做出過貢獻的人,或多或少都有被人诟病的地方,徐階是的,張居正是的。
副使笑眯眯的離開了,他很開心,對未來産生了無限的遐想,雖然陳瑀現在僅僅隻是翰林院六品修撰。
等副使離開之後,陳瑀換了一副臉色,擔憂,深深的擔憂。
錢甯見陳瑀臉色不好,他問道:“大人怎麼了?
”
“上當了,讓你接觸張英四周的兵丁,可有什麼收獲?
”陳瑀問道,希望崔家叔嬸能平安,希望……
“暫時還沒有,應該快了。
”錢甯道:“兵丁千萬人,性格各不一,總會揪出幾個抱怨的人,弟兄們已經搭上線了。
”
陳瑀點了點頭,錢甯說的極是,人有千萬,性格不一,其中不伐有許多覺得不公平的人,這些人從不考慮自身的緣由,把責任都歸于外界,這種人嘴巴不嚴實,多愛抱怨,從此下手是最好的選擇。
“錢大哥,我有個不情之請。
”陳瑀道。
錢甯看了一眼陳瑀,并沒有直接答應,他道:“若是能幫上忙的,兄弟一定相助。
”
就知道這家夥也是個不靠譜的主,陳瑀笑道:“沒有啥大事,就是讓錢大哥注意一下兩個人,崔紅玉的叔嬸。
”
“額,好!
”錢甯松了一口氣。
要是能将朋友劃分等級,錢甯這種會被陳瑀劃分為最狡詐的一級,這個人聰明,有理想,識時務,一旦得勢,将會非常可怕。
這幾日陳瑀仍舊向往常一樣,已經是在宣府逗留的第七日了,這天錢甯急沖沖的來到了陳瑀的房内,陳瑀見錢甯臉色不好,想必是發生了什麼事,心中一緊,道:“錢大哥如此匆忙,何事?
”
“查到了!
”錢甯道。
“查出來了?
快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陳瑀竟有一絲興奮,像是壓抑久了的人,突然找到能讓他爆發的觸發點一般。
“額,大人,不是關于戶銀的……”錢甯道:“是崔家叔嬸查出來了。
”
“額。
”陳瑀問道:“什麼個情況?
”
“死了,亂葬崗上,一斧斃命。
”錢甯道:“手法很準,看那力度像是斧頭,找兄弟打聽了,你猜是何人所為?
”
“黑菩薩?
”陳瑀和黑菩薩打過交道,加上黑菩薩用斧,所以這第一人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他。
當時在崔紅玉前發下了誓言,說要救出他的家人,現在想想是多麼的可笑,連人家的照面都沒有碰到,就被殺了,諷刺!
“大人英明,卻是黑菩薩所為。
”錢甯道。
陳瑀面皮一陣抽搐,臉色愈加的不好看,他強忍着怒氣道:“錢大哥可否将那厮抓來,依家人威脅崔紅玉,讓崔紅玉認罪,之後殺害崔家叔嬸,本官有理由相信,這家夥和戶銀脫不了幹系,忙中生亂,竟忘了這個畜生!
”
錢甯一臉的不好意思,他道:“不好抓啊……那一線天能隔斷千軍萬馬,若是黑菩薩不出來,根本抓不住!
”
“娘的蛋,這畜生,老子遲早将他的老巢給掀了!
”陳瑀發洩完之後繼續道:“千戶所那邊錢大哥加快打聽。
”
“恩。
”錢甯點了點頭,道:“最快就這兩日的事。
”
等錢甯走後,陳瑀漸漸的冷靜了下來,早不殺晚不殺,偏在這個時候殺,到底有沒有什麼陰謀?
既然黑菩薩和這件事有莫大的關系,能不能先從這個口子突破?
想着頭疼,這個時候要是能來上一根香煙就好了,已經一個星期了,什麼病也該好了,到時候看看,不行就繼續裝病吧。
陳瑀這幾日生病期間,宣府不斷有人送禮,陳瑀照單全收,京師那邊監察禦史已經把陳瑀彈劾的不成人樣,可縱然這般,弘治皇帝卻沒有任何的處罰措施,不由得讓京師的官員從新考察陳瑀的地位。
或是實在頂不住科道言官的壓力,這一日弘治皇帝調巡察陝西副都禦史楊一清前往宣府,對陳瑀進行是否違紀的調查。
這一安排明白人都能看出來,哪裡是調查陳瑀的?
分明是弘治皇帝派人去協助陳瑀的,陳瑀這小子甫一到宣府就病了下來,一病就是一個星期,說不是查戶銀的都不信。
隻是這樣的重任為何會交給陳瑀?
雖然明面上弘治皇帝已經将此案結案了,全部罪歸為白蓮社,且匪首也已經被澆滅,白蓮社覆滅,但是仍舊瞞不了有心人。
邸舍内,錢甯見陳瑀呆呆的坐在院子内,手上還捧着京師科道言官的消息,好心的過去勸說道:“大人不必擔憂。
”
當然不必擔憂,他娘的,這些禮都是牟斌讓老子收的,說白了就是弘治皇帝讓收的,有事才怪呢。
他不擔憂科道言官,可若是久不破案,這些科道言官再彈劾滿天飛,弘治皇帝能保住自己麼?
現在已經派楊一清前來宣府了,若繼續在宣府呆上幾日,說不定就被那群言官弄廢了!
“多謝錢大哥了。
”陳瑀感激的謝了錢甯,然後問道:“楊大人到了麼?
”
“已經到了,在劉禦史府上。
”錢甯道:“這老家夥不會真來弄你的吧?
”
陳瑀無力的笑了笑:“誰知道呢。
”
他也不知道楊一清的态度,按理說來宣府,首先應該要和自己碰個面,可這家夥卻直奔劉禦史,天下烏鴉一般黑麼?
“對了大人!
”錢甯道:“兄弟們打聽出了一點兒消息。
”
“錢大哥……你以後能不能撿重點的說啊!
”陳瑀道:“我的小心髒快受不住了,就好比我和你說,錢大哥,你俸祿升了,然後我在說,對了……你媳婦剛剛和别人好上了……你能受得了麼?
”
錢甯想了一會兒道:“不能……”
陳瑀道:“好了,快些說打聽出來什麼了!
”
“有個老兵油子,在前不久那一次戰役中負傷,卻沒得到相應的獎賞,心生抱怨,對了……”錢甯剛要問,卻見陳瑀白了一眼,他連忙改口道:“那啥,也就是戰役中張英被俘獲,莫名的逃出來那一次。
”
凡事最怕的就是油子,這些人最為可怕,不過對陳瑀來說,這些人卻又最為可親,因為能得到很多資料!
錦衣衛很會甄别資料,那些有用,那些沒用都是經過一番篩選之後才會上報,錢甯繼續道:“據那人說,張英中俘是因為被調虎離山,不過跟着張英的親兵都已經死了,張英如何被抓的無人知曉。
”
“不是說張千戶是因為李道明才被救出來的麼?
”陳瑀疑問道。
“這個倒是沒說,不過怪的是……”
“李道明一個白蓮匪首如何能救了一個千戶?
”陳瑀自言自語的道:“除非李道明本生就和北元虜人有勾結,中間達成了什麼不可告人的協議,小王子這才會放了張千戶!
”
“大人真敢想啊,這話若是被人聽了去……”錢甯小心的道。
“不是錢大哥在嘛?
有誰會聽去?
”就算被聽去了又能怎麼樣?
我就這麼個猜測,沒有具體猜測其過程。
反正這樣說還能有意無意的拉近了錢甯的距離,何樂不為。
“慚愧慚愧!
”錢甯謙虛道:“我錢某人能認得陳狀元這兄弟,實乃三生修來的福分啊!
您放心,這話出得你嘴,入得我耳。
”
“錢大哥哪裡話。
”陳瑀心道,什麼是虛僞?
這就是!
你若是不将老子這話告訴牟斌,我他娘的立馬揮刀入東廠!
哎,可是這知情的人死的死,不死的又決計不會告訴你來龍去脈,這可如何是好?
終不能把小王子抓來,然後問個來龍去脈吧?
陳瑀揉了揉頭,心煩無比,他道:“錢大哥麻煩繼續打聽消息,看能不能再套出什麼來。
”
說完之後,陳瑀便回房了,就在剛準備入睡的時候,門外傳來叩門聲,陳瑀心道哪個不開眼的,這個時候不睡覺還要過來嗨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