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牙帳,紅紗曼,願去紅塵,一夢六百年。
當陳瑀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在自己卧房的牙帳裡,一旁房小梅幾人見陳瑀醒了,臉上頓時淚花婆娑。
“我去熱粥。
”緻末擦了擦眼淚離開了。
“沒死就好。
”崔紅玉性子剛烈,恐是怕自己忍不住悲傷,也随着緻末離開。
房小梅就那麼看着陳瑀,良久後擦了擦眼淚,然後對他道:“李禦醫和徐禦醫已經來過了,傷口也處理過,說是沒什麼大礙。
”
看着這丫頭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陳瑀真的不敢相信這就是那個城府極深,萬般聰穎,甚至可以将朝堂一群政治家玩弄于鼓掌的房小梅。
他笑了笑,“又沒死,這不是沒事嘛?
一頭豹子而已,想當年我單手捶虎、單腳踢獅。
萬獸叢中過,不留一點痕!
”
“瞎貧,都這個時候了,還想着逗我笑!
”房小梅顯然看透了陳瑀的心思,“這兩天皇上也在這邊,今個才走,說不得還會過來,看得出來他挺傷心的。
”
提起這個房小梅像是想到什麼,她小心翼翼的道:“有句話我想問,但你莫要多想。
”
“是想問我是不是故意的?
”
“哎,沒意思,和你在一起,什麼關子都賣不了。
”房小梅洋裝失望的道。
“你不也一樣,死丫頭,别以為以往的種種,我不知曉,不願意揭穿罷了。
”這丫頭心思及其玲珑,陳瑀和她商量的許多事情,她其實心中都已經知道大概,但是為了滿足陳瑀男人的自尊心,她卻始終像一個好奇寶寶一般。
“不是故意的,我的命精貴的很,也不會那麼糟踐自己。
”陳瑀道:“那個時候完全是處于下意識,腦子裡面一片空白,什麼都想不到,隻是想保護皇上。
”
房小梅聽後,眼中露出一抹狡黠,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門扉被推開,朱厚照在江彬和張永的拱衛下大步走到陳瑀床頭。
“好你個陳廷玉,氣死朕了,什麼叫糟踐自己?
朕這是在糟踐自己嘛?
朕這是訓練勇氣!
”朱厚照穿了一席黑衣,顯得很是幹練,眼中冒着精光,滿面春風。
陳瑀急忙爬下床頭,作勢就要跪,“皇上,臣知錯,請皇上責罰!
”
“好了。
”朱厚照攙扶住了陳瑀,“趴下躺着吧!
”
陳瑀由于是背傷,所以很難躺下,至始至終都是趴在床上。
陳瑀受傷兩天,朱厚照來了兩天,這樣的聖寵,一旁張永和江彬都一一看在眼裡,這兩個人從某種程度來說都是陳瑀的人,江彬是楊一清舉薦的,張永又是和楊一清有千絲萬縷的關系,所以他們很樂意看到這個狀況。
自從劉瑾下台之後,張永在内廷的權力逐漸大了起來,他也知道,能有今時今日和陳瑀還有楊一清分不開。
張永尖着嗓子道:“皇上,陳大人護駕有功,該賞。
”
這句合時宜的話引的朱厚照一陣高興,怎麼忘了這事了,他笑着對陳瑀道:“你要什麼獎賞?
”
這些個做皇帝的,怎麼都喜歡來這一套,要什麼獎賞你找我商量個屁?
你自己決定不就好了!
“臣不敢,為人子,忠于父。
為人臣,忠于君。
這些都是臣分内的事,臣斷不敢以此為功,反倒讓皇上受了驚吓,是臣之過錯。
”
漂亮話誰不會說,反正說多了不要錢,還能博取朱厚照的好感,何樂不為?
如果陳瑀此舉被那些所謂的清流看到了,怕又是少不得一陣奚落,什麼虛情假意,什麼枉進讒言之類的。
“少和朕整什麼文章,為人君,止于仁,與國人交,至于信。
如果朕都做不到仁愛和信用,那邦畿之内,誰能服朕,以後誰還敢救朕?
”朱厚照道。
這小子,你别真的以為他整日不學武術,其實他比誰都聰明,隻是他不願意表露出來,這些大學的文章,他可是張口就來,一旁江彬和張永就隻能大眼瞪小眼的聽着二人拽文,不是說好的不整文章的嘛?
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呢?
為什麼要一言不合就飚文?
“這都是為人子分内之事,如果開了今日之口,天下百姓百官争相效仿,這可就變了味道,所以皇上你就随便意思意思得了。
”
靠,朱厚照心裡還在想着怎麼勸說陳瑀,畢竟這小子是兩魁狀元郎,這口才和那些科道禦史比起來可一點也不弱,誰知道他這麼沒有節操!
朱厚照白了一眼陳瑀,這也是他喜歡和陳瑀聊天的緣由,這小子和那些老匹夫不同,雖然才高八鬥,行事卻從來不拘一格,也不會整日賣弄書袋子,懂得适可而止。
“嗯,就賞你黃金百兩,白銀千兩吧。
”朱厚照道:“你現在已經是禮部左侍郎,官居三品,朕不能給你升官了,你還年輕,升的太快怕摔的也快,你現在也能看得出來,朝堂上已經很多人對你不滿。
”
雖然很少上早朝,但是對于官場這些門門道道他可是比誰都要清楚,确實二十來歲的年紀就是堂堂正三品官,這讓那些混了一輩子的進士老學究怎麼能不心生妒忌?
狀元又如何?
大明朝出了多少狀元,可是又有誰能像陳瑀這樣的?
所以就導緻了以楊廷和為首的那些所謂清流,所謂的為國為民的官員對他心生記恨。
這些陳瑀都知道,以往有劉瑾頂着,加上正德元年到五年是個特殊的時期,所以陳瑀可以很好的把一些改革計劃雛形給實施了,可是現在沒了劉瑾,内閣權力逐漸上來了,以後想要做什麼事,真的就不會那麼容易。
關于霸州造反問題隻是個起點,僅僅是個起點!
陳瑀很欣然的接受了朱厚照這些賞賜,雖然不多,但是對于開銷緊張的陳瑀來說,有一點是一點。
要知道,現在内廠大部分的經費都是他陳瑀靠着錢塘商會支持起來的。
那麼大的開支,就算是錢塘商會,也快要支持不住了,所以到六年元月開朝的時候,陳瑀一定要把這項提上日程。
朱厚照又在這呆一會,索然無味,便起身告辭了。
沒過多久,顧鼎臣、方獻夫等人也到了陳府,這些都是陳瑀的槍手,要想在朝堂混,沒有一群科道言官,那就抓瞎了。
陳瑀這一場病的緣由沒有向外公布,因為這件事不能告訴外廷,知道的極少數,但是内閣等幾個重臣肯定是知道的。
對于這些人的送禮,陳瑀也不客氣,全部照單全收。
整正一日,陳府的官員就沒有斷過,來的也不伐一些中間派,看樣子他們已經全部倒向陳瑀。
對于這些人的送禮,陳瑀也是一樣,來者不拒,因為隻有這樣,才能讓他們覺得和陳瑀是一條船上的螞蚱。
娘的,怎麼看,怎麼覺得自己和清官越走越遠。
已經到了掌燈,送走了最後一批官員,本來準備安靜歇息一會,卻又來了一個人。
這個人是楊一清,陳瑀也知道,他肯定會來。
“陳大人,你沒事吧?
”楊一清關切的問道,這老小子什麼都好,就是有一個惡習,動不動就要握别人的手,這家夥搞的。
“沒大礙。
”陳瑀道:“事情經過你都知道了吧?
”
“全都知道了,幹的漂亮。
”楊一清道:“就是因為你那挺身一出,馬中錫已經起身出發了。
”
“哦?
怎麼回事,說來聽聽。
”陳瑀去找朱厚照,本就是為了這件事,可是事情還沒說,自己就昏了過去。
“在你昏迷的時候,我曾也來過此處,恰巧遇到皇上,皇上問你所謂何事去找他,于是我便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遍,第二日皇上上朝便同意了。
”楊一清道:“多虧廷玉這一撲啊,不然最後究竟誰去還真的不太好說。
”
“哎,這是徹底和李閣老還有楊大學士走遠了。
”陳瑀歎了一句道,“楊大學士遲早要入閣,我有點擔憂。
他這幾年心機逐漸長了起來,又有李閣老的照顧,這以後的事……”
“既然要做一些事,就必須會面對這些。
”楊一清比陳瑀樂觀了許多,“況且廷玉有聖寵在身,很多事都好辦。
”
“萬事都不可寄托在他人的身上。
”陳瑀搖了搖頭,顯然楊一清還沒有明白陳瑀的意思,陳瑀也不深入說下去,隻是說:“馬禦史那邊你要多盯着點,鎮壓和招安并用之,真不能走到大規模邊軍武力屠殺的地步,那些可都是大明百姓啊!
”
“嗯,這些都已經和他交待過,馬禦史是三朝老官,處事很是圓滑,這些事他能應付自如的,又加上爾廷玉改革的成效,相信最多一年的光景,那些起義軍就會不戰而敗。
”楊一清道:“快要過年了,廷玉今年打算回錢塘,還是在京師?
”
“回錢塘吧。
好久沒回去了,那裡才能算得上自己的家。
”陳瑀道。
“官海不易,自從來了京師我才知道,戶部尚書不是那麼好做的。
”楊一清這時候方才露出一絲疲态,不過僅僅是片刻,片響後他眼中又重新充滿了鬥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