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動用筏子,又動用馬隊,可謂不大不小的一次行動,孫一可不想自己一句話就擾亂參謀部的統一指揮。
孫一帶着花頭櫃邁進參謀部,楊總兵正對着地圖喃喃自語:“他辛辛苦苦拉來如此寶貝的紅夷炮,到底想幹什麼?
”
花頭櫃聞聽有寶貝,問道:“紅夷炮是個甚寶貝?
”
楊總兵見力德爾爺來了,丢下思路給孫一打個招呼,然後敷衍地回答花頭櫃,“就是一種大炮,攻城最厲害。
”
花頭櫃受了冷落,有些幽幽地小聲嘟囔:“那還想個甚,拉來這寶貝自讓是攻城麼。
”
楊日天有些不耐煩,“你懂什麼,這草原上哪有城……”
話沒說完,楊日天和孫一不約而同沖到地圖前。
離這裡最近的有兩座城:
歸化城!
大闆升!
再向南看去:
山西鎮!
大同鎮!
宣鎮!
二人對視一眼,全明白了。
愛新國攜帶如此數量的鳥铳兵也合理了,配合攻打城池用的!
參謀部裡的一幫人把目光都局限在草原上,反沒有一個外行看得清楚。
愛新國奉行以戰養戰,每一戰都必須落實惠。
可是這次愛新國在草原上同察哈爾兜圈子卻是賠本買賣,是純粹為盟友科爾沁盡義務。
因為即使在草原上把察哈爾打散了,虜獲的牛羊也不夠八旗分的。
所以,無論同察哈爾交戰結果如何,愛新國都臨走前會去這裡找些富裕的地方撈一票。
已經歸降察哈爾的歸化城和大闆升自然在劫難逃。
大明朝的宣、大、山西三鎮同樣危如累卵。
即便是大明布重兵拱衛京師的薊鎮邊牆,愛新國還不是說破就破,說走就走,更何況是久無戰事的宣大山西?
更何況山西還在鬧災民起義?
輕松破關然後擄走幾十萬人畜,皇太極這次出兵一趟自然是穩賺不賠。
高!
名義上是幫着盟友報仇、自此以後當上盟主老大,實際上還拉着盟友替自己撈實惠。
對盟友來說,這還是個無法拒絕的雙赢。
實在是高!
為花頭櫃出筏子出馬隊拉一趟貨的小行動,陡然變成一次聯軍的戰略行動。
參謀部裡頓時人頭濟濟。
很快諸位老大就達成了一緻:
第一,盡快大張旗鼓地去大闆升城。
不僅要把自己的貨拉回來,還得把愛新國要來劫掠的消息散出去,讓當地百姓、大明朝、包括愛新國都知道這件事,盡量多救人。
第二,盡快阻斷青山嘴山下溝通山前山後的坡路。
整條陰山隻有數條山谷可以穿越南北,皆不易辎重通行。
隻要青山嘴此路不通,愛新國三四千斤重的紅夷大炮想運到歸化城大闆升或者大同山西,就得老老實實繞過整條陰山,從陰山最西面的青山嘴一直繞到陰山最東面的大明宣鎮再兜回來!
去大闆升城拉貨的人馬确定的有花頭櫃的商隊,水師一部,馬隊一部。
考慮到有可能和琪琪格的哥哥,歸化城的俄木布台吉起沖突,最好再加入步卒一部。
讨論之後決定,整個“拉貨”行動由副總兵一條龍負責。
馬隊一部由莫日根率領;水師一部由一條龍率領,步卒一部由第三營抽調,遼東老兵孔有性領隊,直屬水師。
一條龍帶商隊和步卒明日一早出發。
商隊先行入大闆升城搬貨,步卒依舊打明朝旗号從旁策應。
莫日根率一部馬隊遲一日出發,接應商隊貨物返回。
貨物安全後,馬隊和水師應亮出旗号,大肆宣揚愛新國将來擄掠,轉而拉人。
由莫日根動員當地百姓加入金國向狼山川轉移,由水師負責組織普通難民在大闆升渡口西渡黃河逃難。
如果琪琪格的哥哥敢來大闆升城叫闆,孫一下令,給我狠狠地打這個不顧百姓死活的大舅子!
以孫塔布囊的名義宣布廢了他的台吉身份!
為配合這次拉貨行動,阻斷青山嘴通路的行動由新任參謀長、聯軍中唯一有守城經驗的孫定遼負責,主力部隊為李廣的第三營,其它部隊配合。
阻斷青山嘴通路的關鍵,依然是在通路的咽喉上卡一座營寨。
但是這座營寨卻不在山上,而在黃河裡。
孫定遼聽取了李廣的剿匪經驗,決定征用所有的架田,在青山腳下選擇一處險要地形,在黃河裡搭一座漂浮的營寨。
由浮島營寨出擊破壞道路,如果愛新國利用遠程火炮反擊則撤回浮島,如果愛新國要路過則配合水師予以殲滅。
如果戰敗,散開架田,順黃河漂流逃跑。
孫一百分之九十九贊同這個計劃。
有百分之一不同意,是因為這個計劃中有“如果戰敗,散開架田,順黃河漂流逃跑”這一條。
孫一說道:“這個逃跑不是我們主動計劃的逃跑。
如果浮島營寨一撤,下遊的水師、馬隊、商隊全部暴露沒有一點掩護,日後阻擊人馬主動沿河東撤的路線也被堵死。
浮島營寨逃走一條命,别處要要搭進去一百條命。
”
“安排第三營守浮島,是考慮遼東老兵有守城經驗。
如果遼東老兵的逃跑經驗更豐富,說句話,我調五十一師上。
”
楊日天順口就答:“行!
第一營拼光了我就拿民兵頂上去!
”
孫定遼臉一抽搐,象被人狠狠抽了一耳光。
在座的誰都知道楊總兵的嫡系五十一師第一營還沒整訓完成,連盔甲都沒配齊,正在快速形成戰鬥力的時期。
孫定遼暗暗咬一下後牙,說道:“還是第三營來吧,不過我要求重點物資保障。
”
孫一不滿意地說道:“好我的參謀長啊,你自己就負責物資調配,你向誰要物資保障?
”
于是,當天後晌飯的時候,涼拌水蒿子吃得聯軍所有人舌頭都綠了。
第二天天一亮,兩岸的官兵都發現在下遊青山嘴的一處山凹裡,水面上神奇地冒出了一座城堡。
水上城堡靠山和靠上遊的兩側全部用從裝甲筏子上拆下來的甲牌護住,大大小小的筏子出出入入,從上遊看下去不知道城堡裡有多少人,也不知道這座城堡裡的人在幹什麼。
最絕的是,從東岸上遊遠遠地看這座城堡清清楚楚,等你打馬延黃河而下越走越近的時候,整座城堡就被青山凸起的山梁擋住了。
———————
參考資料
崇祯五年皇太極二征察哈爾的真實戰略意圖
《滿文老檔》崇祯五年五月十一日載:
是日,大貝勒、莽古爾泰貝勒及諸貝勒會於汗處。
召集八旗蒙、漢諸大臣,汗谕之曰:“我等原為征察哈爾而來,察哈爾不能禦而遁走而追之無及。
今我兵馬疲憊,引軍還渖陽,以俟再舉為佳乎?
抑先往蒙古柏興(闆升)地方,複入明境為善耶?
二者孰便,爾諸臣定議以奏。
”
於是,乃諸臣集議,答曰:“此來已近明境,即赴柏興地方,複入明境,以圖大事為善也。
”
於是,定議征明。
遣孟阿圖率納海、奇圖倫、博爾堆、達揚阿、精古勒達、董阿審、溫泰珠、每旗甲兵十人,選肥壯馬匹還渖陽報信,寄谕曰:“達爾漢額驸屬下人潛逃,先往察哈爾告密。
察哈爾覺而逃去,追之無及。
因還兵入蒙古柏興地方,焚其盧舍,複入明境。
将我方所留糧米,移貯遼河,掘壕,嚴加守衛。
再命揚吉利額驸及巴布泰阿哥,自駐守地撤回渖陽守城。
曾令喀喇沁人入法庫山耕種。
今耕種完畢則已。
倘耕種未完,則令其盡耕,仍加意防守。
”
明朝兵部題奏載:
兵部尚書熊崇祯五年六月三日題,據宣府巡撫沈塘報,有騎馬達子二人投降。
“領進邊口,問及名姓,一個叫把兔,一個叫把獨賴。
原系哈喇慎夷人,被插漢兒夷人趕散,往投東奴。
卑職随問奴酋所犯消息,二夷言說,有奴酋七慶哈受降蔔落蒿兒慎并哈喇亥等數家,并帶領精兵十萬餘,于四月十一日自沈陽起馬,從山後繞過,往赴大同邊外歸化城。
插漢兒營不遇。
今插酋已往北躲去。
訖随有奴酋分兵八股,欲犯殺虎、得勝、新平、張家口等處。
”
兵部崇祯五年六月九日行稿,據監視王坤題,西陽河守備王國臣禀稱,中軍武俊報稱,“本月初六日巳時分,有被東奴虜去泥匠一名,尤福成,進口供稱,本役原系山西人,于崇祯三年正月間,來張家口南門外泥匠營。
左鄰侯尚夏,右鄰侯德位,于五月二十六日被東奴擄去。
因被剔發左衽者入營五六日,已知奴自到口,已将西虜貨物吃食等項,盡行掠去。
至今日用米食尚是不缺。
前有趕去守口西夷壯丁俱殺無存,止剩下幼弱兒女。
又聞奴營有王子十人,止見一王子,尚有大王子老營,在大北首住紮。
今見在陽和後口紮營,延長約有十六七裡,俱是齊整盔甲、鳥槍、火炮,其中遼東人甚多。
聲言,欲于六月二十頭犯搶天朝。
”
———皇太極四月二十二過興安嶺進入蒙古草原,隻搜索了二十天就宣告找不到察哈爾。
在五月十一日作出征明的所謂“臨時”決定,至到達長城亮出武器,“俱是齊整盔甲、鳥槍、火炮,其中遼東人甚多”,完全可以得出結論:皇太極摟草打兔子,搶一把土默特和山西其實是早有預謀的。
而且,很可能象草一樣不會跑的山西才是主要目标,兔子一般到處蹿的察哈爾隻不過是次要目标。
———實際上,自努爾哈赤時代起,滿清打下一地後并不在意土地,隻把有用的人口和牲畜遷回沈陽附近。
以滿清的農耕水平,沈陽周邊的土地根本無力承擔如此人口,于是形成滿清年年出兵打仗的習慣,全靠戰利品養活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