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三人都跟上了紀綱進了孫宅後,木一一卻發現身旁的師兄并未與自己一起。
于是便轉過了身。
她看到師兄還是目光呆滞,神情恍惚的站在屋外,沒能邁步。
她心想“哎,師兄怕是難以面對這婉兒姑娘吧”。
于是,她便走上前,搖了搖施無為的手臂,道“師兄,師兄”。
施無為這才被木一一從混亂的思緒中拉出,魂不守舍般的道了一聲“恩?
”。
“進去吧,大家都在裡面了”。
木一一繼續道。
施無為并未說話,隻是擡頭看了一眼這門沿上那東倒西歪的門匾後,才緩緩地邁開了步子,向宅中走去。
.....
此時的天色已經黯淡。
而衆人進了宅子後就聞到了一股股濃烈的,屍體腐爛的氣味。
順着這股腐臭之氣望去,隻見這孫宅院子的角落處,竟然生出了絲絲白毛。
而這些白毛,正是皿液腐爛發黴之後,所生出的異物。
不僅如此,這處院子的正中央,原先的青石地闆上,已是鋪滿了成片成片的白布。
而明眼人都看的出來,這高低不平的白布之下,全都是一具具屍體。
紀綱微微皺眉,對着王征南說道。
“師叔,在此劫難之中,孫宅之人無一幸免,一家一百二十九人全部身死”。
施無為在聽到‘一百二十九人之時’,腦海中便已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了。
他隻是那般愣愣的呆站着,看着眼前那片白茫茫的布匹,不敢上前。
一直都未開口的蘇無轼,上前道。
“紀兄,我可否查看一二?
”。
他對這些人并沒有什麼感情,而在見到這些人死後,發現這丢書的線索似乎是斷了,便想前去細查,看看能否發現什麼蛛絲馬迹。
“恩,無妨。
蘇師兄請便”。
蘇無轼邁步上前,逐一的掀開裹布,認真查看着。
他的臉上已經沒有往日間的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反而是有些憂慮。
而木一一見蘇無轼前去查看,本想讓師兄也去确認一二。
但她發現師兄此刻的情況有些不對勁,似乎心中正在思索着什麼。
所以,她隻好跟上前,去确認屍體。
當蘇無轼掀開了幾條裹在屍體上的裹布之後,發現這些死者死時的表情都是極為痛苦的,更有甚者就連四肢都是不全。
數不清的刀傷,劍傷,伴随着已經幹了皿迹,布滿了每一具的屍體。
片刻之後。
蘇無轼也不記得自己掀開了多少白布,見到了多少具屍體。
但是,在他掀開接下來的一席白布之後,他的眉頭也是深深的皺起,仿佛眼前的這具屍體,讓他也動了怒。
這是一具女屍。
此時此刻,即使她的面容已是消瘦灰白,但所有人都不能否認,這女子身前應該是一位貌美的佳人。
“可惡!
這些山賊真是夠狠的”。
蘇無為咬着牙,想道。
他向來就是這般快意恩仇,所以對于這般殘殺無辜百姓的行為,他很是憤怒。
畢竟,這江湖上可是有着不成文的規定。
那就是不殺平民百姓。
而倘若有些人為之,那便會引起江湖各大門派的讨伐。
………
木一一從頭至尾都跟在蘇無轼身後,查看着每一具屍體。
而當她看到這女子之時,心中同樣一震。
這具女屍的小腹微微的隆起,應該是懷有身孕。
對方的眉宇間還散發着一股淡淡的憂傷。
她隻看了一眼,就認出了女屍的身份。
而在這女屍的小腹中央,有着一道刀傷。
刀傷勢穿腹而過,将母子兩人一齊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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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咽喉處也有一刀刀傷,而這兩處傷勢已經足以緻命了。
“怎會有如此狠毒之人,會對這樣一名女子下次毒手”。
木一一的眼睛已經有些濕潤。
雖然她并沒有跟林婉兒有很深的感情,但在她眼中,這位吃盡了人間疾苦的女子不應該有如此悲慘的命運。
可就在目光移至林婉兒的面部之時,木一一卻是驚奇的發現雖然受了如此重的傷勢,但這女子死時的表情并非痛苦的,猙獰的。
反而是安詳的,平靜的,仿佛這‘死’字對她來說,來的已經是有些遲了….
….
在蘇無轼檢查完所有死者的傷勢之後,木一一也已經确認了孫炎與林婉兒都在其中。
隻見二人也已經回到了施無為與王征南身旁。
木一一帶着惋惜之情,小聲的對着施無為,道。
“師兄,已經确認了”。
“她走了?
”。
施無為隻是木納的問着。
“...恩..不過…走的很安詳”。
當木一一說完此話之後,施無為便重新變回方才的模樣,不在開口。
他的腦海之中,已是不自覺的将眼前的畫面,變回到了遙遠的過去,回到了那無憂無慮的過去。
而他的耳旁,也再次響起了婉兒,那銀鈴般的笑聲。
….
此時的蘇無轼并未察覺到施無為的變化。
隻見他略有所思的走向了王征南,沉聲道“師叔,師侄發現這些傷勢長短位置幾乎相同,隻是深淺各有不同。
應該不是普通的山賊所為。
因為山賊無法砍出如此統一的傷勢”。
他是修行之人。
所以他很清楚,這些傷勢,絕對不是普通的山賊,能夠砍的出來的。
而當他說完此話之後便深深看向了紀綱,并帶有濃濃的防備之意。
王征南見這小子如此模樣,便嚴肅道“無轼,有何話不妨直說”。
蘇無轼,道“這些傷勢的位置相同,但深淺不同。
應該是能說明殺了這些死者的并不是一人,而是一大隊人。
而能砍出如此統一的傷勢,便隻有一種可能…”。
“難道是....”。
木一一在聽完蘇無轼的話後也是為之一震,難怪方才自己查看之時也覺得有點奇怪。
随後,她也是不善的看向了紀綱,沉聲道“能砍出如此傷勢的不可能是山賊,隻有軍隊中訓練有素的士兵才有可能做的到”。
“這..這”。
當紀綱發現兩人懷疑是朝廷出兵殘害了此地的村民後,很是尴尬。
隻見他連忙解釋道“二位千萬不要誤會,我朝軍隊想來是紀律嚴明,絕不會發生此等殘害百姓之事情”。
“那這傷勢該如何解釋?
”。
顯然,紀綱此番話還是未能打消蘇無轼的疑慮。
隻見他将信将疑的問道。
“此事….其實說來話長。
這些傷勢确實是山賊所為,但也确實是軍隊所為。
因為這些山賊本就是前朝鎮守此地的軍隊”。
當說到‘前朝’二字之時,紀綱還特意放低了聲音,怕被外人聽見。
其實在場的幾人也都聽說過此事。
因為燕王登基之後,便下令史官删去所有建文帝所頒布的号令,一律該用太祖之名。
所以此‘前朝’并非真正的指太祖之朝,而是指建文帝。
“這些軍隊因始終效忠着允炆皇子,不肯歸降于朝廷。
便一直打着勤王的幌子,實則已經落草為寇,危害這一帶的百姓”。
當蘇無轼聽完紀綱的解釋之後,這才知曉了其中的奧秘。
其實也真确如他所說,此時的大明王朝表面上雖然是國泰民安,一副盛世之景。
但在這片繁華之下,的确存在着不少‘前朝’之寇。
于是,蘇無轼便一改方才的态度,對着紀綱尴尬的笑了笑,無辜般的苦笑道“哈哈哈,這..無轼方才懷疑之處,還請紀兄對對包涵”。
此時的蘇無轼也是覺得自己方才懷疑紀綱之舉,有些不對。
但是,他這人就是這般直來直往,有什麼說什麼的性格。
而他這樣的性格,也是讓他的師傅,道宗掌門,很是苦惱。
紀綱見誤會得解,便笑道。
“無妨,無妨。
其實不要說蘇師兄有所懷疑,就連我也曾又相同疑慮。
隻不過在兵部李大人的講解之後,才發現原來這一帶的山林之中藏有不少‘山賊’”。
紀綱剛說完,仿佛想起了什麼。
于是又對着木一一與施無為道“無為兄,其實你我初見之日所遇的那些山賊,與襲擊此地的山賊,實屬同一夥人”。
“同一夥人?
”。
施無為此時正輕聲喃喃着。
随後,他似乎有想起了一件事。
緊接着,就見他面無表情地,癡道“看來那日我好意放過的那幾名山賊,卻導緻了烏山鎮的悲劇”。
此時此刻的他,已經意識到,自己前些日子對孫家的懷疑,是那麼的可笑。
孫家之人,是他為貴賓。
可他卻因為自己的過失,反而懷疑起了這些人。
不僅如此,或許正是因為太乙真經出現在了孫宅,才會讓那些山賊在偷走了經書之後,再折返并毀屍滅迹。
或許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因他而起。
或許婉兒的死,也是他所造成的。
.....
就幾人在議論之時,孫宅之外也是響起了“咚咚”的打更之聲。
但打更之人今日卻是有些文雅,隻聽他口中正吟唱着一首略帶悲意的詩歌。
“眼看他娶嬌娥,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