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樹底下的所有人,都略帶焦慮的看向了眼前的這一個巨大的冰球。
她們有一絲絲的害怕,害怕她們的宗主,會做出什麼傻事。
這二十五年來,宗主所承受的痛,她們全都看在眼裡。
要知道,将心愛之人恨了二十五年,這已是一種莫大的傷痛。
可是在二十五年之後,在她們的宗主終于鼓起了勇氣下山去見對方之後,見到的卻是一個将死之人。
從未有過心動時刻的她們,并不了解這樣的一種痛。
但她們卻能想象到,正在獨處的這兩個人,應該不會再有恨。
………………
終于,在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之後,就見那冰球的頂端突然是被一個尖銳之物給戳破。
随後,流光溢彩的冰魄流雲梭,先是沖上了雲霄,然後再從天際,倒插向了人間。
與此同時,那顆冰球之上,也出現了蛛絲般的裂紋。
裂紋由淺入深,直至布滿了整個冰球。
最後,在冰魄流雲梭斜插如地面之時,林間,便是響了一陣,冰裂之音。
厚重的冰塊,如沉石一般,砸向了地面,也濺起了一地的水花。
終于,兩位相愛之人的身影,再次出現在了衆人的視線之中。
然而,當這兩人重新出現在衆人的眼前時,她們卻發現,王道長已經合上了眼,而她們的宗主,仿佛已是蒼老二十歲。
臉上的光彩早已不在,反倒是湧上了一抹無盡的悲傷。
陳夢昔并沒有從悲痛中走出,也不願從其中走出。
她沒有去看身旁之人一眼,而是一甩手,将左手拇指上的那枚水晶扳指,扔向了遠處。
随後,隻聽‘叮’的一聲響起後,那冰魄流雲梭的尾端,便是套着這枚水晶扳指。
陳夢昔的那雙眼,依舊沒有從愛人的臉上移開。
但是,她卻虛弱地張了張嘴,對着身旁的弟子,命令道。
“衆….瑤池弟子聽令”。
此言一出,所有女弟子先是一愣,但馬上會了意,并上前一步,一臉凝重地等候着掌門人的命令。
“以後……冬兒便是你們的掌門了”。
話音剛落,除了陳冬兒之外的所有弟子全都失聲道。
“師傅!
!
”
“師傅!
!
”
…..
但是,這似乎并沒有阻擋陳夢昔那顆堅定的内心。
她隻是繼續凝視着懷中之人,開口道“将天池之水,作為神水宮弟子們的練武之地!
”。
這兩句話,是她做為瑤池仙宗的宗主,所發下最後兩道命令。
其中一道,是宣布了掌門之位的歸屬。
另一道,則是對故人的弟子,所做的安排。
而在說出這兩句話後,她便起了身。
不做任何猶豫,也沒有去看她身旁的弟子。
她已然化為一道白影,帶着心愛之人的屍體,飛向了南方。
她最終,還是輸給了納蘭恨水。
最終還是自私的抛棄了宗門,與心愛之人,遠去。
她本以為,自己也能像納蘭恨水一樣,用自己的生命,去守護身旁的弟子。
但是,當她看到王征南死在她懷裡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知道,自己的心,并不是屬于江湖,也從未屬于過瑤池。
因為早在二十五年,在見到王征南的第一眼起,她就像自己心,交給了對方。
而今日,對方已經死了。
那這也就意味着,她的心,也死了。
……………………………….
………………..
在宗主離去之後,所有的女弟子都不約而同的沉默了一段時間。
任何人都沒想到,她們的宗主,會為了一個被她恨了半輩子的人,而抛下整個宗門,離去。
隻不過,她們的心中,并沒有怨恨,也不見怪罪。
因為,她們能從宗主的臉上,看到解脫之意。
所以,她們的沉默,便是對宗門未來的擔憂,是對日後的迷茫……..
直到許久之後,衆人的目光,才落向了那低頭不語的陳冬兒的臉上。
她們想知道,她們的大師姐,能否扛起宗門的大旗,能否擔起這份沉重的責任。
而感受着身旁師妹們的目光,陳冬兒也緩緩地擡起了頭。
其實,她方才眼中的淚水,一直都未曾斷過。
直到她姑姑,将掌門之位傳給她時,她才強行止住了流淚的沖動。
她知道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也知道這些人,都在等她的決定。
隻不過,當她擡頭的一瞬間,她還是選擇看向了不遠處的蘇無轼。
她看到了對方正處于奔潰的邊緣。
她想要上前安慰。
但她知道,自己卻不能這麼做。
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向從前那般,任性妄為了。
因為,她的肩上,将要扛起一個宗門。
因為神水宮的姐妹們,也都還在等待着她的決定。
她很清楚,姑姑下的第二道命令,是意味着什麼。
她也知道,如果能讓神水宮的姐妹們,全心融入瑤池,那她們日後的江湖地位,将僅次于那三大門派。
她更是知道,天池一地,乃是宗門重地,尋常弟子不得入内。
所以,她姑姑的命令,便是對身旁的這些迷茫的神水宮的姐妹們,對她自己不負責任的行為,所表達的愧疚。
于是,她收回了自己的眼神,緩緩地走向了那枚,冰魄流雲梭。
她先是摘下那枚扳指,平靜地套在了自己的拇指上。
之後,才拔出了地上的流雲梭。
然而,此時的她,臉上的那股稚嫩之意,竟然盡數褪去。
而一股由内而外散發出來的寒意,竟然是無情的席卷了這片山林。
她臉上的表情,很冷。
她很來生的就像她的姑姑。
所以,冷面之下的她,便是讓在場所有的瑤池弟子,想起了這二十五年中的老宗主。
因為這兩人的表情,是那樣的相似。
陳冬兒轉過了身,冷眼看向了身後方的那輛馬車。
她沒有說話,而是緩緩地走向了那輛馬車。
掀開的紅簾之後,就見她挺身上了馬車,頭也不回的将自己的身子,隐藏在了馬車之中。
隻不過,就在一席紅簾遮住了馬車之外的世界之後,就在馬車之中,隻剩下她一人之時。
她卻是再次紅了眼眶。
心底的酸楚湧入了她的腦海,并在她的眼中,凝出了兩滴淚水。
她知道自己再也無法去愛這卷簾之外的男人了。
她也終于體會到了,二十五年前,她姑姑的心情。
在最美好的年紀遇上了心愛之人,這本是一件美好的事。
可在她們最美好的年紀,卻也遇上了動蕩的戰事。
她們必須要背負起使命,也必須要放下兒女之情。
隻不過,雖然她與姑姑的命運是如此的相似,但卻有一點不同。
王道長拒絕了姑姑的一番好意,但至少兩人的心,即便過去了二十五年,卻始終都未曾分離。
可她呢?
蘇無轼不僅不愛她,反而将她視為了仇人。
在這一刹那間,她發覺自己比姑姑更加的可憐,也更加孤獨。
隻不過,或許孤獨,才是一位門派之主,所應有的氣質吧。
眼中的兩滴淚珠,已是滑過她那冰嫩的臉頰。
但就在淚珠彙聚在她的下巴,将要滴落之時,竟然緩緩的冰凍成了一個小小的冰球。
水變成冰,便會更重。
于是乎,這個由淚水凝成的冰球,便是緩緩地從她的臉上落下。
她這輩子都無法愛上别人了。
那她,也就隻能選擇将自己的一生,奉獻給自己的宗門。
..........
當所有人看着新掌門進入了馬車之後,一聲冰冷刺骨的話語,便是從馬車之内,傳了出來。
“衆弟子!
回瑤池!
”。
此言一出,衆弟子堅定地相視一眼之後,便各自回到了原先的位置,帶着掌門之車,重新踏上了歸程。
在她們的心中,陳冬兒是掌門的侄女,亦是她們的大師姐。
所以,她們相信,她們的大師姐會像她的姑姑一樣,帶領瑤池,走向更高的巅峰。
于是乎,林間的車輪滾滾之音,再次響起。
傾盆的大雨,沒能阻止衆人前行之心。
漸漸地,她們越過了蘇無轼的身旁,向着西北的方向,再次前進着。
而此時的這位道宗的大弟子,卻是癡癡地立在了淤泥之上,立在了大雨之中。
沒有人知道,他的内心之中,到底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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