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紹的行軍速度極快,這得益于當初北伐時他利用“職務之便”,給洛水大軍留下了大批的戰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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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正常行軍時,騎兵都很少真的騎馬,因為馬的體力也是有限的,腳下就算釘了馬掌,在長途跋涉之後也容易磨損殘缺甚至将馬蹄暴廢。
所以軍隊裡的戰馬比人金貴得多,他們不僅吃得比人好,平常還需要戰士的小心伺候。
不能讓它們生病不能讓他們打架,更加不能虐待或是遺失。
洛水大軍的戰力極強,一個最主要的表現就是他們的馬匹裝備率極高。
越騎人均擁有三匹馬,武騎人均兩匹馬,就連步兵和後勤火頭軍也是人均一馬以上。
在如今的冷兵器時代,戰馬多就意味着部隊的機動性夠強。
“兵貴神速”在冷兵器時代的優勢,完全可以上升到戰略的高度。
吐蕃與突厥的騎兵之所以難纏,就是因為他們的騎兵部隊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完全占據戰場的主動權。
從洛陽到洮州兩千多裡,按大周軍隊正常的行軍速度怎麼也要走一個月。
但是薛紹隻用了八天就抵達了靈州大都督府境内,平均每天的行軍速度高達兩百多裡,把狄仁傑都驚呆了。
比薛紹早了幾天從長安出發的婁師德後勤部隊,才剛剛抵達慶州已經落後了薛紹幾百裡。
狄仁傑問,薛公怎會來得這麼快?
這樣的行軍速度,可能會把軍隊都拖垮了,又如何再戰?
薛紹就說,軍情如火我隻能趕快。
現在我準備整休數日歇養人馬,在此期間我要征兵五萬并廣納糧草,還請狄公助我!
身為地方父母官,狄仁傑深知至從上次突厥攻破靈州之後,現在河隴的經濟民生是一個什麼狀況。
雖說已經大有好轉,但百姓仍是過得相當疾苦。
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要從河隴征兵抽走五萬名青壯勞力,簡直就是雪中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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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有什麼辦法,薛紹這一戰如果敗了,整個河隴又将再次陷入水深火熱的戰亂之中。
兩相權衡,狄仁傑認為還不如讓河隴的青壯破釜沉舟,跟着薛紹上陣一搏。
讓他們憑借自己的力量去保護親人、保衛家園。
在這樣的思想驅使之下,狄仁傑使出了渾身的解數,開始幫助薛紹征納糧草、征招兵員。
事情的進展,則是大大的超出了狄仁傑的預想之外。
河隴的百姓聽說薛紹率領王師抵達了靈州境内,想要征兵納糧抵禦吐蕃,家家戶戶但凡青壯,自制軍服自帶糧米踴躍前來投軍。
有馬的帶馬有刀的帶刀,沒馬沒刀的砸鍋賣鐵也要湊齊一身軍服幾鬥軍糧,然後再來投軍。
這是前朝大唐貞觀年間,才能偶爾見到的景象。
那時大唐還是府兵制,百姓們閑時為農戰時為兵,自備軍糧與軍服等物義務從軍為國效力。
現在府兵制已經漸漸崩壞,但逢戰事,國家不得不花費大筆的錢糧征招募兵前來參戰。
這次薛紹遠征,朝廷也是準備了大量的錢糧以備征兵。
一部分派去了河北,收效甚微。
還有一部分是在婁師德的手上,還在後方慢慢的押運而來。
但是河隴的這些窮困潦倒家徒四壁的百姓們,不問軍饷不問回報,隻把自己當成了府兵,争先恐後要來投軍。
在征兵現場,年已六旬的狄仁傑被感動得情難自已潸然淚下,對百姓們拱手長拜不願起身。
送子前來參軍的幾位老人好不容易才勸住狄仁傑,并對他說道:“狄公是好官,給我們衣穿給我們飯吃,恩同父母。
薛公更是好将軍,沒有他,我們這些人早已不知埋骨何處。
對我們河隴的百姓,薛公之恩有如再造。
如今到了狄公與薛公用得着我們的時候,我們若不思恩圖報竭力效勞,與畜牲何異?
”
“對!
”百姓們一同附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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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富五車的狄仁傑,因為百姓們這幾句簡單直白的話語,再一次老淚縱橫。
這時,薛紹來了。
金甲紅袍大步流雲,他剛剛一出現,征兵現場頓時一片沸騰。
幾位老人領頭,百姓們層層拜倒在地大聲歡呼。
這一場景,還真是有點出乎了薛紹的預料之外。
他連忙上前先扶起了那幾位老人,再對前來投軍的青壯們說道:“薛某無才無德,不敢受鄉親們的大禮。
其實我是想來對鄉親們申明一句,此一戰兇吉難料,會有很多人上了戰場再也回不來。
凡家中獨子或是未有成親未有子嗣的青壯,就不要投軍了。
”
“薛公,你這是說的哪裡話呀!
”有位老人激動的大聲叫了起來,“你這樣的富貴之人都不畏生死奔赴國難,河隴男兒又豈是貪生孬種?
”
“對!
”
“河隴無孬種!
”
“我等自願追随薛公,生死不論,皿戰到底!
”
“生死不論,皿戰到底!
”
“生死不論,皿戰到底!
”
……
一時間萬民沸騰,連狄仁傑和薛紹都勸止不住了。
“生死不論皿戰到底”這八個字,就成了河隴青壯投軍的誓言。
各鄉各村的人自發制成了橫幅或是大旗,上面就寫這八個字,鼓勵青壯勇躍投軍。
十日後婁師德押運糧草抵達靈州境内與薛紹彙合了。
他驚訝的發現,薛紹的手下居然已經有了十五萬大軍在日夜操練。
連綿百裡的大軍營仿佛是在一夜之間拔地而起,其勢如洪!
婁師德是行軍道副大總管,還是總攬軍中文事的最高參謀官“行軍長史”。
見到薛紹後他就問,“薛帥從哪裡變出這麼多的兵馬來?
”
薛紹就對婁師德說:“原本我隻想征兵五萬,不料前來投軍的人實在太多。
我去蕪存精的挑選了一番,最終得新軍十萬。
你幫我算了一下,以我們現在的糧草軍饷,能否養起得這麼多的人馬?
”
“養,倒是養得起。
”婁師德說道,“朝廷非常重視此戰,女皇親自下旨讓我便宜行事多取糧草多帶金帛。
所以婁某也就挺不客氣的帶足了糧草錢帛,預先先打持久戰做下了準備。
”
“這就好。
”薛紹滿意的點頭,“現在我就要勞煩婁公,先去替我辦一件事情了。
”
“薛帥隻管下令,婁某甘效犬馬之勞。
”婁師德非常謙恭的抱拳而拜。
薛說道:“我要你打開軍隊錢庫,先給十五萬大軍預發三個月的軍饷。
另外,河隴前來投軍的十萬人大多自帶了糧米、被褥、刀劍甚至還有馬匹。
我要你一概按照市價去補償他們,不能虧待了任何一名前來投軍的熱皿好男兒!
”
“是。
屬下馬上去辦!
”婁師德拱手而拜,轉身就走。
薛紹看着婁師德的高大背影,不禁微笑。
身為副帥和行軍長史,婁師德其實是可以和薛紹平起平座的。
但他向來就是這樣的一副脾氣,跟誰說話都是和和氣氣。
曆史上就有這樣一個關于他的傳說,婁師德勸說自己的兄弟不要和别人争吵,說哪怕别人的唾沫吐到了你的臉上,你也不要揮袖去擦,隻等唾沫自己幹了就是。
這就是成語“唾面自幹”的由來,形容一個人肚量極大非常能忍。
傳說往往會有誇大的成分,但婁師德的确是一個肚量極大、吝于言辭、卑恭謹慎并且喜怒不形于色的謙謙君子。
這位毫無脾氣的謙謙君子曾與黑齒常之一同駐守河源多年,婁師德主要是負責屯田搞後勤。
但在數年前的白水澗一戰,婁師德親領大軍登上了戰場,在與吐蕃的對戰當中身先士卒沖鋒陷陣,殺人無數八戰八捷。
謙謙君子,不代表沒有皿性。
在滿朝大臣當中,文武雙全的婁師德是薛紹最為敬重的那一位。
因為他有才、有能、更有德。
以力服人,其心未服;以德服人,心悅誠服。
薛紹覺得,自己的境界其實是不如婁師德的。
但是眼前的這一場戰争,卻不是憑借“德”的境界就能取勝的,這是比拼“以力服人”的時刻。
史書曾經記載了王孝傑與婁師德在此一戰中,幾乎是全軍覆沒的大敗給噶爾欽陵,然後雙雙被貶的事迹。
現在卻是薛紹接手了戰争,到了他發揮的時刻了。
他不想去證明什麼,他隻想打赢這一仗,讓自己的人少死幾個。
漁夫郭安的大網早已經撒開了,他的斥候甚至已經深入祁連山,隻為打探吐蕃人的一切動向。
新招的兵馬還需要時間來磨勵,倉促上陣隻會送命。
薛紹從洛陽出發之後就一直拼命趕路,就是希望能夠多争取幾天的時間來練兵。
然而不難想到,以噶爾欽陵的豐富經驗,他在出兵之前一定不會放過刺探大周王朝的任何動向。
薛紹率軍飛奔靈州然後就地招兵買馬這樣的大事,絕難逃過他的耳目。
顯然,噶爾欽陵并不打算給薛紹太多的時間去備戰。
他親自率領的十萬鐵騎也是來得極快,目前已經抵達了青海随時可以兵出祁連,殺向洮州。
斥候回報的消息,和論欽陵派人給薛紹送來的戰書,幾乎同時抵達。
論欽陵的全名叫噶爾欽陵贊卓,“大論”是他的官職。
中原人更加習慣稱他為論欽陵或是簡稱為噶爾欽陵。
薛紹當着衆将的面将戰書打開一看,論欽陵戰書是用漢字來寫的,簡簡單單的幾個字而已。
但就是這簡簡單單的幾個字,當場就令所有的将軍勃然大怒,連婁師德這樣有休養的人都有些難以淡定了。
“論欽陵欺人太甚!
”将軍們憤怒的咆哮起來,“生死不論,皿戰到底!
”
“薛帥,發兵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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