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太平公主府。
又是一年除夕節,以往這時候太平公主府裡總是笑語生歡熱鬧非凡,但如今卻透出幾分蕭條,甚至是壓抑。
薛紹出師在外,長子遠遊未歸,再加上如今朝局複雜危機重重,太平公主怎麼可能高興得起來。
她不高興,其他人自然也就無法開懷。
近日來太平公主總是奔波在外,很少有人知道她成天都在忙碌一些什麼。
隻是每天歸家之後,太平公主都會把過半的時間陪在虞紅葉的身邊。
虞紅葉快生了,太平公主将她接到了自己的府裡來,讓最好的醫師和最細心的婢女們不分£wán££ロ巴,↗.□⊥.±日夜的照顧着她。
上官婉兒和她的母親鄭夫人現在也住進了太平公主府裡,很少回到自己家中。
因為現在局勢複雜,太平公主擔心有人會對上官婉兒母女找麻煩,此前就曾發生過張同休攜禮前去拜訪鄭夫人的事件。
身為張易之和張昌宗的兄弟,張同休前去拜訪鄭夫人,可謂去得荒唐。
他居然是要給自己鳏居的嶽父說媒,希望鄭夫人能夠他的嶽父成婚。
鄭夫人身為名門閨秀又是宰相名仕的遺孀還是薛紹的嶽母,當然是有一萬個理由嚴辭拒絕這一門荒堂透頂的婚事。
如此一來,可就正中了張家兄弟的下懷鄭夫人拒婚,這是看扁我們張家!
再添油加醋的一傳十,十傳百,就成了鄭夫人怒罵羞辱張同休,甚至指谪二張無恥甘做面首。
這便涉及到,污辱武則天了。
鄭夫人因此被下了大獄,上官婉兒也被貶出了宮闱,從此不再擔任女官。
鄭夫人蹲了幾天大獄,最終還是被無罪釋放了。
期間出面求保、說情和做證的人很多,其中包括太平公主、太子李顯、相王李旦,抱病歇養的老宰相岑長倩,以及最受武則天信賴的宰相狄仁傑等人。
武則天的心裡當然也很清楚這一事件的嚴重性,于是在象征性的訓斥了鄭夫人幾句之後,就将她放了。
這件事情沒有繼續擴大。
但它,無疑嚴重的觸犯到了太平公主的底線。
或者更準确的說,它已經觸犯到了薛紹的底線。
隻不過這件事情太平公主沒敢告訴薛紹,她還反複叮囑郭安,讓他千萬不要告訴薛紹。
否則以薛紹的脾氣,他絕對會三千鐵騎殺回京城,來一場皿流成河的興師問罪。
張家兄弟見人就咬毫無分寸的瘋狗本色,徹底的激怒了太平公主。
她好幾次都想下令讓琳琅出手去做掉他們。
但看到琳琅帶在身邊的那一對兒女,太平公主又放棄了這些過激的念頭。
今時不同往日,再不能像以前那樣的,魯莽行事了。
但是太平公主也徹底的明白了一件事情,想要通過“正規途徑”來解決張家兄弟這一堆大麻煩,幾乎已經是不可能。
有女皇死死的保着他們,皇權至上,無論公德與法律都隻是擺設和玩笑。
那就隻能用“非常手段”來解決他們了!
兵變,已經在太平公主的腦海裡生根發芽。
但是太平公主也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兵變”這兩個字的厲害與風險。
這已經不是打狗欺主那麼簡單了。
今時今日,張家兄弟不僅僅是女皇的面首寵物,他們還成為了女皇在朝堂之上的權力代言人。
表面上,兵變的矛頭隻是指向張家兄弟。
但張家兄弟的背後站着的是當朝女皇,是太平公主的母親大人。
從情感上講,太平公主絕對不希望和自己的母親兵戎相見。
出于勝負的考慮,由于薛紹不在,太平公主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取得兵變的成功。
雖然她有信心說服李多祚和趙義節這兩位禦林軍大将,想要争取到黨金毗和郭大封的支持也不難。
但是一位公主夥同帶兵的将軍發動兵變,無論成敗那都是犯上作亂的“謀反”。
哪怕兵變最終取得了成功,自己也将死無葬身之地。
這就叫,師出無名。
近日來,太平公主考慮得最多的,就是這件事情。
和她一起商量這些事情的,就是上官婉兒。
鄭夫人的事件之後,上官婉兒已經不再入宮用事。
雖然事後武則天也派人來請過上官婉兒,她也以抱恙為由推辭掉了。
反正上官婉兒現在已經不是宮中嫔妃而是大臣妻妾,宮中應诏大可不去,大不了“辭職”不幹了就是!
上官婉兒一針見皿的指出,想要通過兵變的手段解決二張,核心問題就是必須要有太子挂帥!
哪怕太子隻是一面旗幟,隻是一個傀儡,那也足夠了!
如果再能争取到相王李旦的支持,便是錦上添花勝算大增。
雖然相王現在也沒有什麼實權,但他畢竟做了很多年的“皇嗣”,在文武百官當中擁有很高的聲望和影響力。
除此之外,當朝宰相和統兵大将的密切參與,亦是必不可少!
太平公主心中思索道:婉兒這話說得不錯。
太子挂帥,師出有名。
相王助戰,聲威大振,我方則是這一場政變的核心力量。
由于薛郎不在,李多祚、趙義節、黨金毗和郭大封這些人,隻能是我出面去遊說。
狄仁傑和岑長倩這兩位最重要的宰相,也隻能由我去争取。
“但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上官婉兒的眉頭都皺了起來,“太子已是驚弓之鳥,根本不敢妄動半分。
再加上他與武承嗣、武三思結為了兒女親家,關系一直十分緊密。
現在武承嗣雖然已經過世,但武三思和張家兄弟早已結為黨朋。
因此太子的立場究竟會是哪樣,還真是難說。
”
太平公主也早就想到了這一點,因此聽到上官婉兒一說起,便是悶歎了一聲,“我這位真是被吓傻了,傻到連自己姓什麼,怕是都快要忘記了!
”
“如果能讓太子與二張結下死仇,此事或可成功。
”上官婉兒說道。
太平公主秀眉輕颦的搖了搖頭,“這種事情,我們不能出手推助。
十年多年薛郎始終貫徹一個宗旨,小勝靠智大勝靠德。
如果是為了一時之小勝而造下冤孽,遲早當有噩報。
”
“殿下說得沒錯,我們不能為了一時之小勝,而幹出下作之事。
”上官婉兒說道,“那就隻能等待,一個恰當的時機了。
在此之前,隐忍為上。
畢竟夫君和世子都遠遊在外,沒有他們做主心骨,我們不宜擅作主張。
”
太平公主點了點頭,說道:“現在我反倒是希望,大周和突厥會真的打起仗來。
唯有如此,薛郎才有機會手握重兵對朝廷形成巨大威攝。
有他做為強有力的後盾,我們才有充足的底氣去做我們該做的事情。
”
“但是依我看來,這場戰争很難打起來。
”上官婉兒說道,“神皇已經派出了田歸道前往于都今山,名為調查實為謀和。
突厥那邊有暾欲谷主事,他向來也是主張與大周修好不會輕易開戰。
”
太平公主一時陷入了沉默。
“這的确是我們所遭遇過的,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機。
”上官婉兒說道,“但是殿下,我總有一種感覺……我們能赢!
”
太平公主眼睛一亮,深呼吸了一口,鄭重點頭,“對,我們能赢!
”
……
茫茫的大戈壁,被積雪所覆蓋。
幾騎立于其中,如同一張大白紙上面落下的幾滴墨汁。
玄雲子拉緊了風帽,回頭對薛紹和月奴說道:“回去吧,不必相送了。
”
“玄雲子,讓我陪你一同去吧?
”月奴不死心,最後一次堅持道。
“你好生伺候你的公子,便是盡了最大的本份。
”玄雲子半開玩笑半當真的說道,“但你也得收斂一些,别把他整得未老先衰了。
”
月奴破口就罵,“浪蹄子,胡說什麼?
”
“還不住口!
”薛紹又好氣又好笑的斥了一聲,上前一步對玄雲子道:“此行頗多風險,你要多加小心。
記住一點,你隻是前去錦上添花,千萬别幻想什麼舍生取義。
”
“放心,我沒那麼偉大。
”玄雲子微然一笑,說道:“我也知道,你絕對不會把所有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一個女人的身上。
”
薛紹點了點頭,“你說得沒錯。
如果沒有你,我也會有别的辦法。
但如果你能夠成功,勝算會更大,結局也會更加完美。
”
“我明白的。
”玄雲子的表情挺輕松,說道:“其實從我離開草原的第一天開始,我就一直都希望能夠再有機會見到艾顔和克拉庫斯。
如今,我能在她們最需要我的時候出現,這對我來說,也是莫大的欣慰。
”
“總之,完好無損的回來。
”薛紹加重的語氣。
玄雲子微笑,翻身上馬,頂風冒雪飛掣而去。
“公子,好我擔心她。
”月奴看着她的背影,輕聲說道。
薛紹雙眉微皺抿緊了嘴唇,沉默不語。
“讓我追上她,陪她一起去吧?
”月奴說道。
薛紹猛然轉身大步行去,背對着月奴揮了一下手,“來!
”
月奴歎息了一聲,牽上馬,快步跟上了薛紹。
薛紹從她手上接過馬缰,敞開自己的大披風,摟着她的肩并排走在了一起。
月奴不知道,薛紹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隻是感覺,此刻公子的臂彎好有力,他的懷抱,好溫暖。
“月奴,我們會一起到老。
”
“嗯!
”
“你我,玄雲子,太平公主,上官婉兒。
所有人。
”
“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