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年來薛紹與武則天之間,還有一條“不成文”的默契,那就是正月初二進宮拜年之後,妖兒和庫狄氏都會随薛紹一同回家小住幾日,一直住到上元節。
今日也是如此,薛紹見到了闊别多時的妖兒。
她現在已經是一個資深學霸、超級宅女,一年到頭難得離開望仙台一次。
倒不是武則天有意苛刻要将她囚禁,是妖兒自己癡迷于算術、玄學和天文,整日就是埋頭讀經集仰面觀星相,不知不覺就是寒暑易節,一年光陰又是過盡。
見到薛紹的時候,妖兒的記憶居然還停留在上次給薛紹相面的時候,她當下就驚訝道:“神仙哥哥的面相,居然變了?
——好神奇,你是怎麼做到的?
!
”
薛紹就笑了,“你還真是學藝不精,居然說我有牢獄皿光之災。
現在都過去一兩年了,我什麼事情都沒有。
”
妖兒的嘴巴頓時喔成了一個圓圈狀,“事情過去那麼久了嗎?
”
薛紹哭笑不得,“那你認為呢?
”
“……在我印象裡,那好像是一兩個月以前的事情。
”妖兒直眨眼,仿佛在努力的回憶。
“算了,不用糾結這些了。
”薛紹笑道,“現在跟我回家吧,一直住到上元節。
”
“太好了!
”妖兒大喜,“我可以多住幾天嗎?
”
薛紹笑道:“可以。
多久都行。
”
妖兒眨着眼睛,“那萬一……神皇不同意呢?
”
“我去替你說情,神皇應該是會同意的。
”薛紹微笑道,“收拾一下,走吧!
”
妖兒動手開始收拾東西,撿來撿去她隻是包起了一大堆的書,還有那隻名叫“豆豆”的小烏龜。
稍後,庫狄氏也帶着她的幾個兒子前來彙合了。
薛紹一眼瞧見那幾個孩子尤其是長子裴光庭,幾乎都沒認出來,“長這麼大了?
”
庫狄氏輕輕拍着和她差不多高的裴光庭的肩膀,笑稱孩子長大了,不适合再住在宮裡了。
薛紹卻是聽進了心裡去,說是要給夫人在宮外找個新住處了,總不能一直住在宮裡。
庫狄氏忙說不用,薛紹卻是斬釘截鐵的說這件事情一定要辦。
夫人可以随時出入禁中,但是幾位公子都漸漸長大了需得避嫌。
再者他們也該接觸一下外界了,不能一直窩居在宮裡,這對他們的成長并非十分有益。
庫狄氏說不過薛紹,于是這件事情就由薛紹就大包大攬的承擔下了。
一邊聊說着這些家常裡短,薛紹和太平公主一邊帶着庫狄氏等人走出宮門準備登車。
正在這時,有一群人結伴想要闖宮,被守衛宮庭的衛士們攔住了。
吵嚷的聲音挺大,其中有好幾個人嚷出的還是突厥話。
薛紹聽了就覺得有點好奇,便讓太平公主等人稍等片刻,自己親自上前查看情況。
宮廷衛士都認識薛紹,見他上前連忙參拜,并将情況對他說了。
原來,這些人都是西突厥歸降來的酋長們。
在王孝傑收複西域之前,西突厥的一些部落因為無力抵抗吐蕃的攻擊,就已經自請内附歸降了大周。
其中要以統領西突厥弩失畢五部的阿史那斛瑟羅來頭最大,他歸朝之後被封為拜右屯衛大将軍、竭忠事主可汗。
現在大周已經重塑安西四鎮并重新制霸了西域,吐蕃也徹底喪失了在西域的競争力,朝廷正有設想要讓阿史那斛瑟羅重回西域鎮守碎葉一帶,輔佐王孝傑一同治理大周的那一方疆域。
武則天就曾經與薛紹談過此事,目前這件事情仍在商議和安排之中。
但就在今天,卻發生了一件與阿史那斛瑟羅有關的事情,也就是薛紹眼前所見之事。
起因,有人向禦史台告發阿史那斛瑟羅涉嫌謀反。
左台禦史中丞來俊臣,居然在大年初一這一天,派人沖進了阿史那斛瑟羅的家中,将他捉拿而去。
消息很快擴散開來,與阿史那斛瑟羅一同歸順大周的這些西突厥酋長們,因此前來闖宮要見女皇,力争為阿史那斛瑟羅證明他并未謀反。
薛紹隔着城門觀察了一下這些酋長們的反應,他們個個都很激動或者說激憤,宮廷衛士攔着不讓進,他們之間還有了一些輕微的肢體沖突。
旁邊的小校就開始對薛紹倒苦水了,說這些胡人真不懂規矩,皇宮哪是說闖就闖、神皇哪是說見就見的?
更何況現在還隻是大年初二,他們就敢跑到宮裡來鬧場,真是一群不開化的蠻子!
“傳一句話出去,讓他們稍安勿躁,先等一等。
”薛紹突然說道。
“啊?
”守城小校一愣。
“還要我複述?
”
“不不,小人馬上親自出去傳話!
”
小校走後,薛紹回到了太平公主等人的身邊,叫她們換走另一方城門出宮,自己還要稍留片刻辦些小事。
太平公主也挺好奇,問道,“那好像是一群胡人吧,是突厥人嗎?
”
“是的。
”薛紹說道,“是西突厥歸順而來的一些酋長們。
他們的首領阿史那斛瑟羅剛剛被來俊臣給捉去下獄了。
”
“來俊臣?
”太平公主眨了眨眼睛,低聲道,“薛郎,你又要管閑事了嗎?
”
“這可不是閑事。
”薛紹神秘一笑,小聲道,“狡兔死,走狗烹。
那群酷吏蹦跶得夠久了,不是嗎?
”
“這!
……”太平公主恍然一怔,驚訝道,“他們未曾招惹于你,你又何必主動惹上他們呢?
”
“真要等到他們惹到我的頭上再出手,那就晚了。
”薛紹說道,“如今東宮之争已經塵埃落定,朝堂之上唯一的不穩定因素,就是這群酷吏了。
接下來我要做一些重要的事情,我不希望有這群牛鬼蛇神在背後搗蛋搞破壞。
雖然目前,他們還沒有那個膽量敢于直接冒犯到我,但是他們把整個朝堂的氣氛都搞得很緊張,萬一傷到了狄仁傑這一批重臣,間接也會傷害到我。
所以我有必要提前出手幹掉他們,防患于未燃!
”
“但是……”太平公主仍是有些猶豫,她十分警惕的将薛紹請到了一邊,小聲道:“但是我娘目前還用得着酷吏,你這樣出手,豈不是會令我娘左右為難?
”
“很快,你娘就用不着他們了。
”薛紹淡淡的道,“此前你娘想要任用酷吏,是因為反對她的人太多。
而反對她的力量,大多數都是來自于李唐的舊臣。
現在你娘已經決定重立廬陵王,那就意味着大周的政權遲早一天将要回歸于李唐。
一但東宮确立,你娘面對的來自于李唐的反對力量就将大大減輕,甚至煙銷雲散。
你說,來俊臣那批走狗還有用武之地嗎?
”
太平公主眼前一亮,“言之有理!
”
“酷吏橫行了這麼多年,人人恨之入骨咬牙切齒。
如今,鏟除酷吏乃是人心所向,為民除害。
”薛紹神秘一笑,“你的男人可是一言九鼎的當朝太尉,還是英雄的代表正義的化身,簡直就是責無旁貸嘛!
”
太平公主噗哧就笑了,“行了行了,你快去吧!
大過年的見了我娘記得好生說話,休得滿口胡言!
”
薛紹笑呵呵的走了。
武則天剛剛回到迎仙宮内殿,就喚來二張等等幾位美少年,準備叫他們跳個舞唱個曲再行幾個酒令放松娛玩一番。
她當然沒有料到薛紹會去而複返,聽到彙報之時她幾乎是驚坐了起來。
“他怎麼又回來了?
”
入内彙報的宦官答話,薛太尉聲稱有要事求見,是與禦史台案件和西域邊防有關。
武則天連忙揮起袖子,示意張昌宗和張易之等人退下,歌伎優伶也都一并撤去。
這時,在衆多面首當中最為受寵的張昌宗可就有點不高興了,他說道:“神皇陛下,為何如此懼怕太尉?
”
武則天的臉色微微一變,“曾經也有人,對朕說過與之類似的話。
”
張昌宗是個心志相對單純的少年人,一時沒能聽明白武則天的弦外之音,愣愣的問請,那是何人?
近旁的宦官連忙對他使眼色,讓他不要再問了。
不料張易之也湊上了前來,好奇的追問那是何人?
“柳懷義!
”武則天的聲調鬥然提高,“爾等滿意了嗎?
!
”
張昌宗和張易之吓得直發抖,幾乎是連滾帶爬的倉皇而退。
武則天重籲了一口氣,“左右,更衣。
擺駕禦書房,接見薛太尉。
”
薛紹在禦書房裡端端正正的坐着,耐心的等候。
其實他心裡清楚,武則天的後宮是不能擅闖的。
但是眼下人命關天,阿史那斛瑟羅被捉進了禦史台還不知道會被怎樣折磨,萬一被來俊臣先下手為強的審了個屈打成招,那自己可就錯失戰機了。
于是薛紹隻好冒了這樣的一個大不韪,闖宮求見。
等了片刻,一向感觀十分敏銳的薛紹,察覺到有人在隔着窗眼偷窺自己。
這種事情半點都不稀奇,其實薛紹每次入宮,總會有一些大小宮女悄悄的前來偷窺。
食色性也,薛紹從來不會怪罪這些宮中的女子。
她們長年累月的很難見到一個大男人,偷偷的多看幾眼倒也是人之常情。
但是今天,這個偷窺者卻讓薛紹感覺到一些不自在。
因為,對方仿佛是帶着濃烈的敵意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