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賢比李顯當太子的時間更長,并且早就有過監國的經曆并且幹得不錯,因此擁有很高的聲望。
天下臣民都覺得,他是一個不錯的儲君,是将來大唐的希望。
這樣的一個充滿名望、才氣與悲情的廢太子,顯然比窩囊廢一般的廬陵王,更加擁有号召天下的資本。
萬一這時候李敬業把李賢搞到手,那他們的腰竿可就真的硬了。
另外,武則天既然流貶了李顯,就肯定有理由提防李賢的卷土重來……誰叫他們,都是武則天稱帝路上的絆腳石呢?
因此關于李賢的死因,曆史衆說紛纭。
但有一件事情可以肯定,絕對和武則天脫不了幹系!
“長安這邊,還沒有收到消息。
”薛紹輕歎了一聲。
“我是準備去巴州看他的。
”上官婉兒一邊低泣,一邊說道:“可是我離巴州還有很遠時,就聽說了先君被貶廢為廬陵王,繼而揚州李敬業叛亂。
當時我就慌了,我知道……他危險了!
”
薛紹輕輕的點了點頭沒有搭話,心中想道:上官婉兒自幼在宮中長大,經曆豐富,她的政治覺悟還是很高的。
揚州李敬業叛亂,打出的旗号是匡複廬陵王李顯。
但是他們馬上又改口了,找了一個長相酷似李賢的人來冒充李賢,掩耳盜鈴的立為傀儡旗幟。
可以說,李賢的命運從他被貶的那天起,就早已注定。
但是揚州叛亂,是導緻他死亡的最直接的導|火索。
“後來我剛剛到了木門縣,果然就聽說……他死了!
”上官婉兒的泣不成聲,“是被丘神勣逼死的!
”
金吾衛将軍丘神勣?
薛紹想起他來了,這人打過照面,曾經他是武懿宗的頂頭上司,是武則天的一名重要心腹。
“上天為何待我如此殘忍?
”上官婉兒低聲的嘤泣,“我早已知道我們不可能有任何結果。
我隻是想看他一眼,就一眼,而已……”
薛紹沉默不語,心想當初上官婉兒拒絕太平公主做媵禦,曾經我還有一些想不通。
現在,我大概是明白了……
上官婉兒低泣了一陣,也沒再言語。
兩人就這樣陷入了沉默。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薛紹想到,家裡還有一場家宴在等着自己。
于是道:“回宮嗎?
”
“我、我現在這副樣子,不敢回宮!
”上官婉兒用深呼吸來平緩情緒,說道,“我怕被太後看出端倪,那我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
“這麼說你上終南山來,就是想找個歇腳之地調整幾日?
”薛紹問道。
上官婉兒輕輕點頭。
“那就玄雲觀吧!
”薛紹說道,“我去打點一下,你暫住兩日無妨。
”
“玄雲觀和武攸甯的關系很深,時常也有一些宮裡宮外的熟人往來走動,我不敢……”上官婉兒說道,“原本我是想随便找個地方栖身安靜幾日,能遮風避雨即可。
”
“這樣吧,去瑤池玉林。
”薛紹說道,“我派我的得力親随郭安,親自送你去。
那裡是我的産業,環境不錯,最重要的是絕對清淨和安全。
你多住幾日也是無妨,太後那處我幫你說一聲,就說太平公主請你去一趟瑤池玉林,替她打點一些私事了。
”
“這樣好麼?
”上官婉兒微微驚訝,頗為感動。
“沒關系的。
”薛紹微笑道,“天色已晚,請吧!
”
“多謝公子!
”
二人結伴走出了雲海仙境,薛紹把事情交待給了郭安,上官婉兒騎上了馬。
薛紹微笑道:“山路崎岖,小心行走。
到了那裡不必客氣拘謹,就如同到了自己家中一樣。
”
“家……”上官婉兒秀眉微颦輕吟了一聲,臉上浮現出一絲苦澀的微笑,“婉兒從來不知,家為何物。
”
薛紹微笑,“你會知道的。
”
“但願吧……”上官婉兒深吸了一口氣,拱手對薛紹一拜,“拜别公子,婉兒走了!
”
“請!
”
上官婉兒和郭安兩騎先去了,薛紹騎上馬,慢吞吞的往山下走。
回想起來,和上官婉兒相識的時間也不短了。
薛紹每每見到她,總是難免有一些初戀般的砰然心動。
奈何世事就是如此無聊,天下間對薛紹傾心一片的女子多如牛毛,偏偏上官婉兒的芳心之中已被李賢填滿。
薛紹自知,自己在上官婉兒的心目當中,或許有那麼一點存在感。
但是像上官婉兒這般情窦初開又頗富詩人情懷的感性女子,她是沒那麼容易放下初戀的。
更何況,她初戀的對象還是一個充滿了才華與悲情的王子,據說長相也很不錯。
再者,他們的所謂愛情還被政治殘忍的扼殺在了搖籃之中。
現實一點來說,上官婉兒沒有任何理由再對李賢牽腸挂肚。
但是感情這種東西最沒道理可講。
他們兩人之間發生的這些情節,更多的是出現在瓊瑤的言情小說當中。
朦胧,詩意,苦情,悲劇——這些東西,對一顆情窦初開的少女之心,實在是太有殺傷力。
或許這種不現實的感情最終會無奈的敗給現實,但是在此之前,如何能讓上官婉兒說舍棄就舍棄,就遺忘就遺忘呢?
思及此處,薛紹隻是微然一笑,難道我還吃醋了?
有必要麼?
這怎麼可能?
他們從來沒有真正在一起過!
現在他都已經死了!
——他媽的,我果然是真的吃醋了!
……
回到太平公主府時,天都黑了。
太平公主免不得怨怼了薛紹幾句,一家人都在等着薛紹回來了再開宴。
好好的一頓午宴居然等到了夜裡。
好在薛紹的兄嫂和弟媳們都是很好說話的人,薛紹在家裡的地位更是今非昔比,于是薛紹隻就隻是被唠叨了幾句,宴會還是相當的溫馨和快樂的。
久時不見妖兒,薛紹居然就要認不出來了——這丫頭,總算是長高了!
而且她不長則已,一長驚人。
不過是一兩年沒見,妖兒就從一個八|九歲樣貌的小姑娘,搖身一變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個頭都快要趕上太平公主了,隻是身闆兒依舊有些纖瘦。
于是宴會之時,薛紹特意給妖兒加了很多補充營養的好菜。
妖兒人是長高了,可是性子沒怎麼變,仍像個小孩子那樣叫薛紹“神仙哥哥”,仍舊是沒有半點矜持的嚷嚷着要吃大肉饅饅。
不過,她終究還是有一些女人天性當中的腼腆與羞澀,因為,她再也沒像以前那樣,一見面就撲進薛紹懷裡讓他抱了。
另外薛紹了解到,妖兒和庫狄氏一同住進皇宮之後,因為精于算術與占蔔之類的絕活兒,被武則天委任了一個内廷的女官——宮教博士。
官不大,原本的職責是負責教習宮中的那些宮女、宦官們讀書寫字。
侍奉皇帝的人,總不能太過文盲了。
但實妖兒真正的職業,是和太史局司天監的那些人推衍紫微、墈測地動、編排曆法、研究術數、占蔔吉兇,全是幹的一些高深莫測的玄活兒。
換句話說,妖兒已經成為了一位官方認證的小神棍。
現如今,妖兒在内廷這地方算是小有名氣了。
一來武則天特别喜歡和寵溺于她,經常帶她同吃同睡,就像當年帶太平公主一樣。
二來,妖兒小小年紀,算術能力實在太強,乃至于國子監的那些算術老師都比她不過——比如,他們完全不懂那些用阿拉伯數字和現代數學符号表述的方程式。
于是妖兒把這些東西,全都教給了他們。
國子監是大唐的最高學府,國子監的老師都來向妖兒求學,這件事情讓妖兒在大唐“學術界”闖出了名号,擁有了很高很特殊的身份和地位。
從此,妖兒這個乳名也就很少有人叫了。
除了薛紹這些人,其他人更多的是稱她為——如意娘!
若非如此,很少會有人知道“裴如意”才是妖兒的大名。
……
家宴之後,薛紹留兄嫂和弟弟一家人在府中留宿。
有件事情很湊巧也很喜慶,太平公主和陳仙兒身懷六甲,薛顗的夫人蕭氏和薛緒的夫人陳氏,也都懷孕了。
薛顗因此非常的高興,對薛紹說道:“二郎,這是我們薛家将要大興大旺的征兆啊!
”
“家門添丁,确實是好事。
”薛紹笑道,“大哥你要更加努力一點,多為我們薛家開枝散葉。
”
“沒大沒小,沒正經!
”薛顗沒好氣的笑罵了一聲,小聲道:“你嫂嫂賢良淑無人能及,又從我于危難之中不離不棄,我是不打算再納妾了,否則對不起她。
反倒是你身份不同也更加年輕,如果太平公主允許,你應該納滿媵人才是。
”
薛紹不由得怔了一怔,仿佛是想起了這一回事。
自己現在可是三品官了,按大唐律,三品官除了正妻之外還可以納娶六名媵人,而且這六名媵人視同從七品外命婦。
這可不是一般的視同财貨可以随意買賣贈送的小妾,而是有着較高社會地位并享受一定待遇的“如夫人”。
“你成婚之時納了三名媵人,陳仙兒和月奴,琳琅姑娘兩人算一份。
”薛顗笑道,“還差三個,你趕緊努力!
——為兄絕對相信,别說是三個,就是三十個你也能娶回來!
”
薛紹咧着牙苦笑不疊,“大哥,鐵杵磨成針啊!
”
“唉,有辱斯文!
有辱斯文!
”薛顗幹咳了幾聲又哈哈的大笑,“罷了,我不同你說了。
總之,這件事情你得放在心上!
——那個上官婉兒就很不錯啊,你因何錯過了?
”
薛紹微微一怔,笑道:“說來話長。
人家不願意,我還能強娶麼?
”
“她不願意?
這怎麼可能!
”薛顗一愣,“天下女子,誰不想嫁我家二郎?
”
“大哥,也就是你這麼高看于我。
”薛紹笑道,“蘿蔔白菜各有所愛,不是麼?
”
“罷了,這種兒女情長的事情,為兄摻合不來。
”薛顗頗為惋惜的搖了搖頭,突然臉一闆,很嚴肅的說道:“長兄如父,為兄從來不勉強你做什麼事情。
但是為兄今日可要擺一擺臭駕子了——你得盡快納滿媵人,多為我們薛家開枝散葉,聽到沒有?
!
”
薛紹頓覺腦仁都疼,真是壓力山大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