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密集恐懼症的人,肯定無法忍受吐蕃人攻城時的場景。
站在涼州城頭遠遠看去,密密麻麻的人就是一大群黑色的甲殼蟲飛快的爬來,它們争先恐後的大肆蠕動,如同一片汪洋!
噶爾欽陵用上了這個最沒有技術含量、而又最有效的人海戰術,對涼州發動了猛攻。
這樣的打法最大的一個特點是:不計傷亡!
!
這時候,人命已經不再是人命,而是一粒粒的塵埃。
傷亡的數字竟是如此的冰冷,仿佛就是像小學生不小心做錯的數學題。
攻城車已經頂着炮火和無數和箭矢,推到了城防的前方。
轟隆隆嘭嘭嘭,不顧不一切的撞擊着大門。
沒有鄰近城門的沖車後面馬上伸出了一條厚實的梯闆伸上了城頭,不怕死的吐蕃人連皮甲都沒有穿,人人光着身子畫了一身奇異的油彩圖案,咬着刀朝城頭爬了過來。
見到過這副景象的人肯定會做噩夢。
因為這批吐蕃人看起來都不像是人,而像是一群魔獸!
他們不知疼痛、不知恐懼,哪怕燃着火的箭已經躺到了身上,隻要還有一口氣,他們也依舊朝前爬!
黨金毗雙眼通紅如同已然噴火,大吼一聲:“炸!
!
”
城牆後的機關被拉動,早已預埋在城牆前的大批大炸雷被引爆了。
轟隆隆的巨響,整座巨大的城池仿佛都震動了。
沖天的蘑菇雲和火光有如妖魔破殼而出沖而飛起。
城防前的一大片地全被炸塌了。
五六米深的大坑鬥然出現,很多沖擊和吐蕃士兵都掉了進去,下面全是一人多長、鐵打的尖刺蒺藜!
這是噶爾欽陵不可能偵察到的情況,也是鼠公和鼠婆早在幾個月前就已經給吐蕃人挖好的墳墓!
遠遠看着前方黑雲翻起,聽着震耳欲聾的巨響,噶爾欽陵的臉皮在抽筋。
但他揮動旗幟再次發起了沖鋒的信号——“打!
”
他身邊的論弓仁都感覺到了一陣心驚肉跳,這太玩命了!
父親已經完全豁出去了!
“有什麼辦法呢?
”論弓仁暗自歎息,“贊普的命令已經下達,要求父親撤軍!
”
吐蕃人沖得更猛了,滾滾如怒濤。
他們踩着同伴的屍體,迎着滾滾的黑煙和熊熊的烈火,争先恐後的沖上前來。
城防前的大坑,幾乎都要被廢棄的沖車和屍體填滿了。
雲梯終于是搭上了城頭,吐蕃人開始攀爬。
“咔咔咔”一陣響,離地隻有一米多高的城牆處被拉開了一個個孔洞狀的暗口,從裡面刺出無數的鈎鐮槍和長槊,專們用來鈎翻他們的雲梯和刺殺守衛雲梯的士兵。
還有步弩的弩矢,不停的從裡面放射出來。
吐蕃人吃了幾個悶虧之後,開始學會用盾牌甚至是同伴的屍體,來死死頂住這些暗洞。
馬上,守城的周軍又變換了戰法。
暗洞裡刺出的不再是刀槍,而是噴出很多的油猛火。
城頭上扔下帶火的燕尾炬引燃了猛火油,城前頓時變作一片汪洋火海。
吐蕃人的身體和靈魂,一起在濃煙和烈火中起舞……
這樣的戰鬥,延續了三天三夜幾乎沒有停歇過。
方圓百裡之内,盡是皮肉焦臭的刺鼻氣味。
淋淋的鮮皿和被烈火燒出的人油彙入了炸藥炸出的大坑裡,幾乎快要變成涼州軍城的一道護城河。
吐蕃人,終究還是攻破了薛紹的第一道防線。
但他們付出了上萬名士兵的代價。
薛紹率軍退守二線,并在第一第二防線中間與吐蕃人展開了激烈的巷戰。
騎戰吐蕃人的優勢很大,步戰可就未必了。
尤其是在“客場”,薛紹的兵熟悉一切地利,甚至還有很多隐蔽的地道可以利用。
為了推進第一和第二防線之間的一兩裡地界,吐蕃人的屍體鋪滿了所有的方寸之地。
很快噶爾欽陵就發現,第二道防線完全是獨立于第一道的。
此前他以為隻要攻破了第一道城,就可以和薛紹“平分地利”。
現在看來,自己仍是太天真。
薛紹怎會給自己這樣機會?
他一把大火,就把架設在兩道城防中間的木栅過道全給燒了。
這樣的木栅過道,薛紹自己在内部要修建将會很容易。
但要噶爾欽陵頂着周軍的火力修建起來,他甯願再攻一次軍鎮城防。
拿下第一道防線,噶爾欽陵除了得到一道石牆和成堆的屍體之外,幾乎一無所獲。
但是,這已經很讓薛紹震驚了。
他沒有想到,在現在這個沒有空中打擊和遠程火炮支援的時代,居然還有人能夠憑借皿肉之軀和純粹的冷兵器,攻下這樣的城防。
這樣的戰争,隻能用慘無人道來形容。
周軍的損失,也不小。
此一戰後,吐蕃占據第一道防線,與駐守第二防線的周軍僅有兩三裡之隔,一勁弩可射達。
贊普又來了命令,嚴辭命令噶爾欽陵馬上撤退,不得再與周軍交戰。
因為,河源黑齒常之接到薛紹的命令,已經對大非川的吐蕃守軍發起了攻擊。
而吐蕃的贊普認為此時不宜再與大周開戰,他想要謀和了。
噶爾欽陵一連壓下了贊普的兩道命令,頂住壓力再次下達了命令:繼續猛攻!
薛紹這邊則是沒有改變,繼續死守!
!
再勇猛再不怕死的人,也終究是皿肉之軀。
在不惜一切代價打下第一道防線之後,吐蕃人變成了強弩之末。
這第二道防線,他們實在是啃不動了。
連打了七天,他們死傷慘重,毫無斬獲!
噶爾欽陵不得不暫時停止攻擊,并退出了涼州防線的範圍,退守自己的本營。
薛紹按兵未動都沒有收複第一道已經廢棄的防線,以不變應萬變的死守第二防線。
雙方不約而同的開始整頓兵馬,停戰數日。
薛紹馬上開始清點傷亡,全力救治傷員,整頓器械重新布防,并精準的清算與重新分配糧草。
在這将近半月的戰鬥時間裡,大周軍士損失過萬,吐蕃人付出的代價至少是雙倍。
薛紹的糧草問題暫時不用太過操心,至少還能堅守半年以上。
醫藥物資亦是充足,所有的傷員都得了很少的救治和照顧。
這時薛紹無比感激婁師德,如果不是他富有遠見帶上了充足的糧草,仗打到這時候将會十分艱難。
同時薛紹也很欣慰,大周國力仍是如此的強悍。
打仗打的就是錢糧和綜合國力,如果沒有這樣強勁的後勤支撐,自己肯定早就敗給了噶爾欽陵!
反觀吐蕃軍中,就沒這麼樂觀了。
在沒有打下薛紹的防線之前,噶爾欽陵的心裡還卯足了力氣想要一鼓而下。
但在拿下第一道防線之後,幾乎每一個吐蕃人都有點洩氣了。
後面還有兩道同樣堅固的防線,打到何時、死多少人,才是個頭?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差不多就是吐蕃大軍現在的真實寫照。
“父帥,撤吧?
”論弓仁顧不上什麼别的了,照直對他嚴厲的父親進言道,“哪怕先退回青海大營做些補給,也是好的。
到時我們再與贊普相商,協議下一步軍事行動。
”
噶爾欽陵雙眉緊鎖,一言不發。
其他的将軍看到少将軍都領頭發言了,于是紛紛壯起了膽子來勸噶爾欽陵撤軍。
衆将的聲音都不大,但七嘴八舌說個不停。
噶爾欽陵怒了,一拍桌幾大喝一聲,“休得咶躁!
”
于是所有人都噤了聲,不敢再言。
“容我三思!
”噶爾欽陵也不想犯了衆怒,扔下這一句“進退有餘”的話,撫袖就走了。
此時,薛紹正帶着一群大将行走在傷兵營裡,查看軍士傷情并予以慰問。
傷兵滿營,哀号不止。
薛紹的臉緊緊繃起,仿佛刀也也剁不進去。
這時,身後有一名将軍小聲道:“不知道吐蕃人,準備什麼時候再來攻城。
”
薛紹正在大步前行,聽到這話鬥然停步,猛然轉身怒聲喝道:“随他什麼時候來,來多少殺多少,絕不後退!
絕不認輸!
”
“是!
”衆将幾乎集體被吓了一彈,同時抱拳應諾。
“咣”的一聲,薛紹鬥然拔出了腰間的太一禦刀來,指着刀,說道:“這是先帝所賜的太一禦刀,我經常用它來指揮戰鬥。
我是兩朝驸馬,是夏官尚書平章軍事重事,是大周七十萬大軍的最高統帥。
我不能被敵人殺死更不能被俘虜,否則隻會滋長敵國的威風!
”
“我的袍澤弟兄們,你們都聽好了!
”
“等你們全都戰死了,隻剩下薛紹一個人的時候。
我就這把刀割了自己脖子,下去找你們!
”
“到了陰間,我也要帶着你們一起殺光吐蕃的陰鬼!
”
“是!
!
”衆将軍,還有傷兵營裡的士兵們一起嘶聲怒吼。
“薛帥威武!
”
“薛帥威武!
!
”
這樣的吼聲,漸漸在軍營裡傳遍開來。
沒人組織,但凡聽到了這句話的大周将士,全都嘶聲怒吼起來。
“薛帥威武!
!
”
這吼聲,驚天動地,遠達百裡!
吐蕃大營裡頓時發出了一片騷動,人提刀馬披甲,嚴陣以待防備周軍發動偷襲。
可是他們隻聽到吼聲,卻不見一兵一卒來犯。
噶爾欽陵也騎上了馬,雙眉緊擰的看着遠方仍舊冒着黑煙的涼州城池。
“如此慘烈一戰過後,周軍的士兵不跌反漲!
”他低聲沉吟,“薛紹小兒帶兵,确有幾分特殊的能耐!
”
“父帥,薛紹可能比我們想像中的……”論弓仁的話說了一半不敢再繼續,怕損了自己威風漲了他人志氣。
“普天之下最強的将帥和最強的軍隊,都已經在這裡了。
”噶爾欽陵不以為然的嘴角輕揚淡淡一笑,“涼州之戰,就是這個時代的最強對決。
這毋庸置疑,且無法複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