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未時四刻,洪承疇整頓好了隊伍,開始準備突圍。
這個時候他的營寨附近已經出現了大量的建胬偵騎,洪承疇知道,自己此時的一舉一動都已經在建胬的眼皮底下了。
要是正常狀态下,他自然應該派出軍隊,将這些偵騎逼退。
但是此時,他手中用于突圍的那些精銳部隊卻是無論如何不能将體力浪費在驅逐偵騎這樣的事情上的。
而他身邊的其它部隊呢?
幾天前的時候,這些部隊雖然戰鬥力也有限,但是用來逼退一下建胬的偵騎,倒也不難。
隻是如今,自己這邊的士氣低落,那些普通的戰兵的戰鬥欲望和戰鬥意志也都非常可疑了。
洪承疇懷疑,如果讓他們出去和建胬作戰,哪怕是和那些沒有重甲,一般并不會和明軍肉搏的偵騎打,他們也會被人家輕易打崩潰。
“算了,就讓他們在那裡鬧騰吧。
”洪承疇搖了搖頭想道,“如今卻也顧不得這麼多了。
”然後他揮了揮手,對曹變蛟等人道:“出發吧!
”
軍營的營門緩緩地打開了,首先出營的是王庭臣和他的軍隊。
王庭臣牽着一頭大黑馬,幾個家丁也牽着馬簇擁在旁邊,(這時候還不是耗費馬力的時候,若是現在就騎着馬,馬匹累了,等到要逃跑的時候,便跑不遠了)更多的士兵則都是手持刀盾跟在後面。
王庭臣揮了揮手,這些刀盾兵就在一些家丁的驅使下分向兩邊,把守住營門的兩翼,接着便有弓箭手和火槍手拿着弓箭火槍站到了刀盾兵的後面。
這時候那些建胬的偵騎也漸漸的靠攏了些過來,這些偵騎大多都是蒙古人,他們的身上可沒有滿八旗的士兵的铠甲,最多也就是一件輕便的皮甲而已。
而且他們的裝備和馬匹其實也不适合沖陣(事實上,因為馬匹負重能力的限制,整個東亞都沒有什麼真正有沖擊力的騎兵隊伍)。
所以這些騎兵并不能對出營的明軍造成太大的威脅。
這些蒙古騎兵聚集在了一起,然後突然狂呼着從遠處沖了過來。
王庭臣知道這些蒙古騎兵也就是過來抛射輕箭騷擾一番而已。
于是他揮了揮手,讓火槍手和弓箭手上前。
後世的很多對戰争一知半解的人都會覺得騎射似乎是一種非常非常有威力的作戰方式,當年成吉思汗就是靠核動力蒙古馬和蒙古狙擊弓吊打了幾乎全世界。
然而事實上,騎射隻是一種騷擾手段而已。
騎兵騎在馬上,開弓的時候很難用到腰腹的力量,幾乎完全隻能依靠手上的力氣,再加上還要控馬,所以他們是無法使用強弓的,所有的弓騎兵,使用的都是威力有限的軟弓,蒙古騎兵也不例外。
軟弓抛射的輕箭射程和威力都很有限,不要擊穿對手的铠甲,甚至于對方的隻要厚一點的羊毛氈都可以擋住這樣的箭。
再加上戰馬跑起來颠簸得很,騎手們也沒有給自己的胳膊安裝雙向穩定系統,所以射箭的精度可以說是一塌糊塗。
根本就無法進行精确射擊,隻能是大概的抛射。
因此,騎射的意義從來就不是靠它來殺死敵人,而隻是騷擾,降低對手的組織度,讓對手露出破綻。
如果對手組織度足夠高,騎射什麼的根本就沒什麼可怕的。
因為步弓手們手裡的弓射程更遠,威力更大,精度更高。
隻要步弓手能得到有效的保護,不用擔心那些弓騎兵突然丢掉手裡的軟弓,拔出彎刀沖上來,那他們之間的對射的交換比,往往會懸殊得一塌糊塗。
就像當年獅心王理查率領的十字軍在阿蘇夫戰役中,用十字弓和傳奇的英格蘭長弓教訓薩拉丁的弓騎兵一樣。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弓騎兵的對面的那些家夥必須訓練有素,士氣高昂。
然而如今這兩個因素都不存在。
那些蒙古人開始加速靠近,眼看就要進入火槍兵和步弓手的射程了。
“嘭!
”不知道是誰由于緊張先打出了一槍,然後火槍手們就噼噼啪啪的将手裡的火槍全都打響了。
在這樣的距離上,火槍的射擊自然沒有什麼戰果。
不過火槍手們卻借此得到了暫時站到刀盾兵後面去的權利。
雖然很快,王庭臣的家丁們就會逼着他們裝好子彈再回到前面去的。
蒙古騎兵也沒有趁機沖上來,他們這類偵騎其實根本就沒有沖陣的能力。
所以在火槍兵的槍響了之後,他們就拐了一個彎,又和明軍拉開了距離。
等到火槍手們再次就位之後,他們又一次發起佯攻,明軍的火槍手則被上一次“吓跑了”蒙古騎兵的戰績所鼓舞,在距離蒙古人足有一百多步的地方就開了槍,結果自然是什麼都沒打中。
就這樣,火槍兵們噼噼啪啪的打得熱鬧,很快,他們的前方就滿是濃濃的煙霧,而他們的火槍也因為過熱,難以繼續射擊了。
而不斷射擊造成的濃煙也讓步弓手們看不到前面的情況。
這時候前面又傳來了蒙古騎兵的呼和聲,慌亂的明軍士兵們便向着濃煙的那邊胡亂的用步弓射擊甚至用三眼铳亂射。
接着就有一些輕箭從硝煙那邊抛射了過來,這些箭射的毫無準頭,也幾乎沒有威力可言,但卻在明軍中造成了一片混亂,要是這時候那些蒙古偵騎真的沖過來,說不定就能直接造成這一部分明軍的潰敗。
不過,蒙古人的視線也被濃濃的戰場迷霧遮擋住了,他們也什麼都看不清。
這時候,曹變蛟的隊伍也出了軍營,他親自帶着家丁打頭陣。
而在他的後面一點,就是帶着标營的洪承疇。
蒙古人在完成了幾次抛射之後,便退了開去。
而王庭臣手下的那些負責保護側翼的軍隊,還在那裡用火槍盲射呢。
曹變蛟的家丁騎着馬打頭,其他隊伍跟在後面,剩餘的明軍開始沿着官道像東南方向前進。
而王庭臣也勉強的鎮壓住了兩翼的混亂。
讓自己的這些戰兵跟上了隊伍。
走了沒多遠,隊伍開始離開官道――前面再走就是被滿清攻占的後寨了。
後寨本身就有不錯的防禦,在被建胬攻克的時候,王樸跑得太快,大炮什麼的也全都丢給了滿清。
洪承疇不覺得自己的軍隊能夠啃得下由建胬占據的,還擁有不少火炮的後寨。
當然,不從官道上走,很多的辎重就難以攜帶,尤其是大炮什麼的。
果然,還沒走多遠,洪承疇就得到報告,有兩門大炮輪子陷入了土中,拉不出來了。
洪承疇知道,自己此時沒有耽擱時間的本錢,便下令道:“那就先丢下它們。
”
好在沒走多遠,建胬挖出的長壕就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
經過一夜多的挖掘,這道壕溝已經有一丈多寬了,不過深度還不算深,隻有一人多一點。
如果沒有守軍的話,越過這道壕溝并不算難。
即使有守軍,越過這樣的還沒有挖深,也沒有插上竹釘子的壕溝也好是要好對付得多。
壕溝中被挖起來的土也沒有運走,隻是堆在壕溝的那一邊,堆成了一堵矮牆。
不過看得出,這堵土牆還沒來得及被夯實。
這也意味着,建胬不可能将大炮架上矮牆上射擊。
不過,洪承疇的勝算依舊不大,因為對面的守軍的人數并不比他們這邊少,而且在對面還豎着黃台吉的大旗。
長期和建胬戰鬥,我大明邊軍在進攻方式上也明顯受到了建胬的影響。
洪承疇的攻擊同樣是大量的使用盾車的。
甚至于雙方的盾車的形态都相當接近。
如果要說有什麼區别的話,那就是因為滿清手裡的火炮相對更少,火槍更是幾乎沒有。
所以明軍的盾車相對來說更加輕便一些,當然,防禦效果也更差一些。
不過擋住建胬常用的床子弩都是沒問題的,至于弓箭射出的輕箭和重箭當然更不在話下。
前些天洪承疇還處在攻勢狀态下的時候,明軍就準備了不少的盾車,如今倒是節省了不少的準備時間。
洪承疇一出發,黃台吉就得到了情報,于是他立刻親率軍隊,擋在了這裡。
“皇上,洪承疇的動作還是快了點,他要在慢點,我們就能在這裡架上大炮了。
”黃台吉的庶出的哥哥阿巴泰指着對面的明軍道。
“洪承疇其實還是不錯的。
”如今已經勝券在握,黃台吉倒也願意給對面的明軍統帥一個相對比較好的評價,“他自然也知道,拖得時間越長,他突圍就越艱難。
阿巴泰,我們這裡沒有大炮用,你覺得我們守得住不?
”
“皇上,老汗的時候,我們哪裡有大炮了?
我們滿洲人可不是離開了火器就不敢打仗的尼堪。
别說我們這邊能動用的人員更多,就算人再少些,他們也不是我們的對手。
”
這時候,明軍的盾車已經慢慢地接近了壕溝。
它們在壕溝旁停了下來,然後就有人從盾車後面鑽了出來,用弓箭和土牆上的清軍對射,同時一些輔兵擡着一些長長的原木從盾車後面鑽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