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绛和鄭森一起,站在“奮進号”巡航艦的後甲闆上,向着遠方張望。
在西式帆船上,因為艦首斜桅和三角縱帆的存在,船頭甲闆空間一般的比較有限,視野也不太好。
所以高級指揮人員大多數時候都呆在後甲闆。
“甯人兄這些天曬黑了不少。
将來若是穿上一身官服,保準被人家認作是包公了。
”鄭森扶着欄杆望着海天交界處,這樣對顧绛說。
“我就奇怪了,原本出海前,大木你可是比我還有黑不少的,如今看看這太陽好像隻曬我不曬你一樣,真是天道不公!
”顧绛笑了起來。
笑了笑顧绛卻又歎了口氣道:“出海都兩天了,還沒有發現西班牙的船隊,大海這麼大,你說我們會不會在昨晚上他們錯過了。
或者是他們走了别的航線?
我們此前對他們宣戰了的,他們也許會有所提防……”
幾天前,鄭家的艦隊在巴達維亞得到了偵察人員從馬尼拉用信鴿送回來的一份情報,上面說有四條比較大的西班牙商船離開了馬尼拉,依照他們的吃水深度,偵察人員判斷四條船都裝滿了貨物,應該是打算乘着信風前往歐洲的。
在得到了這個情報之後,鄭家的艦隊又準備了兩天,然後離開了巴達維亞港口,開始在南中國海搜索可能從這裡經過的西班牙船隊。
“甯人兄,還記得我和你提到過的信風帶和無風帶吧。
”鄭森道,“我們如今所在的位置在信風帶,這裡長年累月的有東北風,利用這風,船舶航行起來就很方便。
但是如果再往南一些,到了赤道附近,就會進入赤道無風帶。
在那個區域幾乎是沒什麼風的。
這麼大的海船要是進入了無風帶,可不是靠着人劃船槳能行的,很多時候就隻能順着海流漂了。
如果運氣不好,被困死在那裡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一般情況下,誰都不會把船開進那樣的地方的。
至于說會不會在夜間和我們錯過,這倒是有一點可能。
不過依照着海圖來看,考慮到他們的速度,我覺得我們應該還要再等一天,才能遇到這個船隊。
另外,我将幾條快船也都分散了出去,以監視更大的海面,希望能夠抓到他們。
不過明天……”
說到這裡,鄭森歎了口氣道:“明天要是還沒有發現他們,那就真的讓人頭疼了。
”
……
鄭森在為找不到獵物頭疼時候,他的獵物其實卻在為在海上遇到了大霧而煩惱。
海上的大霧的出現,機會沒有什麼太多的規律,一開始的時候,還隻是一點薄薄的水汽,低低的飄蕩在接近海面的空氣中,高度還不到海船的甲闆,但霧氣很快就越變越濃,海船上的視線也迅速的變差,剛開始,在桅杆上的瞭望員還能看到十多公裡外的海面,但僅僅十來分鐘之後,他甚至就連自己的船的甲闆都快要看不到了。
在這樣大霧中,為了避免船隊失散,最好能讓船隻之間的距離拉近一些。
但是船隻距離近了,卻又會增加了碰撞的風險。
為了安全起見,帶隊的比利亞船長隻得下令,讓所有的船立刻落帆抛錨。
“讓他們到船尾去喊話,讓他們都落帆,抛錨,等霧散了再走。
真是見鬼!
”比利亞将船長帽從頭上摘了下來,在手裡揉成一團,對水手長剛薩雷斯說。
“是,船長!
”剛薩雷斯回答道,不一會兒,從船尾那邊就傳來了一片呼喊聲。
接着,那邊的迷霧中也傳來了回應的聲音:“塘鵝号已經落帆,正在抛錨……”“信天翁号正在下錨……”“順風号正在落帆……”
“看來還都在。
”比利亞船長點了點頭,對大副伊戈爾道:“好了,讓我們的船也落帆下錨吧。
”
四條船是不能同時落帆下錨的,因為進行這些動作的速度不可能完全一緻,尤其是在現在大家誰都看不到誰的時候,如果前面的船停下來了,後面的船卻因為動作慢了點沒能停下來,那就很可能發生嚴重的碰撞。
所以必須是處于最後位置的船隻首先減速下錨,然後前面的船隻再一個接一個的進行這樣的動作,才能保證安全。
這場大霧一直到中午才緩緩的散去,這也讓比利亞船長的船隊又耽擱了好一段行程。
……
如今已經是第二天的傍晚了,鄭森他們的船隊還是一無所獲。
從馬尼拉出來的那四條船就像融化在大海中了一樣,完全不見了蹤迹。
“按照道理,他們不可能還沒到這裡呀。
”焦慮的情緒開始在艦隊中出現,就連鄭森也有點着急了。
不過鄭芝豹卻并不太在乎。
他笑着對鄭森說:“阿森呀,你還是太着急了。
你見過張網捕魚的嗎?
那些漁夫,下好了網,然後看到有條魚從網邊上繞了過去,就會去把網收起來重新下一遍嗎?
在海上攔截商船本來就是有攔到了,攔不到的時候,這裡面很多都是運氣。
你叔叔我當年和你爹一起在海上……的時候,也不是次次出海,都能有所收獲的。
況且你這是第一次指揮這樣的行動,其實你已經做得不錯了,别的不說,派人監視港口,利用信鴿遠程傳遞情報,計算敵人的行程,這樣的事情,我們以前還沒幹得這樣精細呢。
運氣這個事情其實也是很公平的,誰都不會永遠運氣好,也不會永遠運氣都不好。
另外,這次你是帶頭的。
你手下的那些人……”鄭芝豹朝四面望了望說,“單就幹勁士氣,比起我們當年的老兄弟都強,不過畢竟是新人居多,能沉住氣的少。
你是帶頭的,這個時候,你一定要比大家都能沉住氣。
”
“四叔,您說得對。
”鄭森道,“也許他們因為什麼事情耽誤了行程呢?
我們再等一天,如果還沒有等到,我們就全速向着馬六甲方向去,一直追到快到馬六甲,然後再返回來。
如果這都沒碰上,就算他們運氣。
”
一直到天黑,鄭森他們都沒有發現任何的船隻。
很快,太陽就落下去了,不過這天正是十五,月亮很大,銀色的月光将海面都照亮了,鄭森讓船隻都下了帆,這樣更有利于在夜間隐蔽,而且在巴達維亞,鄭森也用帶來的油漆将“奮進号”刷成了深灰色。
如今在月色下,深灰色的“奮進号”,以及跟在一邊的幾條其他的同樣被刷成了灰色的船隻都似乎融入到了大海中一樣。
如果這個時候,西班牙人的船隊從這邊經過,鄭森有十足的把握,自己可能能先發現那些張開白色的船帆,在月光下航行的西班牙船隻。
看船長安排好了晚上的值班,鄭森就回了自己的房間。
“奮進号”是一條大船,所以空間也相對更富裕一些,事實上,鄭森如今住着的艙室,就比“飛燕号”上的要更大也更舒适。
進到船艙裡,點上鲸油燈,和顧绛有讨論了一些曆史,鄭森就打算上床睡覺了,但這時候卻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進來。
”鄭森說。
一個海員走了進來,向鄭森敬了個禮說:“少将軍,十點半方向發現焰火!
”
鄭森一下子跳了起來,對顧绛說:“甯人,我們抓到那些西班牙船了!
”
兩個人趕忙跑上了甲闆,船長已經在甲闆上了。
“剛才的焰火在哪個方向?
”鄭森問道。
“那邊,少将軍。
”老傑克指着十點半方向說,“‘飄風号’在那個方向上,一定是他們先發現了西班牙人的船隻。
他們跑不掉的,在海上,隻要沒有大風大浪,就沒有一條船能夠擺脫‘飄風号’這樣的船隻的跟蹤。
”
“傑克船長,您是司令官。
您來下達命令吧。
”鄭森說。
……
突然在遠處出現的焰火吓了正在值夜班的伊戈爾大副一大跳,他一邊叫人去叫船長,一邊用望遠鏡仔細的搜索着焰火升起來的那邊的海面。
“伊戈爾,發現什麼了?
”比利亞船長從船艙裡跑了出來,一邊扣着衣服上的扣子,一邊問道。
“有人在那邊發射了焰火信号,隻是我還沒有找到……啊,船長,我找到那條船了!
他就在那裡!
”伊戈爾将望遠鏡遞給比利亞船長,同時用手指着哪個方向。
“我看看!
”比利亞舉起來望遠鏡,“該死,這應該是中國人的那種船,是的,就是上次來向我們宣戰的那種,我記得這種船,整個遠東的海面上,隻有他們有這樣的造型的船隻。
你說他們剛剛發出了焰火信号?
該死,那就意味着他們的船隊就在不遠處。
”
比利亞放下望遠鏡,又擡頭看了看月亮,又罵了一句:“這該死的月亮!
”然後他下令道:“滿帆!
我們加速,甩掉它!
”
如今比利亞的幾條船正在順着東北信風航行,剛才在望遠鏡裡,他也看到了,那條小船是一條縱帆船。
一般來說,縱帆船在順風條件下的航速是比不過橫帆船的。
而他的四條船都是橫帆船,雖然這些船都是滿載,但是在如今這樣的順風條件下,這些船也能跑出七到八節的速度。
比利亞覺得,這樣的速度已經足以讓他擺脫那條縱帆船了。
四條船在比利亞的指揮下,都張開了所有的船帆,開始加速航行,而伊戈爾則繼續舉着望遠鏡盯着那條縱帆船。
比利亞将網友金又重新交給了他,因為在晚上,他的眼睛要比自己的更好一點。
“我們擺脫他們了嗎?
”比利亞問道。
“沒有,他們跟上來了,他們的速度……”伊戈爾說。
不多久,比利亞用肉眼就看到了那條縱帆船:那是條線條修長的船,灰色的船帆,灰色的船身,即使在月光下都不太明顯,看起來就像随時都能消失在海洋中一樣。
“真是條幽靈般的船隻。
它居然順風也能跑這麼快。
”比利亞對自己說,同時他也意識到,事情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