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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3章 虎無傷人意(下)

極品吳掌櫃 陶人張 4525 2024-01-31 01:14

  兩個手持各種捕虎利器的獵人在黑森森的林子裡穿梭而行,他們是這一帶聲望最高,本事最強的徐進,徐奎二兄弟,這林子裡這才平靜了大半年,怎麼又開始鬧大蟲了。
這一次和半年前似乎又有些不大同,那隻大蟲似乎變聰明了,現場往往詭異的發現一撮因為搏鬥留下的黃毛,順着那些深深淺淺的爪印查下去,最後卻消失在一處叫做‘猛虎澗’的山坳口盡頭,再往前走,是一片猛惡林子,裡面長年瘴氣彌漫,毒蟲猛獸出沒其間,徐進,徐奎即使本領再大,也不敢貿然進入這片很可能有去無回之地,于是兩人在山坳口的外圍布陷阱,開始守株待兔。

  隻是數日下來,陷入口袋陣中的其它野獸倒也不少,那遺禍無窮的大蟲卻始終沒一點行迹,徐進,徐奎二兄弟眼見布袋裡所剩餘糧不多,不得不生出了退回去的念頭。

  兩人心有不甘收拾器具離開山口才走了一裡多地,老天爺說變臉就變臉,一時間烏雲密布,頭頂黑壓壓的,氣悶得讓人有些呼吸不暢,瓢潑的大雨很快如珠簾般将天與地緊密的連接在了一處,天空中電閃雷鳴,時不時在周圍點起一團青色的火焰,很快這些火在雨水中化成一道青煙,還沒來得及成燎原之勢便胎死腹中。

  倆兄弟雖說早已将蓑衣罩在身上,隻是大雨一陣緊過一陣,絲毫沒有減弱的迹象,雨水早已順着蓑衣的縫隙鑽入了貼身的衣物裡面,山裡原本就潮,硬是兩人鐵打的身體,也被凍得渾身不停的打擺子,再不找一處避雨的地方生堆火烤烤身體,也不知道日後會落下什麼病根。
大雨天在山裡待着,除了防備時不時出現的天火,周圍被驚吓得狼奔豕突的各種野獸也是一個麻煩,最重要還得擔心從兩側山壁上混合着沙石的蠕動泥漿,萬一這無妄之災不幸落在身上,很有可能從此埋在這山坳裡面,屍骨無存。
雖說百年之後塵歸塵,土歸土,正當壯年的兩人可不想打虎不成,反而在山裡作了山鬼。

  轟隆隆一聲巨響,兄弟二人擡頭的間隙,一塊石碾子般大小的巉岩倏然已到跟前,在兩人僅僅隻有三尺之隔的面前砸出一個大坑,飛濺的泥水,在驚懼的兩人身上下了一陣黃雨。
二人頭皮一陣發麻,倘若剛剛往前多邁出三步,豈不成了巉岩下的一灘肉泥?
還沒來得及從剛剛的心悸中恢複過來,旁邊視野中的林木折裂之聲此起彼伏,看來剛剛隻是一個開頭,這真正的好戲這才正式開場。

  “快跑,小弟。
”徐奎感覺自己身體被人猛推了一把,等他邊跑邊回頭瞧的時候,哪裡還有哥哥徐進的一絲影子,孤零零的一把虎叉很快被不斷蔓延下來的黃色惡魔吞沒,那是哥哥平時從不離身的武器,虎叉連着的地方,極有可能連着剛剛埋進泥漿裡的哥哥,徐奎眼眶裡充斥着絲絲暗紅,沒命似的往前沖,他甚至停下來憑吊的時間都沒有,背後的泥漿很快彙集成了一股勢不可擋的洪荒猛獸,時不時能見到一隻隻可憐的野獸在旋渦中掙紮,無望的嘶吼,而後沉落,那死前的鳴奏,如一把軟刀子,牢牢的在徐奎的心坎上留下了一塊永不磨滅的印記,徐奎找了一處相對安全一點的凸起石頭處,再也忍不住對着那裹挾着親人的泥流放聲嚎啕大哭,直到傾瀉出肺裡的最後一點悲傷。

  未時末刻,整整下了差不多二個多時辰的大雨才漸漸稀疏起來,可是不遠處一塊碩大無朋的鉛色雲塊還在朝徐奎所在的凸岩靠攏,很有可能會再次掀起一陣腥風皿雨,徐奎趁此機會,從石頭後跳出來,如一隻亂了分寸的山跳,沒命似的往山的出口處狂奔,将他身體裡殘餘的力氣發揮到了極緻。

  也不知跑了多久,眼前模模糊糊的出現一陣亮光,眼眶裡再次泛起一陣汪洋,隻不過這次欣喜多過悲傷,他總算逃到有人的地方了,雙腳發軟,渾身無力的他看見一個模糊的身影朝他沖過來的時候,再也支持不住,倒在了破敗的籬笆上。

  一陣銅鑼般的巨響把他從夢中驚醒,溫暖的被子,香噴噴的食物,暖烘烘的篝火,熱乎乎的肉湯并沒有如昏迷前想象的那樣出現在自己面前,四肢不知什麼時候戴上了一副冰冷的鐐铐,空氣裡散發着一股難聞的腐敗氣味,讓初次醒過來的徐奎聞之作嘔,隻是肚中空空如野,除了自己的苦澀膽汁,好像什麼都沒剩下了。
觸手可及的一塊滑膩漆黑的木闆一側,隐隐似有聲音傳來,徐奎一聽,整個心似乎掉入了冰窖一般,身子不由自主的再次狂抖起來。

  “這人帶着官府的緝捕條文,萬一捅出大簍子,我們就全完了。

  “老娘算是這輩子瞎了眼,怎麼嫁了你這麼個沒出息的東西。
”這聲尖利的嘶吼讓徐奎渾身起了一陣雞皮疙瘩,倘若不是外面時不時照亮的閃電,他還以為自己到了無間地獄。

  隻聽那婦人在屋子裡似乎砸了一件什物,地面上發出一陣‘哐哐當當’的響聲,接着是一陣讓人窒息的沉默,等那婦人再次開口時,卻換了一副口氣:“當家的,你不為我着想,也得為這可愛的孩子打算打算,這殺人搶劫的勾當雖說天理不容,你瞧瞧我們娘倆身上這氣色,自從你幹起了這勾當,是不是比以前有風緻多了。
我這身子再好好調理一番,給你再生個一兒半女,也絕對不成問題。

  “我見了當官的就犯怵,誰又知曉他背後有沒有救兵,要不再等一等,過了今晚再說。

  “等到明天,恐怕黃花菜都涼了。
”裡面再次沉寂下來,徐奎心頭的陰雲越來越濃,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候,他根本不敢發出任何的響動,一陣被昏黃的燭火拉長的剪影順着門闆的縫隙傳到了偷觑這一切的徐奎眼中,男的頭上頂着一個插着木簪的發髻,身上穿着一身灰袍,腳上踏着一雙道人才有的平底穿雲鞋。
他的對面,站着一個身形消瘦,似乎病了很久,偏偏懷中還抱着一個胖嘟嘟,已然熟睡過去的嬰兒。
婦人那似乎從地獄裡拉回來的冰冷眼神,讓徐奎差點打了一個寒噤。

  “你看看這枚金牌,你舍得送回去嗎?
”婦人指着燭影裡反射出陣陣黃光的一塊硬物,那漢子貪婪的望着,眼神根本已經舍不得離開了,恨不得将它吞進肚子裡去才覺得安全。
婦人羸弱、略顯蒼白的臉上同樣帶着一股太陽初升時的霞光,讓人恍然覺得這和一個病人彌留之際的回光返照完全沒有分别。

  徐奎俯首一看,兇口随身佩戴的那塊金牌不知所蹤,此刻成為裡間兩雙被貪欲之火燒得目眩神迷眼睛裡的獵物正是前不久還挂在兇口的那塊金牌了。
這金牌是一年前他和哥哥徐進上山除掉一頭猛虎後,縣官大人為了表彰兩人的功績,特意找當地的工匠用純金打造了全縣上下再也找不出第三塊的特制金牌,兩人當着看台下所有人戴上的那一天,不知道多少人暗地裡吞着口水。
聽說縣令還是一個有心人,還專門找了幾個和尚為這兩塊金牌開了光,據說這東西帶着一股靈氣,貼着身體佩戴,不但能趨兇避難,還能保佑兩人富貴連連。
這一年多來,兩兄弟幾乎從不離身。
哥哥那一塊,已經和他的遺骨埋入了泥流中,那桌上放着的那一枚,是自己脖子上的那一枚無疑了。

  屋子裡兩人意味深長的對望了一眼,那個男人指着金牌說道:“這金牌和桌上的一切,遲早是我倆的。

  “你覺得過了今晚,這東西還能到我倆手上?
”女人陰冷的問道。

  “當初一頭斷了一條腿的猛虎,到最後都成了我的籠中之物,何況這麼一個早已沒了半條命的人。

  徐奎一頭霧水,心裡越想越亂,越想越氣,難道兄弟二人今日這般生離死别的悲慘禍事,完全是這兩人弄出來的?

  “要不是當初我...”

  院子裡猛然響起一陣嚎叫,門闆後屏氣凝神偷聽的徐奎感覺身後的氣流似乎被一把刀切割了一般,在他的皮膚上留下一陣陣痛至心扉的炙痛,由于隔得太近,他聽得分外清明,那東西隔着自己幾乎不到一尺,剛剛一門心思留意着房内的動靜,以緻于身後藏着這麼一個龐然大物,居然沒一點察覺,這幾乎犯了叢林獵者的大忌。
那聲音他太熟悉不過了,正是他兄弟二人苦苦尋而不得的那隻大蟲,此時的他皿脈噴張,完全顧不得弄出多大的動靜了,徐奎扭曲着早已變形是身子,不斷在黑暗中尋找着可抓取的硬物。

  “媽的,看來這男的早醒了,現在想不做掉他也不成了。

  “你怎麼想就怎麼做吧,我可不想摻和在裡面。
”女人說得輕描淡寫,她抖抖瑟瑟的抱着被驚醒啼哭的嬰兒往裡間走去,似乎都能聽見她牙齒格格打冷戰的聲音,隻是沒往前走多久,卻在門口停了下來,再次說道:“大仁,這事要不你再想想?

  “這事我拿定主意了。
”男人以一種斬釘截鐵的口吻答道。

  女人長長的歎了一口氣,聽說常常歎氣的人容易走黴運,失悔的她連忙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拍了拍嘴巴,然後走到房間内,重重的坐到原本就咯吱作響的那張木床上。

  “這一切都是你幹的?
”借着豆大一般的燭火,看着眼前的一切,徐奎驚得冷氣直往七竅裡亂竄,他聽人說過人彘,就是把一個活生生人的四肢剁掉,挖出眼睛,用化成汁的銅注入耳朵,使其失聰,再用喑藥灌進喉嚨,割去舌頭,使其不能言語,然後扔到一個醬缸裡,有的還要割去鼻子,剃光頭發,剃盡眉發,然後抹一種藥,破壞毛囊,使毛囊脫落後不再生長,永不再長毛發,然後一根根拔掉,有的嫌累,就一起拔掉。
最出名的是漢朝的呂太後将戚夫人割掉耳朵,甚至把臉劃花,做成了人彘,還安排了專人“照顧”,然後丢棄在茅廁中任其痛苦死去。

  徐奎沒親眼見過人彘,卻有幸見到了此時再也不會忘記的虎彘,他心裡的那股憤怒,頃刻間便煙消雲散了。
大蟲的四肢已被盡行砍去,一雙生風的眼睛早已不知所蹤,隻剩下一對空洞的眼窩,原本最有威力的虎尾,從臀股處被斬斷,那一身油光發亮的毛發,早已被盡數拔去,光秃秃的肉身上疤痕重生,就連徐奎這種見多了人,也忍不住一陣心驚肉跳。
唯一保存完好的虎口上,還套着一個用鐵打就的粗糙類似于馬的詭異嚼環,至于屋内原本喪心病狂的兩人為何沒有剪掉大蟲的舌頭,就不得而知了,難道兩人下手的最後存了唯一的一點憐憫之心?
至于有沒有其他的内情,徐奎就不得而知了。

  “為了這一屋子人的安全,你如果是我,你會怎麼辦?

  “我會給他一個痛快。
”徐奎幾乎脫口而出,他自知自己接下來絕對難逃一死,隻是借着還能說話的當口,希望對方能同樣給自己一個痛快。

  “你如果是這間屋子的主人,房間女人的男人,女人懷中嬰兒的父親,我相信你也會這麼做的。
我也不會介意将你做出它那般模樣,它需要吃東西來下奶,所以我将它的舌頭留着,至于你,恐怕不會那麼幸運了。

  “你不是人,簡直是惡魔,快殺了我,給我個痛快。
”看着男人舔了舔手中那把尖刀上早已呈現出紫黑色的皿漬,内心抓狂,驚魂不定的徐奎總算爆發了,下半身更是失了禁,一灘腥臭的液體惹得男人皺了皺眉。

  “你個慫包,弄死你這樣的人,我瞬間覺得無趣了,它可比你堅強多了,它至少沒弄出這灘黃湯出來,放心,我會給你留個全屍,遇到我這樣的善人,天底下恐怕沒第二個了。
”徐奎聽到一陣毛骨悚然的怪笑,伴着一陣劃破天際的閃電,徐奎發出了此生在世最後一次的哀鳴。

  隔天後,縣城裡新出了一位打虎英雄,隻是老虎的結局卻太過悲慘了一些。
徐奎的屍體被送還給徐家人時,喉頸處那處被某種鋒利的獠牙咬出來的出皿口讓應大仁獲得了更多的禮遇,應大仁很快以風卷殘雲的手段接手了徐家人的田産,看着原本的渾家越變越豐腴,那個撿來的孩子一天天長大後繞着自己不停的叫爹,應大仁覺得這條路是走對了,隻不過後來應安道的手段讓昔日的這位大仁兄簡直大開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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