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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6章 毒計

極品吳掌櫃 陶人張 4336 2024-01-31 01:14

  講到此際,陸掌櫃突然變得眼神渙散起來,興奮、喜悅、茫然、失落輪番在他眼裡走了一遍,向旁邊靜靜聽着的柔福、燕青兩人昭示,這段回憶前半截讓他有些不可思議,後半截好像整個都陷入了深淵噩夢,讓人再不願回憶。

  陸掌櫃家走水的第二天,天色剛剛泛出魚肚白,壇場上早已水洩不通的擠滿了人,當智圓滿面紅光的走上台的時候,原本亂糟糟的人群立馬安靜下來,衆人好奇的看見一個和智圓極不相稱的瘦和尚出現在衆人面前時,場面又開始熱鬧起來,甚至幾乎有些失控。

  “這哪裡來的癞頭和尚,一副賊眉鼠眼的樣子,看着就想上台揍他一頓。

  “這癞蛤蟆披上一身綠皮,還真當他是青蛙了,他算哪根蔥。

  “他這是豬鼻孔插蔥,裝蒜。

  智圓旁邊的那個瘦和尚臉色越來越綠,卻硬是将這口怒氣憋了回去。

  “你有沒有覺得他像昨晚坐在水池中央的那位禅授天使。

  “你還别說,還真有點像。
媽的,别說了,老子現在心裡虛得很。

  智圓覺得衆人猜得差不多之後,這才緩緩道出了謎團:“這位是天上來的聖池法師,他降臨人間的那處聖池,現在已經變成了能照人三生因果的功德池,也叫陰陽池,若各位不信,可以分班排隊去池邊一一照看。

  陸掌櫃和瑞蓮一行人走到池邊時,那裡完全變了樣,此時被分隔成了數個區域,外圍蒙上了一層黑紗,裡面是何情形,完全看不清楚,隻不過在進去之前,每人會喝一碗聖水,說這樣闖幽冥黃泉時,不會被牛頭馬面那些鬼差認出來,要不然被鬼差聞到人的氣息,他們就再也回不來了。

  衆人依次找位置站定,往池内查看,說來也奇怪,有瞅見自己前生是羽毛靈長等物的,也有瞅見自己是當官的。
種種形象,不一而足。
眨眼間,便是今生本象。
再瞧去,便是下一世了。
這裡面有女變男的,也有男變女的,也有入畜生道的,也有變成一顆樹的,各種奇怪的形狀都有,直接将衆人照得毛骨悚然,失聲痛哭。
那照得好的,歡天喜地,那照得不好的,垂頭喪氣,嚎哭着奔到壇場前求解脫。
還有一件稀奇事,那些沒挂号,沒納錢糧的人去瞧時,居然什麼形象都沒有,這一下把這些人完全吓壞了,那些人好歹有個影子,自己連影子都沒有,豈不是...這些人越想越後怕,急于想知道下一世自己是什麼樣子,引得那些呆男愚婦死心塌地的奔來納錢照水。

  這事最終鬧大之後,官府不得不出動典吏往來查探,隻是去的捕頭幾乎沒幾個人回來,他們像憑空消失了一般,等到一個驚天消息傳到江甯知府耳中時,驚得差點從桌椅上栽下去,連連喝罵道:“反了,反了。

  原來陰陽池裡出了一見奇事,說一個趙姓富家公子原本隻是到陰陽池湊趣,哪知白帽、白袍、白靴他往池子裡面一看,當時就吓得汗如雨下,隻見池中的他頭戴沖天冠,身穿明黃龍袍,腰上系着象牙玉帶,足蹬金線無憂履,手捧玉玺,身坐九龍椅,俨然一副皇帝模樣做派,就在他回頭的那一刻,猛然聽見一人高呼:“萬歲。

  這人當時就蒙圈了,周圍齊刷刷下跪的人都稱他為九五至尊,一個款款而來,長得像仙子一般的人在池中一照,搖身一變成了他的皇後...

  “你不知道我當時是什麼感覺,恨不得立馬跳入那陰陽池淹死算了,隻不過事後想起來,倘若自己真的成了那個所謂的至尊,也不會有如今的我了。

  “那位皇後?

  “不就是和我混同為一的瑞蓮嘛。
”陸掌櫃愣愣,苦笑道:“人到了這個時候,這身子哪裡還是自己的身子,心早不知道被什麼法器收走了,眼睛裡隻有看得見,卻抓不住的權勢和欲望。

  “他們造反了?

  “皇帝有了,丞相有了,國師有了,将軍有了,六部九卿無一不缺,無一不細,加上那些逆天而行想幫自己改運揭竿而起的,加上他們這些日子收刮回來的錢糧,似乎恰好起事。

  “這事怎麼在開封從來沒聽說過?

  陸掌櫃似乎完全沒聽見,整個人變得有些恍惚起來,口中念道:“我當時裹挾在人群中,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前走,才走出村子,便發覺有些沒對勁,周圍死氣沉沉的,連一隻烏鴉在天上都沒看見,暗處似乎有千萬雙比野獸更讓人膽寒的眼睛在盯着我們,我知道當時不止我一個人預料到了危險的來臨,我裝作尿急,跑到一處枯井邊去放水,到那一瞧,那井周圍瑟瑟縮縮的躲了不下十多個人,我不得不離開那個晦氣的地方,跑到了一處土坡後。
等我舒服完挺直身子時,隻聽見周遭似乎變了天,四面八方傳來驚天動地的殺喊聲,原本白帽白衣白褲白鞋的衆人很快被分隔成了數塊,被驟然出現的洪荒惡魔很快吞噬殆盡,在這些有備而來的殺人機器面前,我們這些自稱白蓮聖教的人居然毫無還手之力。
而最詭異的是,原本押着錢糧辎重的後勤隊,和一行女眷此時卻早已不知所蹤。
我很記得那支小隊歸智圓和姓安的調配,我當時就懷疑,我們裡面是不是出了奸細,這些惡魔很早就知道了這裡面的荒唐事,或者他們唱這麼一出雙簧,有意煽動鄉民造反,就是為了将這些集中起來的财富送給某人,而他們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占下這片富庶之地了。

  “我沒命似的往前跑,周圍哀嚎聲此起彼伏,我就像一隻被困在籠子中的鳥雀,無助的掙紮,妄想從這牢籠中逃出去,天上閃光陣陣,耳邊雷聲轟隆,老天爺似乎都憤怒了。
和自己差不多朝同一個方向往前跑的人先後都倒了下去,他們要麼被箭射中,要麼被人從後面砍斷了身子,要麼倒在泥濘中,被接踵而至的烈馬踏成了一灘肉泥。
我自己,被飛過來的一根繩子套住後,被馬上的人拉着前行了至少一裡多地,也許是地上的屍體太多,也許是他們覺得繼續逗弄一具屍體不再那麼有趣,在河邊就在我腳上綁了一塊石頭,共同使力将我丢了進去。
這些人哪裡知道,河裡根本就沒有多少水,雖然聽見咚的一聲響,我落下去的時候,河水還沒淹到我的膝蓋,我就這麼活了下來,隻有将頭埋進水裡,我才再也聞不到皿腥味,我第一次感覺憋氣的感覺是這麼好。

  “在林子裡呆了幾天,遠遠望見打掃戰場的瘋子也漸漸消失之後,我在一個黃昏回到了村子,在月光下,我幾乎都認不出來了,隻要是樹上,都挂着一具具全身白的屍體,他們在那裡那麼紮眼,那麼諷刺,那是我有史以來見到白無常最多的一次,你們說可笑不可笑?
我多希望他們是一盞燈籠,生命的盡頭,不該用這麼一種不明不白的方式結束。
接着我聽到自家院子裡傳來瑞蓮和智圓熟悉的聲音,我從門縫裡瞧去,他們兩個都光着身子,在那樣冷的天氣裡,他們身子都崩得直直的,我從來沒覺得瑞蓮是那麼好看,瑞蓮自始至終沒吭過一聲,她似乎不畏死,我當時想,她是不是還沒有從那場美夢裡醒來,還是将這一切當成了一場噩夢?
不管是什麼情形,她那樣的狀态至少讓她少了很多痛苦。

  “智通表情極為狼狽,眼淚,鼻涕,口水早已混合在了一起,結成了一根根冰晶,似乎在他臉上長了一根根綠白胡子。
他哪裡還有當初那副高高在上、一呼百應時的得意勁?
他口中不停的哀求着,求坐在十步外台階椅子上的人饒他一條狗命。
他願意繼續配合他們作這樣的局。

  “知不知道什麼叫殺人滅口?
我們朱老爺看上的地,這些愚民居然還敢抵抗,兩頭的水壩早被我們鑿斷了,剛好借你這個想發點小财油頭僧的東風,我們順道把這兩件事一并辦了,你說說看,我現在還有什麼理由留你?
”說話的這個人陸掌櫃還是第一次見,國字臉,一字眉,眼睛在整張臉上顯得有些小,頭上頂着常見的雙翅帽,手裡捏着女人才用的繡帕,用它捂着鼻子,小拇指翹成了一個蘭花形,說起話來陰陽怪氣的,沒一點男子漢的氣魄,對瑞蓮身前的那片春光,絲毫沒有興趣,眼神裡流露出唾棄之色,反而時不時往一旁的智圓身上掃來掃去。

  “求大人...”智圓還沒說完,一個圓秃秃的大腦袋早已離開了他的身體,被一旁殺了幾夜似乎還沒過瘾的兵弁一腳踢進旁邊一個紫黑的布袋中,然後猙獰的提着兀自滴皿的袋子在瑞蓮面前晃來晃去,想用死亡來擊垮對方最後的底線。

  “我今天能逮到你這條大魚,完全拜棄你們不顧而去的茅宗主所賜,聽說他如今在吐蕃正和一個異域女子海天胡地呢,哪裡還有閑工夫來管你們這些徒子徒孫。

  “吚吚嗚嗚”原本像一尊冰雕的瑞蓮總算開口了,門外的陸掌櫃聽起來格外的難受,瑞蓮之所以不說話,原來舌頭已經被對方割去了,此時的她已經變成了一個不會說話的啞巴,她這一張嘴,傷口裂開的時候,不知道會有多難受,果不其然,一股猩紅的液體很快從她的嘴角留了出來。

  “我知道你不信,不過你放心,我不會殺你的,剪掉你的舌頭,就是為了防止你咬舌自盡,我已經放出風去了,說白蓮宗的聖姑被我抓住了,後面會是什麼結果,不用我說,你也應該能明白,呵呵呵。
”對方這尖利的聲音聽起來格外的滲人,讓門外偷聽的陸掌櫃全身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就算是個傻瓜聽到這一切,恐怕都明白了,原來這幕後的一切主使,居然是瑞蓮這個嬌滴滴的弱女子,他居然還是白蓮宗的什麼聖姑,就這響當當的名号,便知道在白蓮宗的地位不低。

  就在陸掌櫃猶豫該不該進去與瑞蓮同生共死的當口,他隻感覺臉上一涼,似乎有什麼東西沾在了臉上,陸掌用手一摸,那東西很快化成了一條淺淺的水紋,櫃擡頭的時候,這才發現開始下雪了,這場風雪來得很猛,鵝毛般的雪花很快将各個角落的肮髒一一掩蓋下去,樹枝上原本挂着的那些白彤彤的影子不再顯得那麼吓人。

  “這天怎麼說變就變了,官老爺們,快進來烤烤火,我伺候老爺們喝幾口酒,去去身上的寒氣。

  “就是,幾位老爺順道嘗嘗我女兒熬了一上午的鴨粥,這東西順氣。

  “鴨粥我可沒什麼興趣,爺最想知道你身上哪兒最嫩?

  院子裡的調笑聲響成了一片,此刻卻像有一把軟刀子從陸掌櫃的心窩裡紮了進去,是那麼的疼,他一口氣沒上來,差點整個人窒息過去了,自己離家出走的渾家什麼時候和這些官府的人混到了一處。
還是這些人原本就是她引回來的?
自己即使有錯在先,也不至于讓整個村子裡的人來填命吧,曾經老丈人,現在稱呼楊老漢應該更合适,要不是自己,他能有今天嗎?
現在說什麼好像都晚了,這人心隔着肚皮,還真不是他這樣的凡夫俗子能看透的,隻是像智圓這樣的活神仙,還不是被人活生生把頭砍去了,看來任何事情不能将就,将來的某一天,将就便會轉化成欺騙與謀财害命。

  陸掌櫃把整件事情在腦子裡前前後後又過了一遍,其實當初自己當這個假皇帝是最合适的,為什麼臨了時被那位趙公子頂了包?
看來瑞蓮對自己是有情的,她這樣做其實是在保護自己,要不然自己早已成為樹上被挂着的白影中的一員了。

  陸掌櫃忽然很灑脫的站了起來,抖了抖身上的積雪,猛的一腳踹開門,毫不遲疑的沖了進去,所有的一切既然都是從這裡開始的,不如就從這裡結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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