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寶今天又來了,他給小乞丐的吃食裡居然有一片難得見到的五花肉,那肥瘦相間的五花肉炸的油光水滑,老遠就能聞見一陣陣肉香,讓小乞丐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小乞丐很希望二寶能陪着他吃完這頓飯再走,當接過二寶手中的食盒的時候,他緊緊的拽着二寶的衣袖,渴求的望着二寶,眼神中流露出期待的神色。
“乖,自己一個人吃吧,我還要給城上守城的官兵送吃食,他們都等着我呢,放心吧,我每天都會給你帶吃的來的。
”二寶說完,早已風風火火的消失在街道的盡頭,望着二寶遠去的背影,小乞丐有一種想哭的沖動。
“愣着幹嘛呢?
還不拿過來孝敬你爺爺我。
”一個滿眼綠光的大乞丐死死盯着小乞丐手中的食盒,深怕這頓到手的肥肉就這麼丢了。
這些不懷好意的一幫乞丐,聽說‘惜鳳樓’的酒保二寶每日都會給這個小乞丐送吃的,便像一個個吸皿鬼一樣黏了上來。
仗着自己人高馬大,經常欺負這個小乞丐,雖然每次二寶送來的吃食孝敬給了這些貪得無厭的人。
隻有二寶和他呆在一起的時候,這些人才不敢造次,但隻要二寶有事先走的時候,那些吃食便送進了這些寄生蟲的肚子裡,近日來還開始威脅小乞丐,必須讓二寶酒保多送些吃食過來,有肉就最好了,人無恥到這種地步,确實是人性的悲哀了。
當旁邊的那幫大乞丐搶過小乞丐手中的食盒,準備伸出魔爪享用這頓美餐的時候,一根鐵鑄的兵器帶着破空之聲,呼嘯而至,直接釘入了那幫人的面前,入土三分,隔遠了還能看見武器未入土的末端還在微微的抖動。
那幫人先是愣了一下,看見那個人居然還是個瘸子的時候,一個個從栖身的住所拿來棍棒,鐵條,兇神惡煞的将瘸子包圍在了中間。
“媽的,哪裡來的不知死活的東西,居然敢管你爺爺的閑事。
”剛剛威脅小乞丐的大乞丐好像是這幫人的頭頭,對于這個剛剛丢了武器的瘸子,更加肆無忌憚的大放厥詞,完全沒把他放在眼裡。
“要不你也試試當瘸子的滋味?
”來人也很嚣張的開始反唇相譏。
“給我上,把這個瘸子另外的一條腿也打斷了。
”
大乞丐一聲令下,旁邊的衆人揮舞着手中的武器,從四面八方朝瘸子當身打了過來。
還沒等那些人靠攏,瘸子直接将手中的拐杖以一記漂亮的‘撩陰腿’,将最先沖上的一個打的痛不欲生,直接跪在了地上。
等那些人遲鈍的一瞬間,瘸子抛出了手中的拐杖,又将當頭的兩人放倒了。
當這些人覺得瘸子沒有了武器,就可以對他進行報複性打擊的時候,瘸子居然盤坐在地上,而剛剛失而複得的武器,早已被他穩穩的抓在了手中,那個形似一隻筆的東西,讓這些人居然不敢靠近,一直呆呆的伫立在原地,早已沒有了先前的嚣張氣焰。
這人便是當日被尹天仇所救的孫連方,雖然有幸活了下來,而一條腿卻廢了,如果不是周侗出手相救,自己多半也活不下來。
這段日子得到尹天仇的悉心照顧,才恢複了往日的生機,而尹天仇還幫他用木棍削了一條拐杖,當這條假腿在腋下支撐起他還能活動的半邊身體的時候,他并沒有覺得不習慣,反而有一種再世為人的感激。
尹天仇并沒有和他一起回來,當他看見一個頭戴鬥笠,手握短劍的女子的時候,隻是失魂落魄的和他交待了一句:‘連方兄,小弟有一個不情之請,在錫城有一個小乞丐,為兄可以去惜鳳樓找二寶打聽下他具體的住處,那是個懂事的孩子,在這亂世,我希望他能活下來,就有勞為兄了。
’
望着尹天仇熱烈的眼神,孫連方笃定的點了點頭,自己這條命都是被他所救的,救一個渾身完好的小乞丐完全是舉手之勞,他毫不猶豫的答應了下來。
他就這樣一步一瘸,目光堅定的朝錫城行了過來,守城的官兵并沒怎麼為難他,還給他指了指‘惜鳳樓’的方向。
通過幾日的觀察,他總算知道了‘惜鳳樓’的二寶是誰,對于這個二寶他心裡沒底,一個那麼大的酒樓的酒保,怎麼會對小乞丐關愛有加,而且每日殷勤的送上吃食,況且還是在這最缺吃食的戰争年代,難道他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作為一個謹慎的老江湖,他隻是偷偷的跟在他的後面,而且自己這個瘸子,正好隐藏了自己原來的身份,一舉兩得。
畢竟孫連方的腿腳不是太方便,而每次二寶都是急急慌慌的,孫連方幾次都跟丢了,但他卻是一個很有耐性的人,每次都在跟丢的地方耐心的等着送飯的二寶,再偷偷的跟上去,當今天二寶送完飯之後,他才有機會忍不住出了手。
那個兇神惡煞的大乞丐望着蹲坐在地的孫連方,正想和他好好進行一下談判的時候,孫連方卻端起了那個食盒,露出了裡面讓他垂涎三尺的那片五花肉。
“就你這個窩囊廢,不陪擁有吃下這頓美食的資格,靠勒索一個小孩子混吃混喝,簡直連城外的那些西夷人都不如,如果我是你,早就撞牆自殺了。
”
這大乞丐那裡受得了這頓羞辱,直接從一個旁邊的乞丐的手中取過一把鐵條,氣急敗壞的朝孫連方的頭上砸了過來。
孫連方也不躲閃,這段時間雖然腿腳不方便,但臂力因為支撐着全身的重量,比平時不知道強壯了多少倍,他直接舉起‘判官筆’,朝砸過來的鐵條急點了上去。
‘判官筆’不偏不倚的擊中了鐵條的中段,直接将鐵條一分為二。
大乞丐被他的威勢所吓,早已丢下了另一半的鐵條,急忙準備逃走。
孫連方将被擊斷的鐵條從地上挑了起來,手上利用巧勁,用‘判官筆’的筆頭擊中鐵條的一頭,在空中呼呼飛翔的鐵條帶着正義的懲罰,直接插入了那個大乞丐的一條腿之上,遠處傳來了他呼天搶地的哀嚎之聲。
這個大乞丐自那之後,也變成了一個瘸子,但他卻不滿足于這個下場,居然還很嚣張的對着以前的小弟呼來喝去,有一天那些人忍無可忍,暴揍了一頓,直接将他打成了一個傻子,而那之後,别人隻看見一個瘸子被一群野狗分食了,再也不在有關他的一絲消息,這個惡人的名字總算被閻羅王從生死冊中劃掉了。
“來,吃吧。
”孫連方将手中的食盒遞給了旁邊目瞪口呆的小乞丐。
“老爺爺,您吃吧,米飯給我留一口就行了。
”小乞丐說完這些,将食盒打開後,将一碗面上用一塊五花肉覆蓋的香噴噴的米飯遞到了孫連方面前。
孫連方一陣感歎,連日的病痛已經将自己折磨的不成人形,這原本四十多歲的樣子,迅速蒼老了十多歲,外人一看,自己和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幾乎沒什麼區别了。
“有名字嗎?
”孫連方好奇的問道。
“有過吧,忘記了,現在他們都叫我小癟三。
”小乞丐對于這個稱呼完全沒放在心上,說的很坦然。
“人怎麼能沒有名字呢?
我給你取個名字,跟着我姓,就叫孫正吧。
”孫連方沉思了半天,才陡然的說了出來。
“我不和你姓,我要和大乞丐姓,他姓什麼,我就姓什麼。
”小乞丐很堅定的說道。
“尹正,好,尹正,以後你就跟着我了,我到哪,你就要到哪。
”
“為什麼?
”
“因為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兒子了,至于别人問起你為什麼姓尹,你就說和你娘姓。
”
孫連方将吃食一分為二,将整片的五花肉放進了尹正的口中,望着他開心的笑了,他知道尹天仇為什麼喜歡這個孩子了,因為自己無形中也喜歡上了這個樸實無華的孩子,有他作伴,自己不會那麼孤獨寂寞了。
一直到尹天仇再次看見他們的時候,兩父子已經再也難以分開,尹正成了孫連方的另一雙腿。
望着這個逐漸長大的孩子,孫連方将一身的本領都交給了他,後來曆經磨練,成為了懲奸除惡的一代大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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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煙閣,喧鬧聲與周圍死氣沉沉的一切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從城樓上被擡下來的傷兵從它門口過的時候,他們會用一種嫉恨的眼神盯着那些商賈。
為什麼他們還有那個雅興在這裡風流快活,而自己和兄弟們卻為了這些混賬東西在城牆上拼命?
他們憤恨世道的不公。
你說你不幫忙也罷了,還在背後捅刀子,如今錫城的糧食價格已經番了幾十倍了,毫無疑問,都是出自于這些奸商的人之手。
都是衛朝人,為什麼非得把自己人往死裡逼?
而且他們有自己的武裝,而且那些看家的護院個個身手不凡,裝備精良,為什麼不肯幫助自己去守城?
難道我們這些人的命就不是命了?
紅袖和這些傷兵的想法都是一樣的,作為這個社會的最底層,他們有着對這個世道深深的不滿。
曾經她作為紅衫教中的一位教衆,對那些社會的底層之人也有着深深的唾棄。
而在紅衫寨與那些所謂的下等人接觸多了之後,才發現那些人的天真是那麼的難能可貴,他們沒有野心,不會背地裡害人,把自己最真誠的一面示人,把你對他的好牢牢的銘記于心,然後十倍百倍的加以償還。
而這樣的人,在錫城,卻幹着最累的活,吃着最糟糕的食物,被人像奴隸一樣呼來喚去,完全沒有一絲怨言,到底是什麼支持他們活到現在的,紅袖完全搞不明白。
而紅衫寨,那個如人間天堂一樣的地方,被吳永麟驚為天人的做法改變了,人人有飯吃,人人有衣穿,那裡的人沒有所謂的上等人,下等人的區别,大家賣力的勞作,為了自己的幸福付出自己的辛勞與汗水,她們在那裡是那麼的開心快樂。
而可惡的西夷人打來之後,改變了這一切,她們重新融入了她們原本的那個人吃人的世界,這裡有紛争,這裡有奸詐,這裡更是沒有一點溫情,她自己有一種仿佛以前的一切都是自己做了一個美夢,而自己此刻才剛剛清醒過來的錯覺。
當紅袖看到吳三和二寶所做的一切,她才明白以前的一切是真真實實的,她相信隻要吳永麟回來,會帶着這幫人在西面重新開始,繼續他們桃花源一般的生活,也許,還能為這世道改變一些什麼吧。
吳永麟是個很特别的人,紅袖找不到一個詞語來形容他,就隻稱呼他為一個好人吧。
這個好人與現在眼中的商賈有着天壤之别,他會竭盡全力的幫助這些人,哪怕他不在這裡,他酒樓的那些人如吳三,二寶都遵從着他的教導,竭盡全力的幫助着周圍的一切人,在他們看來,這就是他們應盡的義務。
是什麼讓他們與這些商賈完全不同,紅袖想不明白,也不想弄明白。
也許自己與吳永麟這些人本來就是同一類人,為了同一個目标,想方設法的實現心中的一點點想法,如果有些不懷好意的人妄想破壞這一切,她會毫不猶豫的仗義出手的。
當宋凝雪告訴她這錫城裡面有一些人想趁火打劫的時候,她毫不猶豫的請纓而來,作為與西夷人勾結的衛朝人,她有一種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的沖勁。
既然是一隻不聽話的惡狗,那就關起門來好好的毒打一頓,打的他疼了,他自然就老實了。
望着先後從‘如煙閣’先後出來的茅榮希兩人,紅袖若即若離的跟在了他們的後面,這是她的強項,也是她引以為傲的一項絕活:她有着敏銳的直覺,善于捕捉到人體的各種特定動作,那些人什麼時候停步,什麼時候回頭望,她都能準确的提前判斷出來。
最主要的的是她還能讀懂唇語,隔得老遠都能知道那些人說些什麼,而且八九不離十。
“你剛剛幹嘛呢?
少爺我正在聽曲解悶,也不幫我擋一下那個不長眼的家夥。
”茅希榮對着後來跟上的那個下人一頓臭罵,那人謹慎的往周圍望了望。
“......少爺,剛剛闖進來的家夥是錫城的總捕頭邢三,我們惹不得的。
”
“媽的,讓他先得意一陣,等少爺我拿下這裡了,有他好果子吃。
”茅希榮居然最後還莫名其妙的嘲笑了一陣,仿佛這一切都成為了現實。
兩人又說了一陣話,便轉身朝馬府急忙趕了過去,紅袖又跟了上去,直到确定了兩人所住的位置,才悄悄的返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