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揚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腦袋暈暈乎乎的,方才的小段記憶被老祖宗抽離了出來,那記憶化作一塊小沙礫,丢落在了一旁的花壇裡。
璎珞也有些失憶了,症狀與張揚是如此相似,兩人不得不相信了浮生的水土不服之說。
浮生端着一大盤酥糕回了房間,靈鏡龜在房内等得甚是焦灼,竟然爬到燭台之上,把那紅燭和燈油當成了美食,張開嘴巴,正要大口朵頤一番。
“小龜啊!
口下留燈!
”
浮生急匆匆沖了過去,把那盤酥糕放在靈鏡龜面前,靈鏡龜這才轉過頭來,目光中流露出對浮生的埋怨來。
“小龜啊!
剛才有些情況,給耽擱了,你看,這酥糕是剛出鍋的,香噴噴的,你快吃點,看看合不合胃口!
”
靈鏡龜晃動着小腦袋,慢悠悠地從燈台上爬了下來,爬到酥糕面前,小腦袋探了探,張開大口,一口就吞下了一塊熱乎乎的酥糕,臉上有了一些滿足之色。
“小龜啊,本來以為宮裡來了一個會做飯的姑姑,看來這次是被老祖宗捷足先登了,咱們啊是沒有這個口福了!
”浮生看着靈鏡龜吃得懶洋洋,他自己發起了牢騷。
璎珞姑姑是被中柱宮裡的皇帝派來照顧外公的,現在又被老祖宗附了體,還有那個一門心思要佯裝成達官顯貴的張禦史,這下看來府上要熱鬧了!
浮生思來想去之後,又覺得自己是瞎操心,即使這王府内出了再大的事,還有他那個不顯山水的父親撐着,也許所有的人都隻是他父親的棋子罷了,他還不如花時間好好學學寫詩,等到再收到小師妹的信箋之時,他便能再寫些風寫些月,寫些飄飄渺渺讓人沉醉的詩篇來。
這樣想來,他便走到書桌前,翻出一本詩集來,高聲朗讀了起來:“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
……..
“大王子殿下!
”梧桐輕叩房門,浮生放下手中詩集,對着門外的梧桐說道:“梧桐姐姐,可有什麼事?
”
不知怎地,這些天梧桐總是稱呼他為大王子殿下,他記得與梧桐的約定,在神鳥居之中,梧桐自當隻是稱呼他為少爺的,可這些日子浮生雖沒有直接問梧桐,可他都聽得了梧桐對他的稱呼,這一句句“大王子殿下”聽起來是那麼逆耳。
“大王子殿下,梧桐可否進來?
”梧桐低語問道。
“梧桐姐姐,進來吧!
”
房門輕輕打開,梧桐半躬着身子走了進來,甚是謙卑。
浮生把詩集扣在書案之上,擡起頭來,見梧桐那瘦弱的身影,多看一眼,心中便多生出一些哀憐來。
“梧桐姐姐,你的氣色不太好!
”浮生打量着梧桐,眸光彙聚在梧桐身上,梧桐低着頭,移動着身體,走到浮生面前來。
“大王子殿下,梧桐是要跟您來告别了!
”
“怎麼?
梧桐姐姐要離開王府?
”
“前些日子的牢獄之災已讓梧桐.......毀了…….名節,原本年前已經安排好了,隻因過年王府内事情比較多,這才拖到了現在......”
“什麼拖到了現在?
”浮生吃驚得看着梧桐,她兀自低着頭,不讓浮生看到她的表情。
“梧桐要嫁人了......”梧桐的聲音很小,小到猶如細蚊低語。
“什麼?
梧桐姐姐要嫁人了?
可是,可是,母親那邊?
”這個消息簡直猶如晴天霹靂,讓浮生頓時就驚了魂。
“那戶人家也是夫人給挑選的,離尤城有些路途的,怕是以後不能再見到大王子殿下了.......”梧桐還是低着頭,細聲細語得說着,隻是說到此處,有些哽咽了起來。
“母親?
母親怎麼舍得?
”浮生有些難安,他看着梧桐,心中似有一塊重石,呼吸都沉重了起來。
“梧桐自知不能再留在王府了,一個丫鬟,遇着那般有損名譽之事,就算梧桐可以忍受,可,可是,梧桐不能再讓夫人卷進他人的口舌之中了,也許嫁人是梧桐最好的出路!
”梧桐長籲一口氣,把頭埋得更深了。
“最好的出路?
”浮生坐立難安,他忽然感覺到人生的沉重,面對梧桐所說的最好的出路,他實在是難以認同,他從案牍之後走出來,走到梧桐面前,伸出小手來拽住了梧桐的衣角,兩眼中發射出精光來,對着梧桐又問道:“那梧桐姐姐告訴我,你的最好的出路到底在哪裡?
你要嫁的人姓什名誰,家住何方?
即使梧桐姐姐要嫁人,浮生還是可以去探望梧桐姐姐的!
”
浮生這略帶撒嬌的口吻讓梧桐越發難受了起來,她的眼角流下淚來,默默的伸出衣袖拭去,她定了定神,終于把含着淚花的目光落到浮生那張小臉上,浮生的臉上充滿了質疑和期待。
“大王子殿下,也許不見就是最好的安排!
”這句話梧桐說得甚是倔強,浮生忽然想到了獄中的梧桐,依舊是那個表情,她選擇了隐忍,隐忍下命運的殘酷擺布。
“什麼最好的安排!
什麼最好的出路!
浮生不管,梧桐姐姐要是不告訴浮生你要嫁到哪裡去,浮生是不會同意你離開王府的,就算是要嫁人,那人的品質如何,浮生也是要檢驗一番的,怎麼就這樣讓梧桐姐姐遠嫁他處呢?
!
不,不可以!
”浮生也倔強的說道。
浮生為何與梧桐關系不一般,其實真的沒有什麼特殊的,隻是在倔強這件事上,兩個人總是如此相像,梧桐的告别真的傷到了浮生。
“大王子殿下!
........”
“不,不是說好了,在神鳥居不要叫我大王子麼?
你可以直接叫我浮生!
”浮生又一次倔強得說道。
梧桐哽咽得出不了聲了,她的身子有些瑟瑟的抖動着,隻是浮生的小拳頭攥的更緊了。
又是一陣急促的叩門聲,這聲音打斷了如此悲傷的情境,浮生扯了扯嗓子,對着門外喊了一聲:“誰?
”
“小魁星!
”
噢?
是璎珞姑姑,不,應該說是化作璎珞姑姑的老祖宗,這才不到半日,他的魂識又見了天日,璎珞一邊答道,一邊就直接推門走了進來。
隻是一進門來,就看到一個淚痕斑斑的丫鬟,浮生的一隻小手死死拽着她的衣角。
“小魁星!
不太方便?
”璎珞忽然臉上挂上奇怪的笑,笑盈盈得對着浮生問道。
浮生轉動了兩下眼眸,也覺得有些不合時宜,就連忙松開了小手,梧桐退後了兩步,沖着璎珞做了個禮。
“璎珞姑姑,梧桐有禮了!
”
“噢,是你這個慘兮兮的小丫頭呀,我來得真不是時候,打擾到了你們!
”璎珞依舊是笑着,浮生連忙對梧桐說道。
“梧桐姐姐,你的事情再議吧,你想好了我的問題再來找我!
”
梧桐低着頭,做了告退禮,退出了房門。
“小魁星啊,别看你小小個人,可就連小丫鬟都為你擦眼抹淚啊,要是長大了,那還得了!
”璎珞大跨步走到了太師椅前,身子一斜,就坐到了椅子上,那姿勢真是豪放不羁。
“呀,老祖宗大人,莫說笑,莫說笑,梧桐是遇到難事了,生兒怎麼能坐視不理呢!
”浮生解釋道。
“怎麼總是她?
上回還不是因為她,我還假扮了一次龍王爺!
”老祖宗從糕點盤裡捏了一塊酥糕,送進了口中。
“老祖宗大人!
”
“怎麼?
”
“那是靈鏡龜的酥糕!
”
老祖宗轉過頭去,果真見了一隻小烏龜,正怒目對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