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鹿從來沒有聽過這麼好聽的聲音,小身子掙紮了兩下,就從白衣少年的手裡逃脫了,不周見懷鹿還是這般調皮搗蛋,青臉一闆,懷鹿瞅見了,登時不敢再放肆。
懷鹿好不容易等到師傅師叔和懷藍,就是想要師徒團聚,重新回到獅子峰,過那種無拘無束的日子,他可不要再這樣漂泊江湖,隻是到了山腳下就遇到這麼多的兇險,那廣闊的天下還不是險象環生?
懷鹿對這闖蕩江湖是徹底沒了興趣。
他還隻是一個孩子而已,俠骨柔情對他來說,隻是書中的故事,拯救蒼生對他來說,也是天方夜譚,他隻是想要無拘無束得玩,和元寶在獅子峰上撒歡。
“師傅,師傅,懷鹿不敢了,懷鹿乖乖地站在一旁好了!
”
懷鹿縮縮小身子,挪到了赫連身邊,但是眼神還是離不開那竹轎,竹轎裡傳出幾聲咯吱咯吱的笑,笑聲很低,懷鹿卻聽得真真切切。
懷藍,懷藍,你現在長成什麼模樣了呢?
你是不是還記得你這個小師哥呢?
三年前的短暫相遇,你那時還不能言語不會走路,你定是不會記得我的.....懷鹿難以遏制得思緒亂飛。
想着想着,忽然瞥見那竹轎中金光乍現,金光中走出一輕紗曼妙的女孩子,女孩子不過五六歲,卻是長得甚是甜美,她的皮膚如同煮熟的雞蛋一般,眉眼之間,櫻花燦爛,猶如玉女下凡間,懷鹿的眼神難以挪動,這是懷藍麼?
長得竟是如此美麗!
懷鹿步步上前,伸出手來,要去碰觸懷藍那張不被凡塵浸染的臉龐,他多麼想要抱起懷藍,猶如小時候一般,把小小的懷藍攬入懷中,目光凝視,從那一雙碧眼中看穿整個世界。
忽而金光璀璨起來,懷藍飛身而起,伸開雙臂,在空中化作一隻烈焰鳳鸾,通體是被熊熊火焰包圍,焦灼躁動,點燃了世間萬物,懷鹿無法再走近,隻得步步後退,他身後是一潭湖水,湖水中倒影粼粼,他扭動身軀,竟然一躍而起,化作一條青龍,青龍擺尾,朝着火鳳凰飛身而去,在天際之間,青與黃交錯、盤旋、融合,鳳鸾與青龍合體,已分不清彼此。
當頭棒喝,懷鹿方才清醒過來,登時發現自己已來到大殿正中,剛才應是在地上翻滾着,不周師傅守于一旁,赫連師兄手握伏虎棍,看那架勢,剛才的一棒應是赫連師兄的所為,人群包圍着懷鹿,懷鹿瞅見了白毛竹塵,他正憂心忡忡得說着。
“懷鹿,懷鹿,你是怎麼了?
怎麼發了瘋?
撒潑打滾了起來?
口中還念着什麼懷藍的名字!
”
懷鹿臉上滾燙滾燙,把目光求助于不周師傅,不周捋須片刻,說道,“你體内的石毒還未清除,又加上了萬毒汁,雖服食了解藥,可是解藥本就有毒,一毒解一毒,又添一毒,毒上加毒,又催化了石毒發作!
”
“嗚嗚嗚嗚!
”懷鹿這次是真的在地上打起了滾,“師傅,師傅,懷鹿不要石毒,懷鹿好不容易才見了師傅,懷鹿不要中毒,不要中毒!
”
不詳一下子把懷鹿拎了起來,掌心聚集一股真氣,推入懷鹿體内,懷鹿瞬時感覺自己任督二脈間熱浪湧動,眼中閃躲的幻象消失不見,眼皮也打起了架。
......
蒼梧宮大殿中人頭攢動,待到東方發白,喧鬧的一夜終于過去,懷鹿在靜欲房中睡的憨甜,多虧了不詳師叔的一股真氣,他才如此踏實了下來。
世間萬物都在自己的軌迹中運行,躁動、狂妄、欲念、貪嗔......既推動了所有在向前,又牽絆住萬物的步履,小小的懷鹿是怎麼都無法理解師傅的做法,無法理解師傅當年的離去,無法理解蒼梧、鬼谷、白蓮之間的紛紛擾擾牽連錯節。
他這一覺睡得實在是美,他似乎很久沒有這樣安睡着了,三年來,他總是輾轉難眠,數着時間在度日,期盼着師傅早日歸來,如今心願已達,隻求自己的命可以長一些,身體中毒安穩一些,不要輕易就要了他的小命。
懷鹿不知,他的命運軌迹才隻是個開端而已,八年前,襁褓中的那個嬰孩被不周抱上獅子峰,他就走進了一個卦象已定的命玄之門中,他天賦異禀腳踏七星,是鬼谷神派的魁星繼承者,注定颠沛一生。
他一直以為自己無父無母,應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才是,他問元寶,元寶張牙舞爪,比劃着把一塊石頭抛進河水中,他以為自己是這樣化生而來,殊不知那是元寶在把當年地煞奪嬰的情景比劃給他看。
“師傅,師傅,你終于回來了!
”
懷鹿呓語,這夢話他應是說了成百上千遍了。
一輪紅日挂在東方的天穹上,明月山終于歸于清淨,不周不詳責令白蓮弟子們回了白蓮山莊,隻留下服侍懷藍的四位少年和竹塵。
不周在大殿之上不怒自威,走出大殿,他卻是憂心忡忡。
他和不詳與不見不散一樣,都隻是八方經的守經人,鬼谷神派隐世近千年,隻是為了等待魁星與鳳鸾的出現,如今懷鹿懷藍都已尋得,懷鹿曆經了地穴石毒的考驗,不周已确認了懷鹿就是祖師爺選中的繼承者,他又要怎麼保得懷鹿的周全?
這即将重新顯現武林的八方經又會驚起什麼駭浪來呢?
不周一人站在蒼梧宮宮門,擡頭望向獅子峰,三年來,他和不詳曆經的點點滴滴又重新被拉扯了出來,他為何要離棄懷鹿,為何又在白蓮教中出現,這白蓮教和鬼谷神派又有何淵源?
不周眉心緊鎖,手中的火拂塵随風飄逸。
蒼梧宮受傷的弟子服用了白蓮教的解藥,都在休養療傷中,偌大的蒼梧宮依舊是金碧輝煌,猶如明月山中璀璨的明珠,留不下一絲污穢,殺戮和鮮皿都會随風而逝,宮格樓台卻是千萬年屹立昂然。
“哈哈,師兄啊,你現在是輸連着輸,都輸到家了!
”不詳從宮門上一躍而下,落到不周面前,臉上還是挂着一副癡癡傻傻的模樣,“這一輸嘛,不白最終還是會跟赫連走,這二輸嘛,懷鹿還是下了獅子峰,這三輸嘛,不用比試,懷鹿一定是打不過懷藍,懷鹿現在體内毒素盤錯,亂七八糟,我也是解不了,反正你我都已中了冰冢符,所剩時日,也就這麼多!
”
不詳說着,伸出自己的手掌來,掰着指頭,“一二三,也不過兩三年光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