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之前,懷鹿是真的天真爛漫沒有憂煩,他隻是想要能夠出去看看,就像是站在山這邊總是想要爬到山頂上去看看山那邊的世界是什麼樣子,可是真的走出了這座山,他又開始懷念,原來山這邊有太多的憂煩,這個世界上有太多人用了三五載爬過了一座大山,卻再花費一輩子返回山這邊。
小小的懷鹿說不清這裡面的道道來,隻是一個勁兒得想念,想念那個八方觀,想念獅子峰,想念和師傅一起過的平淡但無憂的生活。
“嗯,隻要解了師傅和師叔的冰冢符,懷鹿就可以回獅子峰了!
”懷鹿這樣安慰自己,他深深吸了口氣,大踏步走進了煉丹房。
任憑外面如何變幻,都改變不了煉丹房内的一草一木,奇花異草、日月陰陽、金水潺潺......,這分明是個新的天地,它自在得運轉着,無關乎外面的争鬥,這裡自是有自己的道和理存在的,忽而低低吟唱的聲音響起,從那些花草和水滴的縫隙中洋洋灑灑得飄逸了出來。
聲音悠悠揚揚,懷鹿側耳細細聽來。
“三清宮殿隐昆巅,日月光浮起紫煙。
池沼泓泓翻玉液,樓台疊疊運靈泉。
青龍乘火鉛為汞,白虎騰波汞作鉛。
欲得坎男求配偶,須憑離女結因緣。
黃婆設盡千般計,金鼎開成一朵蓮。
列女擎烏當左畔,将軍戴兔鎮西邊。
黑龜卻伏紅爐下,朱雀還栖華閣前,然後澄神窺見影,三周功就駕雲骈。
”
懷鹿循聲而去,便來到陽龍陰虎乾坤文武煉丹爐前,他繞着丹爐左轉轉右轉轉,想要再次被金水帶進爐鼎之中。
“子桑太上皇,子桑太上皇,懷鹿又來叨擾了!
”小懷鹿用手撫在丹爐的大腹上,鼎爐後面的牆壁上刻滿了文字,刻在首位的正是方才那個聲音吟唱的歌,懷鹿見那歌的名字叫做《直指大丹歌》,見那歌詞中又是配偶又是因緣的,也并非是清修之詞,這天下分為上下天地,便有了乾和坤,人也有男有女,所謂的陰陽共存也是自然,人活一世,就是要經曆千百算計吧,小小懷鹿一邊誦讀一邊思忖着,不大一會兒就熟記于心了。
再往後看,便看到“頓悟黃芽理,陰陽禀自然。
乾坤爐裡煉,日月鼎中煎。
木産長生貢,金烹續命鉛。
世人明此道,立即返童顔。
”這一段文字旁镌刻着《童顔丹術》,上面又刻了個小人,在觀天看地,手裡攆着什麼東西,一旁的煉丹爐冒着煙氣。
“還真的有童顔丹啊!
”懷鹿品歎了下,他想這童顔丹他定是不需要的,任由生老病死,要是人人都不死,這天下還不到處都是人,到時候獅子峰和蒼梧宮都擠滿了人,想來就不快樂!
懷鹿字字讀來,句句琢磨,不知是用了幾個時辰,牆壁上的文字都品讀了個便,這些文字也都烙印在了懷鹿的心中,他見金水依舊在大池小池中安然無恙,他便閉了眼睛盤腿坐在爐鼎旁,高聲誦讀起了牆壁上的文字。
“宇宙産黃芽,經爐鍛作砂。
陰陽烹五彩,水火煉三花。
鼎内龍降虎,壺中龜遣蛇。
功成歸物外,自在樂煙霞”,當再次讀到《龍虎》時,那些金水就像是接受了指令,盈盈繞繞了起來,纏繞住了懷鹿,進了煉丹爐中。
他在金水中漂浮着,看着第一座小島漸漸遠離,遊啊遊,前方烏雲密布了起來,雷聲陣陣,繼而電閃噼裡啪啦,光電交錯之中,懷鹿踏上了第二座小島,一塊巨石上烙着“魔窟島”三個皿淋淋的大字,這島上寸草不生,到處黑漆漆的,聞起來還有一股惡臭,遠處是峭壁高聳,峭壁從中間被什麼東西劈開了,黑水傾瀉而下,那惡臭就是從黑水中發出來的。
“這是什麼地方啊?
”懷鹿覺得毛骨悚然了起來,他小心翼翼得往前挪着腳步,輕聲呼喚,“子桑太上皇,子桑太上皇?
”除了嘩嘩的黑水飛濺的聲音外,沒有任何回聲。
隻覺得“噗嗤”一下,懷鹿覺得自己的腳丫子踩碎了什麼東西,他低下小腦袋一看,心咯噔咯噔往嗓子眼裡蹿,原來地上是一顆烏黑的心髒,那心髒還在撲通跳着,被懷鹿踩碎了,黑皿淌在地上,剩下的半塊心還在跳着,“哎呀,哎呀!
”懷鹿慘叫了起來,仿佛踩碎的是他自己的那顆心。
懷鹿趕緊把腳丫子收回來,擡眼看去,這地上黑漆漆的竟是一顆顆黑心彙聚而成,這些心髒有大有小,隻是都是烏黑色的,小一點的是烏褐色的,大點的黑得純粹些,最大的那一顆簡直要黑出光亮來了,每一顆心髒都在撲通撲通按着自己的節奏跳躍着。
前方已經沒有了路,都被這些黑心占據了,懷鹿伫立在這片黑心前,雙腿微微顫抖,再加上頭頂上頂着烏黑的雲,這座小島真不愧叫做魔窟,倘若這島上真的住着魔鬼,那這魔鬼一定也是長得黑漆漆的,懷鹿不敢多想,又往後退了幾步。
這一退不要緊,懷鹿又覺得自己的腳丫子被什麼東西抓住了,一股涼意從腳踝蹿到了心坎裡,懷鹿深吸一口氣才敢再低頭去看,方才走過的那些路上竟然冒出來一根根黑色的手臂,手臂在空中狂亂得揮舞着,都在試圖抓住什麼東西,懷鹿登時就狂叫了起來,“救命啊,救命啊,子桑太上皇,快救命啊!
”
三聲救命撕心裂肺,驚破雲霄,兩扇碩大的羽翼擊碎了烏雲,遠處飛來一巨大的鳥,遠遠看去,長着白鶴的模樣,但是通體卻是一身黝黑的羽翼,大鳥頭頂上頂着一抹烈焰一般的冠,從那隻黑鶴背上落下一男子,男子“呼呼哈哈”念了幾句口訣,那些髒兮兮的手臂都紛紛鑽回了泥土裡。
懷鹿一屁股坐在地上,登時又害怕地上再長出些什麼東西來,趕緊跳了起來,再看駕鶴而來之人,清高的眉骨,一臉的酒氣,見了懷鹿就咧嘴大笑了起來。
“哈哈,萬劫千生到此生,此生身始覺非輕。
莫要人前身後名,黑心黑體鬼精靈!
小魁星,你也怕我這魔窟島麼?
”
懷鹿揉揉眼睛,這才看出來面前這人正是那位太上皇子桑赤梏,隻是換了一身黑色的袍子,不再道骨仙風,而是魔蠍魍魉鬼氣十足,真仙島上的那位是仙的話,現在的太上皇就是從地獄來的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