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公主自那日因和武後置氣,借口散心而離開了神都,前往龍門後山的園子裡,至今為止都沒有回來的意思。
而武後也沒有派人去接回太平公主,母女兩人誰也不願服軟,就這麼僵持着。
上官婉兒雖看得焦急,但卻也明白,就她這小胳膊小腿的,如果上趕着往前湊,保準會碰得頭破皿流、骨斷經折。
武後也就是心有所感,才感歎了那麼一句,本就沒有指望上官婉兒能化解。
就在此時,門外遠遠傳來一陣喧嘩,讓武後眉頭一皺,不怒自威,武成殿中的氣氛一下子冷了下來。
上官婉兒見此,立即命專司武成殿伺候的小内侍小海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如今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一個個的都似乎是膽子肥了。
這武成殿是什麼地方?
這裡可是武後處理政務的地方,可以說這裡的每一張紙、每一個字都有可能決定千萬人的生死。
上官婉兒不明白,明知道此時武後正在武成殿中,又是何人敢在此喧嘩?
不大一會兒工夫,剛剛昂首挺兇出門的小海卻慌慌張張地小跑着回來了,隔着老遠就喊個不停:“天後,有紅翎急報……朔方城的紅翎急報……”
聞聽小海之言,武後騰地一下站起身來,兩手撐着禦案,整個身體都在隐隐發抖。
她的呼吸也變得急促,心口也随之起伏不定,心中卻暗叫不好:“朔方……終于還是被攻破了!
”
此時此刻,武後心裡空落落的,就像是丢失了什麼重要的東西一樣,隐隐作痛。
小海一路小跑,踏上精美的波斯毯子時,腳下一滑差點摔倒。
他被扭傷了腳,但卻不敢停下,隻能一瘸一拐地來到武後的面前,奉上了紅翎急報。
武後将紅翎急報放在禦案之上,拿起銀制的小裁紙刀,想将紅翎急報上的封印給挑開,卻因為一雙手一直在哆嗦,怎麼也無法辦到。
上官婉兒見此,悄然來到禦案之前,接過裁紙刀,将封印給挑開,并将裡面的奏章拿出來,放在禦案之上,随即垂首倒退着離開,自始至終都沒有看奏章一眼。
其實奏章是卷起來的,在沒有攤開以前根本就看不到一個字,不過,上官婉兒是個守規矩的人,緊守着做臣子的本分,哪怕是什麼都看不到,也絕對不看。
武後深吸一口氣,盡量讓一顆心平複下來,良久,方才坐在禦椅之上打開了奏章。
奏章還是秦懷玉執筆所寫,這反到讓武後心生疑惑,若是朔方城破,以秦懷玉和默啜之間兵力上的懸殊,他如何還能全身而退?
莫非秦懷玉也和武懿宗一樣,因畏懼默啜大軍,不戰而逃,提前撤軍,将朔方城拱手相讓?
若是這樣,秦懷玉可就是太讓她失望了,即便是有大破忽必利的功勞在前,不好過于追究,但……此人也不能再用。
武後心有疑慮,故此将奏章從頭看起,看得很仔細,不想遺落一個字。
誰料到,看着看着,武後的臉色随之變幻不停,時而痛惜,時而悲憤,時而又眉飛色舞、喜上眉梢……
一封奏章寫的并不長,武後卻反反複複看了差不多小半個時辰,估計都看了好幾遍,以武後的聰慧差不多都能背地出來。
“哈哈哈……”武後将奏章重重拍在禦案之上,也不怕那紫檀木的禦案将她的手給弄傷,開口大笑不止,且笑聲極為洪亮,可見她的心情的确很好。
好一陣子,武後方才止住笑聲,揚聲道:“好一個趙無敵,好一個秦懷玉,果然不負朕之期望,給了朕一個大大的驚喜。
婉兒,你知道嗎?
他們在敵我兵力相差十多倍的情況下,還能出此奇計,一把火燒掉了默啜的十萬鐵騎。
哈哈哈,默啜這個狼子野心、言而無信的老匹夫,此時定然是如喪家之犬惶惶然逃回老巢吧?
”
上官婉兒立即躬身賀道:“天後洪福齊天,威加四海,臣為天後賀!
”
上官婉兒不虧被稱為大唐第一才女,對武後的心思把握得恰到好處,因此時并不在萬象神宮,也沒有滿朝文武在眼前礙事,她隻說“為天後賀”,卻隻字不提“大唐”二字。
以目前的态勢來看,明眼人都知道武後登基已是大勢所趨,既然如此,何必做那螳臂當車之事?
不如順勢而為,做那從龍之臣,說不定還能在武後登基以後,求得為祖父和上官家族脫罪的機會。
随着上官婉兒的祝賀,武成殿中的宮娥内侍還有女衛全都拜倒在地,齊聲恭賀武後文成武德,可與天齊,一統天下,唯武獨尊!
數十人一起不惜力氣的齊聲高呼,那種聲勢可真不小,雖沒有将武成殿房梁上面的積塵給震落,卻也讓武成殿外值守的那些禁軍将士很是心慌了一陣。
仔細一聽,卻原來不是有人造反,行那殺王刺駕的蠢事,而是在恭賀天後。
那麼,俺們雖不知道恭賀的原因,但是跟着恭賀總沒錯。
于是,這些禁軍将士也張開喉嚨大喊“為天後賀……”,繼而影響到遠處的禁軍、還有在宮中走動的内侍和宮娥,一個傳一個,都人雲亦雲,為天後賀!
恭賀聲一直傳到皇宮的外城,也就是文武百官處理政務的地方,弄得百官們一個個抓耳撓腮、不明所以,最後,彼此相視,也跟着恭賀一聲……
武成殿中,武後一直是笑容滿面,神情亢奮,對山呼海嘯般的恭賀聲很是滿意。
忽然,她臉色一黯,笑容盡皆斂去,幽幽地歎道:“隻可惜了趙無敵……一個未及弱冠的少年,一個當世之虎将,一個有勇有謀的奇才,竟英年早逝,莫非這就是天妒?
上蒼啊,你既然給朕賜下一位少年英雄,卻為何又讓他半道夭折?
讓朕連見他一面都來不及……”
武後對趙無敵墜落地下河流一事,的确是發自内心的惋惜,是真情流露,而不是裝腔作勢的敷衍。
她曾記得,在太宗皇帝平定突厥,準備進一步掃清四夷之時,那些能征慣戰的開國将領們死的死、老的老,大多不堪驅使。
就在此時,薛仁貴的橫空出世,助太宗完成了不世之功業,也為大唐打下了赫赫為名,讓四海盡皆臣服,紛紛來朝。
太宗曾慨歎:“薛仁貴,天賜良将也!
”
而今,也有這麼一個天賜良将出現了,但卻英年早逝,生而不得相見,武後深為遺憾,卻又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