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彎新月如鈎,孤零零地挂在天幕之上,淹沒在漫天的繁星之中,并不顯眼。
漫天繁星,紛紛垂下星輝,可星光終究不是月華,天地之間依然很昏暗,以至于無邊的雪原,都影影綽綽,看不真切。
客房外的長廊中,因挂了幾盞燈籠,倒也很明亮,隻有那一陣陣的夜風,拂在人臉上,冷得可怕。
小童清風背着兩手,小臉仰着,竭力裝出一副老練樣子,将孫老神仙的法旨一字一字念了出來。
等他說完以後,趙無敵如釋重負,朝着孫老神仙住的那間客房一揖到地。
謝天謝地,謝孫老神仙!
想不到今夜竟然如此輕松過關,可看到清風那幸災樂禍的樣子,又覺得頗為不爽,不由得伸手捏住了他的腮幫子,道:“小子,還不快去吩咐扈從們準備馬車,将魏司馬和馮主簿給送回府!
”
“哇呀呀,好疼,趙無敵,你恩将仇報,你欺負小孩……”清風哇哇大叫,一個勁地抗議。
他雖然一個勁地嚷嚷,但卻抗議無效。
因為眼前隻有他、趙無敵和月娥三人,而能夠引以為援的隻有月娥,可隻要看看月娥那樣兒,就知道已經給趙無敵這小子謎得五迷三道的了,眼睛裡哪裡還有正義和公道?
“哎,女人真麻煩,就沒有一個靠譜的,隻要看見一個小白臉,就忘記了自己姓什麼,悲哀啊悲哀……”清風一邊揉着臉蛋一邊走,口中還在小聲地嘀咕着。
眼下的高朋聚客棧中,除了孫老神仙、小童清風、三山、星樂以外,山門中還是留下了十好幾個藍衣扈從,分屬十裡杏林和常山趙氏兩家,其任務就是保護主人。
眼下魏文常和馮主簿二人都喝多了,而以他們二人目前那起舞狂歌的樣子,孫老神仙是決然不會允許他們留在客棧中休憩一夜的。
趙無敵又不能将他們倆給打暈,隻好讓藍衣扈從套車将他們給送回去。
魏文常還好辦,就住在隔壁的驿站,藍衣扈從一合計,如其套車,還不如讓個人将他給背回去省事。
可關鍵是驿站已經被朔方邊軍征用,成了軍事禁地,若沒有趙無敵同去,恐有些麻煩。
趙無敵尋思了一陣子,讓他們套了一架馬車,将魏文常和馮主簿二人全都給強行弄進車廂中,然後讓他們将馬車趕到客棧的門口,以免孫老神仙不高興。
他轉身進了沫兒的客房,見沫兒躺在床上卻沒有入睡,正和星樂兩人笑得打滾。
見他進來方才強忍住笑,問道:“郎君今夜可曾飲得盡興?
”
“哎……其間的事情一言難盡!
”趙無敵無奈地說道:“沫兒,早點睡吧,我去将他們二人給送回去。
這種天氣裡,天寒地凍,不将他們送到家中,總是心中不安。
”
“郎君是個有情有義的人,奴這輩子最幸運的事就是遇見了郎君。
”沫兒挪動身子,拉着趙無敵的手,道:“郎君既然親自送那馮主簿歸家,何不将月娥帶上?
若是她願意就此回去……這也不妥,畢竟要給大将軍說一聲。
可帶她回家探望一番家人,總是沒有問題的。
這些日子多蒙她細心照料,奴家也看得出來,郎君對她頗為感激,可郎君又沒那個意思……”
“哎呀呀呀……好酸,受不了了,叔叔師父,你看走吧,帶上月娥,至于這裡有我呢,會替你服侍好小師娘的。
”星樂小丫頭誇張地大叫,一邊撒嬌一邊将她的叔叔師父給推了出去。
星樂将趙無敵給推到房門外,沖他扮了個鬼臉,便将房門給關上,還隔着門喊了一嗓子:“叔叔師父,我們要睡下了,拜托你今夜不要再敲門了,哇哈哈哈哈……”
藍衣扈從已經将馬車給趕走了,隻有月娥站在長廊中,低着腦袋,就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顯得很局促。
她見趙無敵出來,連忙上前,又要行禮請罪。
趙無敵也顧不得嫌疑,連忙扶住她的隔壁,讓月娥不由得渾身一陣顫栗,小臉都紅透了。
“月娥小娘子,你也有好些日子沒有回家了,今夜就随我一起送你父親回府,也好看看你母親。
”趙無敵轉述了沫兒的意思。
月娥聽說可以回家看看阿娘,心中也十分高興。
可她是個敏感的人,把趙無敵的意思和今夜父親的表現結合在一起,立馬理解成是因為父親的失禮,造成人家要趕她回去,不由得急了起來。
趙無敵眼角一掃,就明白了她心中所想,搶先道:“你不要想多了,是沫兒讓你回家看看家人的,然後再和我一起回客棧。
”
“真的嗎?
”月娥不放心地追問道。
“真的,騙你是小狗。
”趙無敵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看月娥那副焦急的模樣,竟然脫出而出。
這種話若是和沫兒說倒是很合适,可如今的對象是月娥,未免有些輕佻和孟浪。
可月娥卻沒有一絲惱怒的迹象,反而低着頭,一副嬌羞的模樣,用幾不可聞的聲音道:“嗯,月娥一切都聽郎君的。
”
“那我們就動身吧!
”趙無敵連忙說道。
二人來到了客棧的門前,看到好幾名藍衣扈從給準備了兩輛馬車,從車廂中傳出的“兄弟,再來一碗”的醉話,可以判斷出魏文常和馮主簿兩人全都在前一輛車中。
那麼剩下的一輛馬車就是為趙無敵準備的,可見在這些藍衣扈從眼中,哪怕是大将軍級的魏文常,那也是無法和常山趙氏的天驕相比的。
趙無敵搖搖頭,也沒有說什麼,和月娥一起上了馬車。
前幾日的雪雖然夠大,可在邊軍将士的帶頭下,新城縣令周成也隻得征召徭役,将城中的主要道路上的積雪給清除幹淨。
馬車碾壓過薄冰,發出一陣陣“咯吱咯吱”的聲響,沒多大功夫就轉到驿站門前,被守門的軍士給吆喝着停下。
趙無敵剛剛出了車廂,還沒有下車,就見到魏文常晃晃悠悠地掀起車簾,探出了腦袋,不滿地吼道:“是那個混蛋敢攔路?
嗯!
信不信,老子讓人把你們每人打一百軍棍?
”
“是魏司馬!
”
“魏司馬這是怎麼了?
”
驿站的門前一陣沸騰,可轉眼之間,便寂靜無聲,數十名披甲持槊的将士一個個目瞪口呆,變成了會喘氣的冰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