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日劃過中天,漸漸西斜。
有探馬來報,在山背後有大隊人馬趕來,遠遠望着有騎兵當先開道,其後車駕延綿不知多少裡地,各種旗幡招展,看上去雜亂不堪,有點敗軍的意思。
大隊人馬自長安而來,不用說就是以太子為首的出迎隊伍,趙無敵傳令三軍列陣,将他的大旗亮出,然後打馬上前,伫立于五千輕騎的最前方,等候太子的到來。
黃三不敢騎在馬上,他隻是一個皇家的家奴,哪裡有資格坐在馬背上見太子?
連馬都沒有上,直接邁開老寒腿,一颠一颠地小跑着,在安王爺側後方站定,垂手低頭彎腰,等待着主子們的召喚。
武懿宗曾被趙無敵落了面子,且多次作為他的陪襯,心裡頭對他實際上是很不爽的。
可那時節是在戰場上,他還沒有傻到去捋虎須,可今時不同往日,他想做點什麼讓趙無敵惡心一下。
這裡是長安,是天子腳下,而他武懿宗是左金吾衛大将軍,賦有維持長安秩序、糾察百官風品的職責,可以說隻要你踏在長安土地上,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要受他武懿宗的約束。
你安王爺不過一外藩,如今可不在揚州亦或是遼東,到了我的地盤裡,呵呵,是龍給我盤着,是虎也得給我蹲着,否則,本大将軍完全可以在陛下面前彈劾于你。
轉過小山,眼前豁然開朗,武懿宗朝遠方望去,隻見無數的騎兵擠滿了視野,在陽光映照下,到處都是閃耀的寒芒,且有濃郁的殺氣蒸騰而上,将大日都給掩蓋了!
這裡是長安附近,距離不過三十裡,怎麼會有大批騎兵?
突厥已被滅,吐蕃相隔太遠,且最近并沒有聽到吐蕃犯邊的消息,那麼……
“嘶……”他倒吸涼氣,想到了是誰的兵馬。
他振臂嘶吼:“列陣,列陣,快列陣迎敵!
”
他的部下差不多有一千騎,此時全都過了小山,聽他這麼一喊,也沒有細想,立馬吆喝着打馬上前,散開了陣型,立起馬槊。
金吾衛将士是護送太子等貴人出城迎接安王,并非是執行戰事或警戒,因此隻配備了馬槊,而沒有弓箭等武器。
他們遽然之間聽到“迎敵”的命令,雖及時排兵布陣,可陣型實在是太散亂了,就連他們自己也感到臉紅。
武懿宗可不管這些,他吆喝将士列陣迎敵,差不多就對得起他的職責了,至于接下來的戰鬥,呵呵,不好意思,俺老武可沒有與敵人皿拼的習慣,向來是遇敵就跑,腳底抹油。
他在第一時間撥轉馬頭,朝後方跑去,一邊跑,一邊扯着嗓子大叫:“不好了,不好了,安王趙無敵反了,帶着大軍氣勢洶洶殺來,快跑呀!
”
本就氣喘籲籲汗流浃背的權貴們聽到安王謀反,正揮師殺來,立馬就亂了。
人們紛紛逃命,可車馬擠在一塊兒,然後能輕易離去?
太子李景撲通一聲就趴在車廂上,聲嘶力竭地大喊:“護駕,護駕……”
他腸子都悔青了,心裡更是将韋蓮兒給叉叉了七八遍。
你個騷達子,狐媚子,整天就知道浪,哪裡知道世間人心險惡?
孤昨夜就說不能來,打算借稱病的由頭躲避,可你倒好叽叽歪歪長篇大論,非得逼着孤出城迎接。
這下子可好了,孤就如同那羊羔一頭撞進了虎口,将被趙無敵這頭猛虎連皮帶骨都給吞下。
嗚呼哀哉,生死兩婦人,可惜無知己!
出迎的隊伍中也并非都是貪生怕死抱頭鼠竄的不肖子,也有很多臨危不懼的人物。
譬如白發蒼蒼的張柬之,就坐在牛車上巍然不動,就連那頭老牛都神态自若,依然在邁開四蹄緩緩前行,渾然沒有将“叛軍”放在牛眼裡。
看着太子的不堪,有人鄙視和不屑,有人痛心和惋惜,有人冷眼旁觀看笑話,也有人在心裡高喊“彼可代之”!
輔國大将軍秦懷玉因為女帝的忌憚以及同趙無敵之間的翁婿關系,在人流中盡量保持低調,以免讓小人猜忌。
可如今他看到太子李景的窩囊相,還有那些權貴的狼狽模樣,再也無法低調了!
秦懷玉一馬缰,縱馬來到太子車駕前,低聲勸慰:“太子,稍安勿躁,以臣對安王的了解,他斷然不會謀反。
想來是武懿宗那厮誤會了,太子不信,且待老臣前去看看,若安王真的反了,老臣就是舍了這一副老骨頭,也要和他理論一番。
”
“大将軍,你可是我大周的中流砥柱,孤今日就全指望你了。
”太子李景忙不疊地催促,要秦懷玉立即前去。
桓彥範目視秦懷玉縱馬奔馳,飛也似地前去,不由得心中疑惑,對張柬之小聲嘀咕:“張侍郎,秦大将軍與那安王可是翁婿,此時不避嫌疑急匆匆前去,莫非是有隐情?
亦或是他早就得知安王謀反,故此臨陣彙合、共謀大業?
”
張柬之閉目養神,聽了桓彥範的話,連眼皮子都沒有擡,不緊不慢地說道:“安王謀反?
老夫是第一個不相信的。
試想他早不反晚不反,為何要此時此刻反?
莫非如今是千載難逢的謀反好時機?
恐怕不見得吧!
他那樣一個聰明人,怎麼會幹出此等蠢事,以老夫看來,武懿宗那厮就是隻驚弓之鳥,遇到風就是雨,看見安王軍威浩蕩被吓破了膽,故此胡咧咧安王謀反。
不信你聽聽,這都過了老大一會兒了,你聽見有激烈的喊殺聲、還是看見安王鐵騎沖殺過來?
”
被張柬之一番提醒,桓彥範立馬頓悟了。
對呀,安王既然謀反,定然會第一時間引軍殺來,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不可能與武懿宗手下那點兵馬長時間對峙,而卻不動手,這太不符合常理了!
他想想武懿宗的過往,立馬就認可了張柬之的推斷,并且即刻闆起面孔,大聲呵斥周圍慌亂的官員以及那些子爵和男爵,至于侯爵以上,品級太高,他可不敢得罪。
在張柬之這樣的明白人勸解和彈壓下,出迎的隊伍漸漸安靜,不再你推我擠,雜亂紛紛。
人們也不是傻子,從最初的慌亂中解脫,立馬就對武懿宗表示懷疑,可正要對罪魁禍首武懿宗口誅筆伐,卻發現武懿宗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