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武攸暨并非假冒,而其所持的将令和勘合都沒有問題,那麼再将其拒之城外,很明顯不合适。
可沙吒忠義心中的疑惑并未曾減輕,出于謹慎,卻也不敢貿然将武攸暨全軍放進來。
可這明顯是不近情理,該如何開口,倒把老将軍給難住了。
沙吒忠義思慮良久,還是堅持小心為上,不敢弄險,于是厚着臉皮說道:“武将軍,并非本帥有意刁難,而是天後聞默啜十萬大軍圍困朔方,情況萬分危急,故令本帥領十萬大軍馳援朔方。
本帥蒙天後信任,不敢不小心謹慎,因此方才對将軍多方問詢,實屬無奈之舉,還請将軍不要放在心上。
眼前,本帥大軍駐紮在城中,代州城已是人滿為患,實難再容納将軍的人馬。
故此,本帥有個不情之請,那就是請将軍帶少量親衛入城,至于其餘人馬就在城外安營紮寨,呵呵,一切所需之物和補給,将軍但請放心,本帥自然會着人送出城去,不會讓朔方同袍忍饑挨凍,你看如何?
”
怪不得常言道:“姜還是老的辣”,也有人說是“人老奸,馬老滑,兔子老了都成精”。
沙吒忠義如今就化身成一個奸滑的人,把自己說得很慘博取武攸暨的同情,然後讓武攸暨隻帶着數十人進城。
這樣一來,武攸暨是否投降突厥人,立馬就清楚了。
若武攸暨心裡無鬼,自是坦然入城,一切的疑惑也就迎刃而解。
可武攸暨若是心中有鬼,怎麼敢帶着數十親衛入城,豈不是羊入虎口,有去無回?
而且,老家夥還隐瞞了事實,那就是此時代州城中隻有他的一萬輕騎,至于武後給他的另外九萬大軍還不知道在哪裡慢騰騰地溜達呢?
可這又有什麼呢?
兵家之道,詭道也!
所謂兵不厭詐,彼此都是将兵的人,即使事後武攸暨知道了真相,也無法就此怪罪于他。
代州城中有十萬大軍?
武攸暨不由得心頭一熱,對姑母也多了一些感激。
看來武後還是不舍得放棄這個不成器的侄兒,從而派出沙吒忠義這員沙場老将和十萬大軍。
至于武懿宗和武三思等人,則被他直接給忽略了。
他雖然性子濡弱,但卻并不蠢笨,早就看出來了武氏一族内部為了争權奪利,而把親情當作東流水了。
他略一思索,就認可了沙吒忠義的提議。
因為他在朔方戌邊兩年多時間,對行軍打仗也不再陌生,十萬大軍安營紮寨得要多大地方?
代州城的确是已經人滿為患,再也安插不了他的一千騎兵和過萬戰馬。
他朝城頭之上的沙吒忠義點點頭,道:“多謝大帥,那武攸暨就帶着親衛和突厥小可汗忽必利進城。
”
突厥小可汗忽必利?
沙吒忠義聞言又是一驚,不過,他卻沒有再出言相問,以免橫生枝節,再起波瀾。
武攸暨對武強吩咐了幾句,隻見武強縱馬奔回本陣,大聲吼道:“武将軍令,所有人在城外就地安營紮寨,小心歸攏戰馬,不得有誤。
親衛隊,押解忽必利随将軍進城。
”
在這冰天雪地之中,誰都想進入城中住在密不透風的屋子裡,吃着熱乎飯食,喝點小酒解解饞,可他們都是邊軍将士,既然主将有令,誰敢違抗?
至于那些朔方城中的原住民,過慣了苦日子,如今随着武攸暨管理戰馬,每頓飯都可以敞開來吃,另外還給錢财,還有什麼可抱怨的?
武強帶着數十親衛将待在特制爬犁中的忽必利給押解着,同武攸暨彙合,然後,一起來到城門前,等待着城門的開啟。
沙吒忠義一看,武攸暨并沒有耍花招,城門前的确隻有三四十騎,就是馬拉着的那木頭箱子很是稀奇古怪,不知道是什麼玩意?
不過,再稀奇古怪也是一木頭箱子,瞧着那大小能藏幾個人?
他當先下了城頭,下令開城,同時,暗暗下令弓箭手引弓待發,以應對一切突然的危機。
随着“嘎吱嘎吱”的刺耳聲響,代州城的北城門被緩緩打開,而随着城門開啟,沙吒忠義的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了,好怕城外突然間殺聲震天,有大批的突厥鐵騎踏雪而來。
好在,當城門完全打開以後,沙吒忠義所擔心的事情并沒有發生。
透過城門洞,可以看到茫茫雪地中那些“騎兵”正在歸攏戰馬安營紮寨,并沒有一人一騎朝代州城靠攏。
武攸暨一馬當先,率先入城,待數十親衛和那怪模怪樣的箱子全都進城以後,面對風平浪靜的城外,沙吒忠義一時之間倒也不好立即下令關閉城門了。
瞧武攸暨的模樣,可謂是雲淡風輕坦然自若,一點都看不出心中有鬼的樣子。
這也很對,若是武攸暨真的心中有鬼,怎麼會這樣進城?
此時的代州城中,雖然沒有沙吒忠義所說的十萬大軍,但就憑武攸暨那區區數十騎,就是城門口附近的那些悍卒一人一刀,就足以把他們剁為肉泥。
武攸暨入城以後,翻身下馬,緊走幾步,坦然地對沙吒忠義躬身問好。
沙吒忠義也不敢托大,加上先前怠慢了人家,也還了一個禮。
武攸暨看出了邱布衣的處境,雖不明所以,但卻也沒有刨根問底,隻是不痛不癢地打個哈哈,就算是彼此見過禮了。
諸将之間客套了一番,沙吒忠義對着那怪模怪樣的大箱子瞅來瞅去,卻搞不明白其中所藏為何物?
不過,從戰馬拖着它毫不費力地行在在雪地上,以及其在雪地上留下的滑痕,老将軍眉頭一揚,稍微一思索,就看出了其中的妙處。
老将軍圍着爬犁轉了好幾圈,越看越是感興趣,不由得撫掌大笑:“好好好,此物堪稱是鬼斧神工,奇思妙想,如此一來,茫茫雪原就成了通途,再無運輸之苦難。
武将軍,卻不知此神物為何方高人所做?
”
老将軍此時被爬犁所迷,沉醉其中,以至于對怪模怪樣的箱子中是何物都忘記了。
“呵呵,此物乃是我朔方邊軍旅帥趙無敵和墨家大匠曹志剛共同制造,墨家稱之為‘陸地行舟’,而趙旅帥則稱之為馬拉爬犁。
末将自朔方而來,一路上多虧了此物,方才穿過茫茫雪原,的确是好用。
”武攸暨連忙道。
“陸地行舟?
馬拉爬犁?
好好好,都好。
”老将軍捋着花白胡須,樂呵呵地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