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等待中顯得格外漫長,縱然是有“嬌妻美妾”相伴,每日裡坐卧林蔭下,看荷花滿潭、銀瀑飛洩,也無法讓他那顆忐忑的心徹底平靜下來。
這一日他斜躺在荷塘邊的胡床上,窈娘坐在他身側替他打扇,沫兒則在另一側手裡端着一隻小巧的竹蘿,将一顆顆紫色的葡萄摘下喂到他的口中。
他一邊品味着葡萄,輕輕一抿,讓紫色的汁液順着喉頭流下,口中芬芳萦繞,餘味無窮,不由得感慨萬千:“如此也算得是齊人之福了,想來神仙的日子也莫過于此!
窈娘姐姐、沫兒,我們三個就在這神仙洞府中逍遙快活,強似到那紅塵中沾染一身俗氣,你們看如何?
”
窈娘無所謂,隻要郎君喜歡就好。
郎君在,家就在,餘者,都是身外之物,有也罷,沒也罷,都算不得什麼。
沫兒瓊鼻一皺,哼了一聲,将一顆本已送到趙無敵口邊的葡萄拿回,放入自己的口中,乜着他,沒好氣地嗔道:“什麼三人?
莫非侯爺您忘了神都還有一個月娥?
啧啧,果然男人都是薄情的,才幾年工夫就把人家忘得一幹二淨,可憐月娥她從春盼到夏、又從秋盼到冬,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扳着手指頭數日子,就為了等到那一天,身穿大紅嫁衣,嫁入侯府。
可如今,侯爺早把她給忘了,這要是讓她知道了,得有多傷心?
可憐的月娥啊,我為你不值……”
“停!
”趙無敵伸手捂住沫兒的小嘴,不想再聽她唠叨。
這丫頭最近是怎麼了?
整個人都風魔了,老是說些颠三倒四自怨自艾的話,讓人摸不着頭腦,莫名其妙。
他對沫兒的哀怨并非一無所知,也無意拖延婚期甚至是悔婚,可如今他感到不安,未來的中土将有大恐怖發生,不想讓她們置身險地,被洪流吞噬,從而成為劫灰。
為了應對未來的大劫,他于兩年前就已未雨綢缪,要給家人謀劃一個落腳地,從而避開大劫的侵襲。
此時,正是打造海外桃源的關鍵時刻,一方面在等待墨家的答複,另一方面則是和女帝鬥智為他赢得時間,可不敢分心,對于沫兒的“逼婚”隻好裝聾作啞,佯裝不懂。
“嘶……”趙無敵苦着臉,大口吸冷氣,因為沫兒趁機在他手上咬了一口,并且斜眼看他,目露笑意,讓人哭笑不得。
窈娘同樣是哭笑不得,對于沫兒和郎君之間的嬉笑打鬧,她心中向往,但卻不敢效仿。
她比趙無敵年長一歲,打小就像是一個長姐般呵護着他,對于和郎君之間究竟是姐弟親情還是夫妻情愫,說真的還真分不清楚。
可這又如何?
她是個很傳統的女子,對于婚嫁一事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況自家郎君的性子極好,對自己很是依戀,得到如此佳婿,夫複何求?
!
在她看來,愛慕與親情本就難以分開,夫妻之間何嘗不是親情?
兩個人同床共枕,若是連親情都那樣,又怎麼能白頭到老?
就在沫兒和趙無敵打鬧之際,一個青衣小婢磨磨蹭蹭地過來了,可心中躊躇、離着還有十多丈遠的地方,不知是否該上前打擾主人和主母的好事?
能在安侯府邸中做下人是他們的福分,府中主子不多,且都很和善,從來不曾體罰過下人。
就連侯爺那麼樣的大人物,都不曾給人冷臉。
記得自侯爺守孝期滿回到府中不久,紫娟那丫頭因為受傳聞的影響而過于緊張,在給侯爺奉茶時不小心打翻了茶盅,以至于一杯熱茶都潑灑在侯爺身上。
那可是一杯滾燙的熱茶,而且當時因進入初夏時節,侯爺衣裳單薄,可想而知給燙成什麼樣了!
紫娟當時臉都吓綠了,都忘了求饒,就那麼傻愣愣地站着。
一個婢女将侯爺給燙壞了,還不得立馬拉下去亂棍活活打死?
她沒有活路了,而且,侯爺一怒之下,勢必牽連到她的家人,可此事太過重大,一屋子的下人一個個低着腦袋,噤若寒蟬,誰也不敢給紫娟求情。
可沒成想侯爺就跟沒事人一樣,并沒有動怒,反而笑着道:“你這丫頭怎麼傻愣愣的?
衣裳濕了穿在身上很難受的,還不快去給侯爺我尋件幹淨衣裳!
”
一件天大的禍事就這麼不了了之,侯爺談笑風生,提都沒提這件事情。
打從那天起,紫娟就立下誓言,此生甘為侯爺牛馬,伺候侯爺。
看那丫頭的模樣,恐怕侯爺若是遇到危險,她将毫不猶豫地擋在前面,哪怕是刀斧加身,都不帶皺眉的。
這樣的好人家,下人們誰不希望他們公侯萬代?
好讓他們在侯府中伺候一輩子,待他們老了不堪驅使時,再由他們的子女接替,一代又一代,為侯爺賣命。
咱們雖是下人,可看看咱們這吃的、穿的、用的,還有每月的例份錢,換做一般有錢人家的小娘子也莫過如此。
小婢晴雯在一塊假山石後面探出腦袋張望,不知是否該上前打斷侯爺和主母的興緻,可卻被眼尖的窈娘給發現了,揚聲問道:“那不是晴雯嗎?
鬼鬼祟祟的做什麼?
”
小婢晴雯給發現了,吐吐舌頭,蹑手蹑腳地走到跟前,行了個蹲禮,道:“侯爺,大娘子,二娘子,揚州鄭刺史來了,要求見侯爺。
”
“哦?
鄭刺史……呵呵,我估摸着也該來了。
”趙無敵點點頭道。
沫兒乜着他,歪着腦袋,笑道:“不知可否如侯爺所願?
”
“哈哈哈……成事在人,謀事在天!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來,讓他……”趙無敵大笑,本想招鄭刺史前來,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妥。
此地乃是侯府後院,也就是内宅,家中又多有女眷,值此盛夏時節,的确不宜讓外客進來。
于是,他吩咐晴雯,将鄭刺史請到前廳奉茶,他随後就到。
趙無敵從胡床上起身,正要舉步、卻被沫兒拉住了衣袖,指着他抿嘴笑道:“您就這樣去見鄭刺史?
您丢得起人,姐姐和妾身可丢不起。
”
他在後院深處歇暑,衣着過于清涼,就連腳上都是一雙木屐,走起路嘎吱作響。
若是以這副打扮去見鄭刺史,說不定不日内就有一段佳話傳遍整個大周,而他作為主角勢必将多了一個雅号,那就是“天下第一邋遢侯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