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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7章捕魚者說

  人心隔肚皮,各有算盤。

  龍門镖局四人,劉班昭主仆,以及李汝魚和阿牧,八個人三個陣營,彼此之間其實很難交心,但是無疑,黃鹿鎮上盧眉娘的出手,給龍門镖局和李汝魚幾人巨大的壓力。

  直到穎昌府在望時,衆人的情緒才高揚了一些。

  在黃昏時入城,隻不曾想,一行人走到城門還沒遞上通關文牒,就已有一老年人帶着兩個奴仆兩個丫鬟恭迎在城外。

  老人笑眯眯的很是和藹,和王五寒暄之後,就說大官人已安排好住宿事宜,并在沾星樓設下酒宴,請幾位貴人進城赴宴。

  王五等人訝然之中恍然。

  那位白衣勝雪的公子哥兒還真不是一般小打小鬧的偷心賊,這些動作着實暖人心,如果劉班昭隻是普通的大家閨秀,隻怕這一次在劫難逃。

  但劉班昭是劉族的小姐,極可能要進入臨安入仕,未來也會成為政治聯姻的犧牲品,會被被白衣勝雪的公子哥兒誘惑?

  這不好說。

  畢竟男女之事看緣分,古往今來,沒少出現大家閨秀跟着寒門士子私奔的,遠的不說,江秋州那位懸名芳華錄,後來成為大涼乾王趙骊小妾,如今是西方蜀中趙長衣女人的徐秋歌,不就曾跟着遊俠兒燕狂徒私奔過。

  女人心思,畢竟是世間最奇怪最難揣摩的。

  不見劉班昭臉如春紅了麼……

  一行人進了穎昌府,傳城而至南城方向,來到城内那座不算高,但卻可以俯覽整個穎昌府城的瀾山之下,被眼前那一片山莊給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瀾山,一如臨安城内的夕照山。

  但臨安夕照山下,除了青雲街那一堆堆的豪門府邸,周遭可不曾有如此龐大的莊園宅邸,畢竟臨安是天子腳下。

  然而瀾山下的摘星山莊,卻讓衆人大開了一番眼界。

  這是一座曆史悠久的莊園宅邸,相傳可以追溯到大燕太祖開國之前,曆經數百年風雨,依然矗立在瀾山之下,雕镂玉锲錦繡飛檐,亭台棧道遍布在假山水池中,曲曲折折庭院深深。

  迷路真是分分鐘的事情。

  完全不輸一座王府。

  僅是這座大宅院,加上那些上等梨花木、紅木打造的有一些年份的家具,就足以讓西門家的後人幾輩子坐吃山不空。

  一路層層進去,不見主人。

  李汝魚等人都略感訝然,既然已經讓人在城外恭迎,為何到了山莊,不出門迎客便罷,竟然一直不現身,這個白衣勝雪的公子究竟在打什麼算盤?

  遠遠看見沾星樓。

  坐落在莊園最高的半山平台處,樓下是一片人工開鑿出來灌湖而成的水池,其中白鵝幽幽碧波如洗,又有青蓮朵朵,金色遊魚串遊在青蓮之下,美不勝收。

  沾星樓本叫摘星樓,後臨安大内仁宗陛下修了摘星樓,當今西門大官人的爺爺為避皇家諱,将摘星改名沾星。

  當然,除開地形優勢,沾星樓還比不上臨安摘星樓。

  來到樓下,那位負責迎客的老人笑着說道:“幾位貴客請到三樓頂樓少坐片刻,我家大官人還有些許瑣事纏身。

  王五等人對視一眼,徑直登樓。

  劉班昭主仆略有奇怪,不過倒也是越發好奇,不知道這個自稱蟲達的男人究竟是什麼真實身份――穎昌摘星山莊,開封那邊也有傳言。

  隻不過大多是關于老莊主的事情,畢竟那位老莊主不僅作用廣大田産和這一座偌大莊園,還有一身劍道稱雄,連嶽平川都曾來穎昌拜訪過他。

  這幾年老莊主死後,新的莊主很少有轶事傳到開封那邊來。

  ……

  ……

  距離沾星樓不遠的一座廂房裡,白衣勝雪的西門大官人負手站在窗前,神色略有疲憊,身後床榻上,兩個妙齡女子玉體橫陳,顯然剛被征伐不久,臉上尚有春潮如酡。

  從窗前,恰好能看見沾星樓那邊的情景,一行人順着樓梯緩步登樓,劉班昭主仆在前,王五等人局中,少年和女俠殿後。

  西門大官人略感頭疼。

  這一次去開封,本來是想獵豔,不曾想未抵達開封,便有下人在一處驿站外撞見美女,說的那個天花亂墜,隻差沒把那女子說成王妃蘇蘇和女帝之流的絕世美人。

  西門大官人大抵是不太信任下人的吹噓,但也知曉就算不是,也差不遠,畢竟自己府上的下人,天天看着摘星山莊的諸多美人兒,眼光總會較一般人高一些。

  是以西門大官人還是策劃了那一場英雄救美。

  然後見到了那個女子。

  那一刹那的感覺,讓西門大官人想起了很多遺忘了的東西,然後,他覺得自己仿佛回到了青蔥時代,看見了在清晨陽光裡奔跑的那個少年。

  他覺得自己愛上了那個女人。

  愛這個字對西門大官人而言,原本是字典裡并不存在的字,再好看的女子對于他而言,僅是床笫上的一晌貪歡而已。

  莊園裡最受寵溺的杜秋娘,西門大官人也隻是喜歡而已。

  但作為人望不輸知府的穎昌之王,西門大官人知道,像這種富貴小姐一般不會輕易出遠門,且跟随在那女子身旁的人皆不是庸手。

  而前一兩日,從黃鹿鎮傳回來的消息,更讓西門大官人猶豫糾結。

  這一行人的身份敏感!

  那位自己一見鐘情的女子,如果消息沒有出錯,必然是開封劉族那位懸名過豆蔻錄如今懸名在芳華錄上的女子劉班昭。

  捧劍丫鬟不知道是誰,但絕對是位高人。

  王五、解郭和墨巨俠,甚至那個老镖師,都不是善與之輩,西門大官人尤其在意解郭和墨巨俠,因為這兩個人的名字,很容易讓西門大官人聯想到一些叱咤過風雲的人物。

  但真正讓西門大官人在意的是少年和女俠。

  黃鹿鎮尾一戰,自己留在後面的眼線親眼目睹了全過程,對于自稱虎贲王越和天子帝師的史阿,西門大官人不要太熟悉。

  這兩位異人皆是人傑。

  而且還有一位道士,那位道士如今在開封等地逐漸傳揚出名聲,有稱之為妖道,亦有人稱之為仙師,但無論那種稱呼,這位道士都是一位叱咤風雲的人物。

  王越,史阿,左慈。

  這樣三個強大的異人聯袂而擊少年和女俠,西門大官人怎麼可能猜不出這兩個人的身份。

  除了女帝寵臣李汝魚和阿牧,還能有誰?

  西門大官人知道李汝魚後,整個心都活絡了起來,本以為自己這輩子大概就隻能在穎昌獵豔一生,但是少年李汝魚的出現……

  西門大官人不知道李汝魚為何能雷劈不死,但他知道李汝魚的夫子是何等人物。

  自己曾在劉班昭面前謊稱是蟲達,然而李汝魚家那位夫子,是不輸蟲達的一朝劍仙,況且,這位劍仙還有位師父,是一朝劍聖。

  如果那位劍聖也成為異人,加上大唐李青蓮和李汝魚,這三人會是何等強大的力量?

  所以……

  想到這裡,西門大官人笑了。

  回頭看了一眼兩個妙齡少女,輕笑了一聲,穎昌府的北鎮撫司懷疑我是異人,這沒錯,可是他們永遠也想不到,我為何能不引驚雷。

  我文不昭彰,武弱于打虎者,唯有以房事留野史。

  然而春閨十六式,我在大涼不曾用,又怎麼會引來驚雷,天賦異禀的自己,哪需要哪些招數,就是尋常的天地人和,也能讓諸多女子欲仙欲死。

  大官人出門去。

  今秋無事,但抓一尾大魚。

  ……

  ……

  沾星樓頂樓,金秋星月璀璨,遠山空明,俯瞰穎昌城内燈火闌珊,端的是個登高賞月的美好去處,加上美酒飄向,舞女窈窕,着實讓人有些不知道今夕何夕的糜爛。

  然而這一行人皆不是俗人。

  劉班昭和盧眉娘什麼奢華沒見過?

  王五等人早已看破紅塵,隻有那位老镖師,看破紅塵之後,依然遊戲紅塵,和幾個陪酒的丫鬟打個火熱,一點也沒個正形。

  阿牧端坐淺抿酒。

  李汝魚興趣寥寥,本來就不喜歡喝酒的他,其實很不喜歡這種應酬,可無奈,阿牧想知道蟲達的消息,而自己也想見識一下那個當着女帝面徒手上青天的風流人物。

  于是隻好安靜的等着白衣公子出場。

  當玉面如樹,白衣勝雪的大官人拾階而上時,就連見慣世面的老镖師也忍不住暗贊一聲,真是個人中樣子,這位西門大官人,不輸天下最帥氣的狄相公了啊。

  人未到,聲先至:“瑣事纏身,各位莫要怪罪,某當自罰三杯!

  爽朗笑聲裡,西門大官人登上沾星樓頂樓,先給老镖師和王五行禮,又一一行禮過去,最後對劉班昭笑道:“小姐一路可曾安好?

  劉班昭起身微微一幅,“拖公子洪福,一切皆好。

  西門大官人越發笑如春風,輕笑道:“可惜山莊中人手匮乏,若是有些空閑人,我倒願意着幾人護送小姐,不過萬幸一路無事,這皆歸功于老王爺鎮北之力。

  嶽平川麾下,北方太平無事。

  這話意有所指,似乎在表達着西門大官人對新王爺嶽單的不滿。

  涉及朝廷政事,倒也沒人搭腔。

  畢竟開封的亂局,很難說劉族有真正的立場,不過是見風使舵,誰能真正掌控北方,劉族就會擁護誰,甚至于也可能轉眼就把北方之王賣了投奔臨安女帝。

  這是世家的立人之本。

  西門大官人在主位站定,揮手對衆人道:“各位貴客請坐。
”又端起酒杯,笑道:“晚來了,望恕罪則個。
”說完端起丫鬟倒好的三杯酒一飲而盡,臉不紅氣不喘,端的是潇灑。

  這份豪氣,就連一直看他覺得礙眼的阿牧都忍不住暗暗點頭,難怪能經營這麼大一分家業不見頹敗,反而蒸蒸日上,這位大官人為人處世着實讓人挑不出一絲毛病來。

  接下來主賓暢飲。

  彼此都有所提防,也沒人貿然試探,仿佛隻是一次普通的宴席。

  然而要來的終究要來。

  阿牧畢竟心系大蟲,忍耐不住問道:“先前在路上遇見大官人,自稱蟲達,可若是我等沒聽錯的話,大官人的真名應該叫西門卿罷。

  這話一出來,整個沾星樓瞬間安靜下來。

  然而西門大官人是誰,怎麼可能在這種場面下失去鎮定,哈哈一聲輕笑,“江湖太大,很多事情我們都需要估計到一些後患,先前自稱蟲達,并非我真的是蟲達,隻不過想借蟲達之名耳。

  阿牧心中一跳,“你見過大蟲……蟲達?

  李汝魚暗暗搖頭,關心則亂,阿牧這一句話不啻于賣了她自己,這下大概沒人不知道,阿牧其實是認識蟲達的。

  果然,劉班昭和王五等人都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阿牧。

  其實阿牧的身份如今很明白,隻有兩種可能:要麼是那位調教出三千越甲,一劍可破千甲的牧羊女,要麼就是那位捧心西子。

  無論是哪一位,她都不應該知道蟲達,因為蟲達并不是吳越争霸那個年代的人。

  但她偏偏知道。

  那麼答案呼之欲出,阿牧認識蟲達,結合阿牧的無雙劍術,那麼就越發笃定了一種可能:阿牧的劍術出自蟲達。

  想明白這一點,西門大官人越發鎮定自信,呵呵輕笑道:“要說認識麼,不敢說真的認識,這位女俠你大概是知道的,蟲達這種風流劍聖,又怎麼可能是我等可以輕易相識。

  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劉班昭,這位嗜女如命的大官人暗暗歎了口氣,罷了,為了大魚,放棄這位懸名芳華錄的女子罷,繼續道:“我見過蟲達一面。

  心中忽然靈犀突來,補充道:“諸位先前見過的那一手歸劍入鞘,其實就是蟲達所授,算是一個記名弟子罷。

  既然我是蟲達的記名弟子,那麼和阿牧就是同門。

  而且,也能繼續讓劉班昭看重自己。

  然而世間沒有兩全事,阿牧在大失所望的同時,也絲毫沒有相信西門大官人就是自己的同門師兄弟,而那邊劉班昭更是大失所望。

  如果是蟲達本人,自己還會猶豫下是選擇李汝魚還是蟲達。

  但僅僅是個記名弟子,那麼對不起了,哪怕你再帥氣潇灑,哪怕我心中卻是很喜歡你,可為了劉族,我也依然要繼續對李汝魚下手。

  争取到李汝魚,不啻于走入女帝的核心圈子。

  對于劉族而言,在将來的南北大戰裡,勝敗都不再重要了。

  西門大官人看見劉班昭臉上那一閃即逝的失望,心中便知道要想把這位女子獵豔到摘星山莊暖床是不可能的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西門大官人總覺得,也許不能暖床一輩子,沒準能一夜風流?

  無他,西門大官人這點經驗閱曆還是有的,那劉班昭縱然是再失望,可看自己的眼神裡,依然有着小女兒的情态。

  想到西門大官人笑了。

  又不着痕迹的看了看李汝魚,發現這少年正在淺抿自己為他準備的“好酒”,于是越發笑得開心。

  大魚跑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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