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8章會稽山上仙人來
妖媚女子哭成了淚人兒。
歇斯底裡又跌跌撞撞的奔向嶽平川,被廢墟雜木磕掉了繡花鞋猶自不知,雪白得刺眼的腳裸上鮮皿淋漓,爬到嶽平川身旁,摟入懷中。
嘴唇哆嗦,“大王……大……王,你别吓妾身啊……”
嶽平川活不了了。
那一槊擊碎了五髒六腑,此刻勉強提着一口精氣神,聲音微弱,“丫頭,你終于知道了啊。
”
妖媚女子點頭。
相知相守十幾年,怎會不知你是他。
年幼的嶽家世子天生喜讀詩書,膽小怯弱,老王爺為了曆練他,在七八歲時便讓他跟着獨孤鹫去燕雲戰場。
嶽家世子竟然被戰場皿腥吓得顫抖如篩。
獨孤鹫将他放在肩頭,便尿了一身。
回到開封,老王爺将他關了一個月緊閉,又一次送上戰場,那是一場慘烈的追擊戰,鎮北軍三百餘人盡數死在追擊途中,隻有獨孤鹫護送着嶽家世子歸來。
沒人知曉那一場追擊戰裡發生了什麼。
但自那後,嶽家王爺毅然拿起了長槍,繼承了老王爺之志,讀書,練槍,成為嶽家又一代蓋世儒将,最終世襲罔替。
因為他想找一個人。
一個女人。
他找到了。
妖媚女子越發心碎。
自嫁入開封王府後,你便隐晦的提過此事。
我都知曉。
你想告訴我,你是大王,但你亦是嶽家平川,共存一體,你們是一個人。
又不是一個人。
所以你不願意讓我侍寝,一者怕我死于驚雷,二者,因為我啊,是大王你一個人的,哪怕是嶽平川,也不能分享,你在等,等嶽平川徹底消失。
但是大王,你可知我心。
一世江山毀于我手,如今你是這大涼天下的北方隐帝,我想還你一個江山。
隻要反大涼,未嘗不能再立國大商。
你為何這麼傻……
女子哭得傷心欲絕。
嶽平川想伸手去為她擦拭眼淚,卻頹然無力,喃語了一句,“妲己啊……”眸子裡是千秋不化的眷戀。
想起了那些久遠的事。
想起了在這片天下的初次相遇,那年你十六,我十八。
你和女帝站在山花裡。
她冷若冰霜。
你笑容燦爛,說,那個小夥子,聽說你從北方來,是不是很喜歡南方啊,想不想找個南方小媳婦兒啊,你看我姐姐怎麼樣啊。
你卻不知,那一刻的十八歲青年心,被笑容狠狠揉碎。
人生終于再相見。
在這個天下,我啊,一眼便知你是你,你卻不知我是我。
遺憾的是,我還是嶽家世子嶽平川。
幸運的是,我是嶽家世子嶽平川。
所以符祥末年,你嫁入開封,你我終于再續前緣。
你想還我一個江山。
我一直知道。
可是丫頭,大商已經淹沒在曆史歲月裡,大商之殇,不是你而是我的過失,直到國滅身死我才幡然醒悟。
天下,不是一個人的天下。
所以,我隻想做一個北方王爺,和你相守到老。
這也是嶽平川的念想。
他不想江山,他更不願意南北大戰,因為他姓嶽,是精忠報國的嶽精忠曾孫,是鎮守北方的大涼重器。
盡管你任性的在臨安恣意妄為,意圖逼反我。
可是丫頭,我不怪你。
那一輩子,我沒能讓你幸福的活着,這一世,我願意舍棄一切守護你。
隻是對不起嶽平川。
長歎了口氣,眸子裡的眷戀凝固……
丫頭,好好活下去。
氣絕。
妖媚女子猶不知,哭得撕心裂肺。
……
……
趙骊的棘奴死士和女帝的鐮房死士,死的很快。
很快的意思,轉瞬之間,地上全是屍體,八個棘奴死士死盡死絕,鐮房死士雖然人多,但依然近乎全滅。
僅剩下兩人重傷倒地。
都是死士,沒有江湖氣,出手便是緻命,你捅我一刀,我插你一槍。
狹路相逢勇者勝。
隻是最後沒有勝利者。
趙骊似乎早知會如此,并不心疼棘奴死士的全軍覆沒,等自己得到江山霸圖,便能如趙三房一般,得到更多的死士。
畢竟此棘奴,并非自己當年手足。
現在隻想殺了李汝魚。
如此,大功告成。
嶽平川已死,再殺了李汝魚,将禍嫁給女帝,想必王琨會很樂意做這件事。
趙骊略有心急,必須盡快殺死李汝魚。
先前自山頂那一箭強勢無匹,射穿小腹重創自己,如果持弓人還能再射一箭,對自己是個無可躲避的緻命威脅。
況且受傷後自己實力大損。
萬一那婦人還有後手呢?
趙麗不敢多想,隻是心裡隐隐覺得有些不安,局勢皆因那一箭超出了掌控――或者說,因為眼前放下書長身而起的少年?
趙骊倏然感覺有些空虛,那種無法掌控的感覺越發明顯。
少年已起身。
身高遠超少年的趙骊,卻有種恍然錯覺,少年很高。
如站高山。
亦很深。
如擁一池。
一冊《大燕正史》,李汝魚整整看了大半天,從百裡春香輔佐大燕太祖立國,到燕哀帝八歲繼位,縱有一幹經天緯地的朝臣,但終究未能力挽狂瀾于大廈将傾,被大涼太祖黃袍加身。
一朝就此而終。
李汝魚感觸很多。
燕太祖的開疆拓土不世之功,燕武帝的窮兵黩武毀國鼎柱,燕哀帝的獨力難支大廈将傾,燕末帝的身不由己群臣難挽民心……
曆史烽煙盡散去,人間何處噓噓歎。
王朝興亡衰替,一人可毀,但又不可毀。
世家、天下大勢、民心向背缺一不可,猶以民心為甚,比如大涼太祖黃袍加身,是将士一心,亦是天下民心之望。
是以太祖繼位,天下鼓舞。
李汝魚放下手中史書。
負手長身而起。
神情落寞的歎了句,以史為鏡,可知民為水,君為舟,水可載舟,亦可覆舟。
一刹之間,少年身後如有霞。
少年不少年,似從那大燕歲月裡走出來的老儒者,滿身繞文墨,又有書香走過歲月悠久,從少年的長發裡,長衫裡,步履裡,如河水滔滔流溢而出。
又從大燕那湮滅的歲月曆史長河裡,飄蕩而出。
少年身懷書香,心有文墨。
儒家賢者之姿。
少年身後,有虛影如山,山上有讀書人負手而立,四周環繞如墨池水。
會稽山上仙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