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殿,禦書房。
房遺愛恭身拜見。
“坐吧,這裡不是朝堂,不必如此拘謹。
”李世民擺手賜座。
房遺愛恭聲言道:“多謝父皇!
”
房遺愛是高陽公主的夫婿,是驸馬都尉,稱李世民為父皇并不算逾越。
“這個時候入宮觐見,可是有事要奏?
”李世民淡看着房遺愛,輕聲詢問。
現在是巳時,早朝剛剛下朝不久,李世民正有些疲倦,一般這個時間段,少有臣子會來打擾。
房遺愛身為驸馬都尉,自然也很清楚這裡的關節,卻依然挑了這個時間過來,不用想也知道定是有要事要禀。
“啟禀父皇。
”房遺愛直聲道:“今日有人往太府監送了一千萬的現錢,沒有緣由,直言捐贈。
茲事體大,兒臣不敢做主,特來向父皇請示。
”
房遺愛除了是附馬都尉之外,還被李世民授予了太府卿之職,掌管整個太府監。
而太府監,則是整個大唐朝堂的國庫所在,可以說是朝廷的錢袋子。
按理來說,一般的财政稅收,皆要入庫,原則上來講,太府監并不拒絕有巨商或是官吏私下捐獻财物給國庫,但是實際上卻是極少有人會這麼做,即便有,也都是一些零星小錢,不值一提。
可是今日,竟然有人拉着數十輛馬車,載着整整一千萬貫的巨款聚集在太府監的門前,揚言要将所有的錢全都捐獻給國庫,以壯大唐國威。
這本是好事,可是因為數額太過巨大,便是房遺愛這個太府卿也做不得主,不得不跑來向李世民征詢意見。
畢竟,國庫内現在的餘錢總共也就才三百餘貫,就這還是近兩個月以來戶部售賣承德茶所得,否則僅就西北旱災一役,就能将整個國庫掏空不剩。
現在突然間有人送來了三倍于國庫存款的巨财,若不事先報備一下,以後萬一出現了什麼問題,房遺愛很難解釋得清楚。
“一千萬貫?
”李世民微愣了愣神,并沒有房遺愛想像中的那麼吃驚,“可是安平候府所贈?
”
這次倒輪到房遺愛開始愣神,皇上是怎麼知道的?
“父皇聖明,确實是安平候府的老管家,以前的東宮管事老富貴兒親自送來。
”房遺愛探聲道:“父皇,您說這裡面會不會有什麼不妥,這錢兒臣是收還是不收?
”
李世民身子向後靠了靠,沒有直接回答房遺愛的問題,而是淡聲言道:“就在半個時辰前,楊震也過來向朕禀報,說是有人給他們内務局送去了五百萬貫的現錢,送錢的人,同樣也是這個老富貴兒。
”
房遺愛神情一震,驚訝不已,這都一千五百萬貫了,安平候真是好大的手筆,他哪來的這麼多錢?
“當時朕就告訴楊震,既然有人給朕送錢,為何不要?
朕堂堂一個國君,難道還怕收受别人的賄賂,還怕有人會上書來彈劾朕不成?
”
李世民的興緻很高,聲音也逐漸提起:“朕當了十七年的皇帝,自登基以來,整整十七年都沒有人再敢來這麼賄賂朕了,朕巴不得以後這樣的賄賂能夠再多一些,若是有人每天都願意往太府監、往内務局捐上個幾百萬貫,朕定然能從年頭笑到年尾,又何來怪罪之說?
”
房遺愛道:“那,父皇的意思是,照單全收?
”
“照單全收!
”李世民定然道:“總是安平候一番拳拳的報效之心,不收豈不寒了這些有義之士的心?
”
“不過,錢能收,事情卻不能辦。
若是這樣的捐獻帶有附帶條件,想都不要去想,一律給朕駁回!
”
總之一句話,無條件的捐獻有多少我要多少,有條件的捐獻,誰敢伸手我就跺了誰。
花錢買官,花錢買權買方便的口子絕不能開。
房遺愛用力點頭,這一點他堅決擁護,隻收錢,不辦事,他在行啊。
他們太府監現在什麼都不缺,就缺錢,這一千萬貫入帳,再做起事來再也不用縮手縮腳,摳摳巴巴了。
再有兩月就到年關,看樣子,今年各部都能過一個肥年了。
“當然了,”李世民又道:“收了錢,朝廷也不能沒有一點兒表示。
這樣,你派人張羅一下,給安平候府送一個匾額,什麼忠君愛國,什麼國士無雙,随便選一個給他送去。
”
“他捐錢,朝廷為他揚名,并保證他日後在大唐境内不會受到任何不公正的待遇,就算是朝廷對他善心的回報。
”
房遺愛拱手:“父皇聖明!
”
豎立這麼一個典型,日後說不定還能吸引更多安平候這樣人傻錢多的敗家子出來捐錢,可謂是一舉兩得,美。
李世民深看了房遺愛一眼,道:“遺愛啊,安平候此人,于朝廷有大功,同時又是兕子的救命恩人,現在知曉了朝廷的難處,又如此地仗義疏财,這樣的人,你應該與之多多結交才是啊。
”
房遺愛深以為然,“父皇說得是,家父之前所跟兒臣提過,說是若有機會,讓兒臣與安平候多多親近,說此人是個奇人,值得結交。
”
李世民微怔,随即便若無其事地輕輕點頭。
“父皇。
”房遺愛緩站起身來,沖李世民躬身一禮,請辭道:“若是無事的話兒臣就先告退了,太府監那邊還在等着兒臣前去回複!
”
“去吧,好好辦差!
”李世民溫和地沖房遺愛擺了擺手,目送他離開書房。
房遺愛剛走不久,楊震便躬身進來禀報:“皇上,您讓老奴查的事情已經有了确切的消息。
”
“講!
”
“今天上午,安平候府共送出了四批财物,分别是太府監一千萬貫,内務局五百萬貫,玄甲軍一百萬貫,右金吾軍部一百萬貫。
”
“此外,昨天夜裡亥時初,安平候又以向唐授衣賠禮為由,着人往莒國公府送去了重禮三車,錢一萬貫。
”
李世民聞言,深吸了口氣,“一夜之間,散财近半,看來這孩子并沒有被錢财給迷了眼。
不過,朕也能從中看出,他對朕對朝廷,還是多有忌憚。
”
“這很好,心有所懼,方能謹慎言行。
他初到長安,又身懷巨款,朕一直還擔心,他會因此而忘乎所以,不知收斂。
現在看來,他确實是長大了。
”
楊震低着頭,沒敢插言,這裡面本就沒有他能插嘴的地方。
不過他也看出來了,皇上對那位廢太子,從始至終,從來都沒有真正放下過。
“唐儉是什麼态度?
”李世民收斂情緒,輕聲向楊震詢問。
楊震道:“莒國公現在賦閑在家,府中的收項大減,安平候送去的那些财務,正好解了莒國公府的燃眉之急,聽說莒國公起先很是震怒,收到賠禮後又是心情大悅,直呼安平候是個懂事的後生。
想來,安平候與莒國公府之間的恩怨,就此了了。
”
李世民眉頭一挑:“怎麼,莒國公府的境遇竟已到了如此地步?
他們家的封地還有那些産業呢,唐儉雖犯了過錯,可再怎麼也是我大唐的國公,是朝堂的功臣!
”
楊震連忙低頭俯首,不敢言語。
過了一會兒,待李世民所消,這才輕聲向李世民禀報道:“皇上有所不知,莒國公府今年不管是封地的莊稼還是别的其他一些産業,全都不是很景氣。
”
“莒國公失勢之後,頹勢越發明顯,再加上今年連着辦了兩場喜宴,花銷不菲,過幾日又有幼女要出閣,所以……”
李世民默然。
這就是朝堂的現實,一朝失勢,滿朝皆避之如虎。
“傳朕旨意,賜莒國公幼女玉如意一對,帛三百匹,錢一萬貫,還有,朕親筆所提‘百年好合’文墨一卷,以示恭賀!
”
楊震連忙躬身領命:“老奴領旨!
”
楊震知道,随着這道旨意賜下,莒國公府的境遇肯定會立馬就會大有改觀。
皇上到底還是念舊情的人,莒國公隻要不是直接忤逆造反,便是犯下再大的過錯,皇上也不會真個拿他如何。
更何況,莒國公這一次隻是渎職,也算不得什麼大的過錯,說不得經此一事,過不了多久,就會再度複起。
西市。
李豐滿背着雙手,邁着四方小步,饒有興緻地打量着這個時候的集市。
西市是平民區,這裡販賣的貨物,多是一些油、鹽、醬、醋及蘿蔔、白菜之類的生活副食之類的東西,在此逛街買賣的多是平民以及大戶人家的家仆或小厮。
有商鋪,有攤販,全都被集中在一處,顯得很是熱鬧。
王朝對這裡并不陌生,在集市之中四處竄行,還時不時買一些包子、粟子之類的小吃,嘴巴不停。
“這個時代的小吃,很饋乏啊。
”
李豐滿輕聲感歎,包子,米糕,米粥,面片,面餅,連油條都沒有,更别說生煎、菜角、還有肉盒之類的經典小吃了。
沒有啤酒,沒有烤串,沒人火鍋,沒有鐵闆燒,沒有後世那種五花八門的夜市文化。
生活在這個時代的人,好可憐啊。
還好,我來了。
李豐滿瞬間廚神意志上身,兇中豪氣勃發,就讓我來引導這個時代如此饋乏的飲食文化走向正規,就讓我來造福整個大唐的萬千百姓。
“王朝啊,這裡能擺夜市嗎?
你說,如果咱們在這裡買下一條街,專門做夜市小吃如何?
”
腰纏千萬貫,李豐滿壕氣幹雲,心中已經開始在暢想,親自打造出一條内涵豐富的小吃街,徹底解放這個時代人們的舌頭與味蕾。
串串香,羊肉串,小烤鴨,奧爾良烤雞翅膀……
一個個小吃項目在他的腦子裡面冒出,一個都不能少,全都要擺出來……
“夜市?
”王朝冷笑一聲:“那是不可能的,大唐所有的城郭夜裡都有宵禁,長安的宵禁尤為嚴格,入夜之後誰要是還敢在街上流蕩,輕則笞二十,重則就地正法,一不小心腦袋都搬家了,誰還敢開夜市?
”
“宵……宵禁?
!
”
李豐滿一下就涼了,好陌生也好熟悉的一個詞,以前看電視的時候倒是經常會聽到,沒想到他竟然也有能親身體會到的一天。
“為什麼要宵禁?
以前在涪川時也沒感覺到有這樣的規矩啊?
”
王朝無語。
涪川是什麼地方,也能跟都城長安相較?
那個破地方,巴掌大小,連城牆都是土坯堆積,甚至還殘缺不全,倒是想宵禁,禁得住嗎?
至于為何要宵禁,這還用問嗎,自然是為了居民的安全,預防有歹人出沒了。
俠以武犯禁,夜色就是很多歹人最好的保護傘,如果夜裡不執行宵禁,不說整個大唐,僅就長安一城,一天晚上不死幾個人那都是天大的幸事了。
這孩子,還真是什麼都給忘掉了,當年長安城沒有執行宵禁之前到底有多亂,他可是全都親眼所見過,現在竟然又問出了如此幼稚的問題。
“總之,夜裡嚴禁外出,所以為了自身的安全,老爺最好絕了夜裡出來溜達的心思,否則被巡夜的城衛兵發現了,絕對會很悲慘。
”
王朝語重心長地勸說了一句。
宵禁是嚴律,任何人不得違背,别說是現在的李豐,便是他當年還為太子的時候,輕易也絕對不敢在夜裡出宮。
李豐滿倍受打擊,不夜城的夢想徹底破滅。
“還有,買一條街這種話以後還是不要再說了,那是不可能的。
”
王朝繼續開啟打擊模式:“整個長安共有九個坊市,東三西六,每一個坊市都的排列都有既定的規矩,一個蘿蔔一個坑,沒有人可以私自買賣,再多的錢也不可能。
”
李豐滿:“……”
這是什麼狗屁規矩,有錢竟然還買不來商鋪,開玩笑呢吧?
“這麼說,我想要在這裡開個酒樓也是不可能的了?
”李豐滿有一種被李二給忽悠了的感覺。
李世民非要讓他在西市開店,怕不就是在故意難為他吧?
“那倒不是。
”王朝突然話鋒一轉,嬉笑道:“那些規矩都是給普通的平民與商戶制定的,老爺您是安平候,自然能享有一些普通人沒有的特權。
”
“商鋪不能賣,但是可以租啊,”王朝沖着李豐滿挑了挑眉頭,“隻要你肯出錢,一下租它個百八十年,還不是跟買來的一樣?
”
李豐滿秒懂,連連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