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象無所謂,他對廢太子無甚好感。
畢竟若非李承乾謀逆之事牽累,他的三弟也不至于會被貶到普州擔任刺史,原本好好的前程就這麼被毀了,簡直是可惡至極。
而張大安在确定了這樁事實之後,心中卻是有些失落,原還以為安平候的真身就是廢太子,以為舊主仍然在世,沒想到這厮竟然真的就隻是一個冒牌貨。
看來廢太子八成是真的薨了。
可憐,可歎!
張大安的情緒一下跌至低谷,沒有心情再多說話,自顧自地喝起了悶酒。
與張大安不同,确認李豐并非李承乾之後,張大象的興緻反而變得更高了一些,越看李豐感覺越順眼,竟然真的起了要與之結交的心思。
“某與李縣候一見如故,不如你我日後以兄弟相稱,如何?
”張大象沖着李豐滿搖搖舉杯,眼中的欣賞溢于言表。
李豐滿舉杯相迎,“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張大人,哦不對,應該是銳安兄,小弟這裡有禮了!
”
銳安是張大象的字,是親朋兄弟之間的昵稱,李豐滿這樣稱呼,也間接說明他認下了這位兄長。
張大象哈哈大笑,舉杯與李豐滿相對,道:“承德賢弟,為兄這裡有禮了,來來來,此杯共飲!
”
一杯酒水下肚,彼此間的關系就在無形中被拉近了一大步。
抛開李豐滿隐藏着的廢太子的身份不談,張大象年不過四旬,既是世襲鄒國公之爵,又官至戶部侍郎,可謂是前程遠大,這般與李豐滿稱兄道弟,算得上是屈尊降貴,給足了李豐滿這個安平候面子。
“既是兄弟,有些話為兄也就不再藏着掖着,”張大象正色道:“賢弟的承德茶,解了為兄之困。
後來的土豆、玉米種子又為為兄所在的戶部帶來了不少的功績政績,讓為兄在皇上跟前大露了一番臉面,為兄心中感激,所以才有了今日之約。
”
“賢弟能來,我心中歡喜。
不過讓賢弟因為為兄而惡了趙國公與鄂國公兩位大人,為兄心中甚為不安。
”
“賢弟放心,做哥哥的絕對不會讓你難做。
明日朝會,為兄會親自去向趙國公還有鄂國公解釋,絕對不會讓他們因此而惡了賢弟。
”
李豐滿心中暗贊。
老富貴兒果然沒讓他失望,這三張請帖的消息這麼快就傳到了張大象的耳朵裡,目前來看,效果很贊。
“銳安兄不必如此。
”李豐滿道:“小弟的性子素來耿直,最重禮儀規矩,三張名貼,兄長的最先送至,依禮自然是要先赴兄長之約。
”
“趙國公與鄂國公都是國之賢臣,兇懷寬廣,想來并不會因為這點小事而怪罪小弟。
”
張大象很滿意李豐滿這種耿直忠厚的态度,看了一眼左右,突然壓低了聲音向李豐滿言道:“賢弟所言在理,隻是長孫無忌與尉遲敬德卻不是賢弟所想那般心兇寬廣之輩。
”
李豐滿一愣,張大象的膽子不小啊,竟然敢在背後非議長孫無忌與尉遲敬德心兇狹窄,有魄力。
“賢弟不必如此看我,為兄這些都是經驗之談,非親近之人絕不吐露一字。
”張大象繼續言道:“尉遲敬德也就罷了,一介武夫,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心情不爽了最多打你一頓,罵你兩句,當時也就過去了,絕對不會留着秋後算帳。
”
李豐滿瞪大眼睛看着張大象,見他一副深有體會的表情,不難猜出,平日裡他應該是沒少挨過尉遲敬德的揍。
“但是長孫無忌不同。
”張大象鄭重向李豐滿提醒道:“這厮不止心眼小,愛記仇,更重要的是他位高權重,心機深沉,妥妥的老陰批一個,陰死人不償命!
”
“想當年若不是他在背後施了暗手,我現在也不至于隻是一個小小的戶部……”
話剛起個頭,張大象似乎意識到有些不妥,直接就把這段關于他被長孫無忌給陰到的黑曆史給掐斷。
不過看他臉上心有餘悸的樣子,李豐滿并不難想像,張大象定是被整得不輕。
不過看到張大象這種又氣又恨卻又無可奈何的樣子,李豐滿不由對長孫無忌的手段升起了一絲歎服。
人生赢家啊有木有?
這種讓自己的對頭又氣又恨想要他死卻又怎麼也幹不掉他的感覺,一度都是李豐滿想要達到的人生境界,沒想到卻讓長孫無忌給提前完成了。
不過這也從側面說明,長孫無忌這個人真的很了不起,如果可能的話,還是盡量不要去招惹。
“大哥,慎言!
”
正在喝悶酒的張大安忍不住出聲提醒了張大象一句,才喝了一杯酒水,怎麼就什麼大實話都往外瞎蹦,這話若是傳到了坊間,流到了長孫無忌的耳朵裡面,你就不怕他在背後再陰你一次嗎?
“無妨,許他做,還許我說了?
!
”
張大象脖子一擰,狠瞪了張大安一眼,而後看着李豐滿道:“總之,賢弟且放安心,這件事情交給為兄去處理,有什麼招讓他沖為兄來,我張某人可不怕他!
”
李豐滿感激拱手:“兄長有心了,小弟銘記于内!
”
“你我兄弟,不必如此。
”張大象一擺手,再次舉杯道:“來,賢弟,咱們再滿飲此杯!
”
說着,張大象一仰脖,又一杯溫酒下肚。
酒水上頭,臉都紅了,這厮的酒量确實有點兒渣啊。
李豐滿鄙視地看了張大象一眼,這種黃酒的度數最高不過二十幾度,酸辣微甜,喝起來就跟那種果酒飲料差不多,連他這種以前不常喝酒的人都能喝個一斤半斤,不想這張大象隻喝了兩杯就有了醉相。
沾酒就倒的易醉體質,還是在這給我演戲呢?
“賢弟,你給為兄透個實底兒,那帶來的那些種子,真能高産?
”張大象又把話題引到了種子上面,兩隻眼睛直視着李豐滿,目光炯炯。
李豐滿早有預料,如果不是土豆、玉米這兩樣東西,張大象一個當朝的四品大員,怎麼會有閑功夫搭理他這個閑散的縣候?
“如果嚴格按照我之前呈給皇上的那道奏疏上所寫的步驟去耕作,氣候适宜,打理得當,最終的産量隻會更高。
”李豐滿自信滿滿,之前他遞給李世民的那份奏疏寫的産量其實都有些虛低,防的就是一個萬一。
正常情況下,隻要不是有人成心搗亂,試種出來的土豆與玉米的産量,都将會是一個驚喜。
“皇上的跟前可容不得半點兒虛假,小弟還年輕,斷不會為了一點兒虛榮而害了自身的性命。
”
張大象輕輕點頭,李豐所言不差,這件事情連皇上都極為上心,除非是李豐自己不想活了,否則斷然不敢胡言亂語。
他也是關心則亂,根本就不該問李豐這個問題。
“如此,為兄也就放心了。
”張大象笑道:“昨天大司農卿王正瑞差人從江南那邊帶來消息,他們一種快馬加鞭,已經到了那邊的魚米之鄉,不日就會選地試種,不出三月必有結果。
”
說着,張大象多有羨慕地看着李豐滿,歎道:“一但産量得到證實,僅憑此項功勞,賢弟日後的前程将不可限量矣。
”
雖然在宮中面聖時,李豐滿将大半的功勞都分潤給了東宮太子與五姓七宗,但是做為發現并将這些神種帶回大唐的先行者,李豐滿的功不可沒,任誰也不能忽視。
如此活人無數堪比神農的功績,絕對可以讓李豐以後的日子過得順風順水,說是平步青雲也不為過。
所以選擇這個時候與他結交示好,絕對是一個極為明智的選擇。
想到此處,張大象不由為自己的明智狠點了一個贊,比起長孫無忌與尉遲敬德這些開國元勳,他張大象一點兒也不差嘛。
李豐滿微笑不語,獻種的功勞确實不小,但是想要真的平步青雲卻是不可能的。
李世民不會讓他蹦得太高,李治也不會放任他一點點地成長直到足以威脅他太子的地位,所以,李豐滿的要求不高,隻希望這些名聲能夠保住他的性命即可,至于前程什麼的,他可不敢奢望。
“兄長容禀,”李豐滿挺直身形沖張大象拱了拱手,道:“小弟志不在仕途,此番能得一個安平候就已心滿意足。
其實今日過來,小弟尚有一事相求,隻是一直不知該怎麼開口……”
張大象連忙張口言道:“自家兄弟,有什麼不好講的,賢弟隻管說出來,能幫的為兄絕不推辭!
”
李豐滿道:“兄長當也有所聽聞,在涪川時小弟為了教導幾位皇孫女,曾特意開辦了一所承德幼兒園。
”
張大象點頭,這件事情并不是什麼秘密,李豐所編撰的《三字經》、《弟子規》等啟蒙之作,早已在長安城風靡不已。
據說就連國子監祭酒褚遂良都對這兩篇文章稱贊不已。
“前兩日皇上派人遞來旨意,有意讓小弟在長安也開辦一家一模一樣的承德幼兒園,可以讓一幹适齡的皇子皇孫一同啟蒙教授……”
咝!
張大象不由長吸了口氣,皇上竟然有意讓李豐來教導宮裡的那些皇子皇孫,這可是天大的造化啊!
不止是張大象,一直喝悶酒的張大安也被這條消息給震得杯中之物都灑了半邊桌面。
皇家子孫的啟蒙教育,素來都有特定的先生教授,能被選中者,要麼德行高潔,要麼文名遠博,俱都是一些德高望衆的飽學之士。
這樣的位置,就連國子監内的許多名儒都不見得能有機會占據,李豐何德何能,隻憑着寫了幾篇蒙學文章就能得皇上如此器重?
這是要飛啊!
張大象與張大安的眼珠子都紅了,一臉地羨慕嫉妒恨。
教幾個皇子皇孫其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得皇上如此的器重與信任,以後想不發達恐怕都難。
張大象不是笨人,李豐滿的話雖末說完,他就已經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賢弟可是在為學園的選址憂心?
”
“兄長睿智!
”
李豐滿給張大象戴了一個高帽,長安城中寸土寸金,他在城西買了一家不起眼的商鋪都花了三十萬貫,若是在皇宮的邊兒上置辦一處莊園做學堂,府裡剩下的那些錢都不一定能夠用。
“宮中不行嗎?
”張大象問道:“教授一衆皇子皇孫,還是宮裡最為妥貼,隻要皇上一句話,在宮裡騰出一個學堂來當是輕而易舉之事。
”
李豐滿道:“宮中的适齡皇嗣畢竟隻是少數,皇上也要顧念已經搬出宮外的那些皇家貴嗣。
所以,最好還是在宮外尋一處幽靜之所。
”
宮裡的年幼的皇子已然不多,需要啟蒙的甚至一個也沒有。
而皇孫皇孫女的話大多都在各家皇子自己的府上,輕易不會入宮,所以将承德幼兒園辦在宮中并不妥帖。
“這個好辦!
”張大象稍一思忖,大手一揮,直接包攬了下來,道:“正好我戶部在東城上還有一處閑置的院落,就貼着雍州府衙,安全可以保證。
嗯,明天我就讓人帶賢弟過去看看,若是賢弟覺得合适,我可做主,以一文錢的租金租給賢弟使用,想用多久就用多久!
”
李豐滿聞言大喜,連忙拱手道謝。
朝中有人好辦事,他覺得很是棘手的問題,在張大象這裡也就是擡擡手張張嘴的事情。
雍州府衙旁邊的院子,就好比是貼着公安局辦學,想想都覺得很有安全感。
而且一文錢就能在長安城的中心租一個院子,也跟白送的也就沒什麼區别了。
李豐滿心中美滋滋,這趟鄒國公府沒有白來,張大象這個大哥也算是沒有白認啊。
“賢弟不必如此客氣,來來來,咱們接着吃酒!
”
張大象酒量雖然不行,但喝起酒來卻是相當的豪邁,一口羊肉一杯酒,豪放得一批。
李豐滿也跟着喝了一杯,不過盤中的羊肉他實在是難以下咽,隻是挑着夾了一塊蓮藕放在口中細嚼。
“銳安兄,忠輔兄!
”放下筷子,李豐滿擡頭看向張大象與張大安,道:“三日後,小弟的知味軒正式開門迎客,這裡有兩張會員金卡贈于二位兄長,到時二位兄長如果有暇,不妨前去嘗嘗小弟的手藝。
”
說着,李豐滿袖口中掏出了兩張純金打造的卡片交由身側的王朝,由王朝去将兩張卡面分别交予張氏兄弟。
“是嗎?
”張大象沒有拒絕,笑道:“早就聽聞賢弟擅烹,在涪川經營酒肆時就曾讓當地的百姓一度為之流連,為兄聞之,甚是向往,三日後必不會錯過!
”
張大安則撇了撇嘴沒有多言。
做菜做得再好吃,也不過是一個廚子而已,此乃小道,為人所不齒。
這個安平候放着好好的前程不去奔求,卻非要開酒肆做疱廚,實在是本末倒置,白白浪費了大好光陰。